故园花雨时

　　暮春三月的景象，实在让人沉醉。云心坐的马车在路上不急不缓地走着，步风驾马车，步飞骑着马在一边跟着，因为云心说了，我们不是在逃命。

　　“步风大哥？”云心从车里伸出头来，叫着步风。

　　步风停了车，回头道：“小姐，您还是不要这么客气吧？”

　　云心微笑：“除非你们也不要这么客气。”

　　步风闭了嘴。

　　云心道：“我们是在去往齐色的方向么？”

　　步风点头，步飞道：“小姐，我们再往前走一点，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去齐色是云心的决定，她突然想再去一次齐色曲度那个地方，好像有很多回忆一样。

　　戚门山树木葱郁，云心的马车缓缓走到的时候，云心突然看见不远处白纸纷飞，有好些人聚在一起，她心中一动，怔怔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步风道：“今日，是清明。”

　　云心心中沉了一沉，轻声道：“好快呀，又是一年过去了，前年这个时候，我还在昀哥的军营里，去年这个时候，我已经在沉瑾的府里，而现在我又来到了这里。”步风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云心默默道：“我们也去那边吧。”

　　“忠魂长眠”四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沉永孝四十六年三月十七”，重化昀立碑，写的却是沉国纪年，因为这里的忠魂都是沉国的百姓，他们应该在自己国家的土地长眠，应该以本国的纪年来刻上最后的纪念。

　　云心看着漫天的纸钱，还有那些悲戚的人，也就默默地朝墓碑轻轻一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地下的魂灵，希望你们能够真的安息。步风和步飞在一旁看着，心中难免沉痛，对视一眼，俱是叹息。

　　云心转过身来，淡淡道：“我们可以直接由曲度进城么？”

　　步风赶紧道：“可以，当然，我们身上带有王府手令，城门官兵不会阻拦。”

　　云心忽然皱了眉：“林朝朔将军的墓是不是也在这里？”

　　步风道：“不错，朝朔将军的墓正在曲度城东。”

　　云心忽然想到了重化语，“那么，我们赶紧进城吧，最好天黑之前可以到林将军墓前祭拜一下。”

　　步飞道：“小姐，今日是清明，或许林家也有人过来，或许，或许语公主也回来。”

　　云心一愣，继而笑笑：“是么？”

　　赶到林朝朔的墓前，已经黄昏了，这里并不宏伟，但有很多百姓在吊祭，有种青冢黄昏的感觉，云心很恍惚，想到重化语，她这些年心中的执着，就在于眼前这个算不上大的墓碑上写的“骠骑大将军林门朝朔之墓”么？

　　“骠骑大将军？”云心低声念道。

　　步风缓缓道：“朝朔将军生前，是国中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骠骑大将军是追封的官职。”

　　云心凝眉，想到重化昀这四年多时间有无数战功，可他的封号至今也是辅国大将军，平虏将军只是名号，不是正式的封号。

　　“早知朝朔将军生前英勇善战立功无数，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比昀哥还要高一职。”

　　步飞道：“朝朔将军是少有的青年豪杰，当初他被封为辅国大将军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而那时小王爷和朝寒将军还都只是镇军大将军，但这么多年，唯一在生前位居骠骑大将军的只有一人。”

　　云心道：“是楚大哥的祖父么？”

　　步风微笑：“正是当年的楚啸风楚大将军，在他之后，也只有朝朔将军和小王爷能够及其一二。”

　　云心轻笑：“步风大哥，对于昀哥，你也很谦虚的嘛。”

　　步风道：“小王爷自己也是这样想的，虽然朝朔将军英年早逝，可他今日仍旧被百姓记在心中，依旧受人尊敬。现在晚了，或许林家来拜祭的人已经离开了，小姐想要去找找看公主可有来么？”

　　“我们很快便可再见，现在不必了吧。”她心中还未沉静，此时也不想遇到熟人了，又想林朝朔如此英雄人物，难怪重化语对他倾心，而且在他死后这么多年一直挂念，可惜这一对有情人生死相隔，再也不能期盼什么了。

　　云心三人在这里停留许久，拜祭的百姓陆续都离开了，这里又恢复了宁静，晚霞也渐渐消去，天色暗下来，云心却似还在沉思，步风只好道：“小姐，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先去住宿休息吧。”

　　云心在想什么呢？步风他们提到林家将军，让她突然想到了当日在军营中的种种，林朝寒，林朝棠，柳汐，文浩，那些人现在都在那里呢？那时候还和柳汐说过要去看日出江花，说过羡慕江南风景，这些都历历在目，可惜时过境迁，自己也到底不能够去…她脑中突然一闪，为什么，不能？

　　步风见云心没有回应，又叫了声：“小姐？”

　　云心猛然回过神，看着身后他们兄弟二人，想了想，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天，后日再出发吧，我想…”

　　步飞道：“小姐想什么？”

　　云心道：“我们绕过京城去南方走一走吧？你们去过江南么？”

　　步风和步飞都愣住了，步风道：“小姐要去江南？”

　　步飞道：“小姐离开家那么久，不想回家么？”

　　步风赶紧朝步飞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再说，步飞也自知失言，赶紧住了嘴。云心却似不在意，轻声道：“我想去江南走一走，或者心情会好点吧。”

　　步风和步飞都不说话了，一路上云心鲜少说话，更少展露笑颜，闷闷不乐的样子也让人担心，现在想要去散心，他们兄弟当然不会不同意。

　　“步风大哥，你现在可以再给昀哥送一封信，说我们会去南边游玩，让他不用担心的。”

　　江南。

　　到江南的确开心了不少，连云心和步风步飞都是。

　　“步飞大哥！”云心朝步飞大喊，他们早已换下了马车，只是行行停停，一路往南，果然一路景色怡人，进入黎阳境内，更是让人沉醉，果然游人只合江南老，云心几乎流连忘返，都已忘了以往的不欢乐了。

　　万里荷塘，碧绿的荷叶在风吹过时泛起浪涛，偶尔露出其中并不多的几朵粉色的荷花，宛如美人之面，泛舟其中的采莲女，真可当上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的诗句。

　　步飞笑着过去：“小姐你看？”他手里拿着一根翠绿的荷叶，“这是刚才那个孩子送我的，给你。”

　　云心灿然一笑接了过来，看着荷叶深处小舟上的一个女孩子，手上拿着一只荷花，轻哼着曲子，头上都是欢乐的汗水。她呆呆看了一会儿，步风赶了过来，看着云心正在出神，又看见荷塘美景，微笑了笑。

　　一会儿他们便和一户采莲女家说好了借用小舟，这里有很多女孩子夏日遍迹荷塘，一来等到莲蓬成熟时可采摘，二来有些荷塘并不开花，只为养些莲藕，她们也会拔些莲藕补贴家用。

　　泛舟荷塘，云心道：“我以前从没体验到这些美好乐趣，以后却一定会用心去感受，不仅这里，还有其他地方都一样，好像我生在如此美的天下，却不懂山川天涯的旷然，天下有多少人为声名生计所累才不能感受，我并没有这些烦扰，居然更不知道豁达从容，这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步风更是开怀，笑道：“小姐正该如此，不但这里，还有许多地方都值得小姐去，而且小王爷他们都是小姐的好朋友，以后再不会有不愉快的事了。”

　　他们兄弟二人绝口不提沉国的事情，更对云心没有丝毫怨言说她弃了小王爷奔沉瑾而来而今又败兴而归，只是心中为重化昀众人高兴不已，这一路的欢笑终于取代了之前的沉重，也终于让三人有了轻松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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