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心

　　傅海正和那名司机被抓住后，很快就被带到了那家私人医院的地下室里。
　　灯光蓦然打开，光明刺破黑暗的那一瞬间，傅海正狠狠地眯了下眼，视线再清醒时，便看见墙体两侧站着两排清一色西装革履神色凛然的人。
　　傅海正被按到在地上，膝盖狠狠地贴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毕竟锦衣玉食出身，他还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更没受过什么人的胁迫，而如今，他却尝到了这种铺天盖地的莫名的恐惧，即使那扇门后的人还未出现，傅海正的心却已经降到了冰点。
　　“你们是什么人！”他忍不住吼起来，“光天化日，公然绑架，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他狰狞的叫嚷声回荡在整间地下室，却出奇的没有一个人回应。
　　那司机毕竟是个底层的小小人物，此刻见到这样肃杀的场面不禁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对傅海正低声道：“大少爷……这些人是不是那个裴世勋叫来的……”
　　傅海正神色一凛，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手笔只可能是裴世勋，早就听说他九岁开始就混迹美国□□，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竟然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而且到最后亲手杀死了继父，霸占了偌大的家业，在美国的势力早就如日中天。只是他回国后洗白多年，极少有人见过他嗜血的那一面，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裴世勋竟然会选择以这样的一面对付他。
　　傅海正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触到了这个男人的逆鳞。
　　门被推开来，房间内守候的人同时躬身行礼，门口出现的男人略略抬手，所有人都依次有序地退出了房间。
　　傅海正抬起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艳丽的姿色，薄而淡的嘴唇轻挑，分明意态闲适，一派闲庭信步，可周身的气场却压迫地人动弹不得。
　　“看来还没受什么皮肉之苦，”齐子桓弯了弯嘴角，“识时务者为俊杰，傅大少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你……你是谁？”
　　齐子桓轻笑出声，踱步朝室内走去，与他擦肩而过，傅海正倒还镇定，那司机已经被吓软在地。
　　“我的时间很贵的，不喜欢浪费在死人身上。”齐子桓耸了耸肩，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角，看也不看他一眼。
　　傅海正从没见过如此年轻却如此狂妄的人，不由恼色上脸，恶狠狠的盯着他，“你不过是裴世勋养的走狗，怎么？他手上沾的血都要你来舔么？！”
　　齐子桓抬起头，眼风扫去已是无限压迫，他从墙边慢悠悠地抬脚走过去，在傅海正的面前半蹲了下来，眼皮轻轻一掀，神情分明意态慵懒，可伸出的手扣住傅海正的下巴时，却差一点捏断了他的下颌骨。
　　“傅海正，没人告诉过你，见到我要绕路走么？”他目光钎住他的脸，眼里尽显轻蔑之色，捏住他的手指缓缓施力，字字杀机，“惹恼我，你连全尸都保不住。”
　　他猛一丢手，傅海正便软倒下去，嘴里蓦地吐出一口血来，混合着断裂的牙齿根，他像只狼狈的动物，趴在地上低低哀嚎着。那司机已经不住喊起来，“饶命啊！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就是一个开车的……”
　　“吵死了……”齐子桓连眼皮都懒得抬，随手从身后一摸，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利.刃精准无比的插.进那人的心脏。手起刀落，那司机已仰头倒地。
　　傅海正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这样的近……他们这样的人，从来游走在法律边缘，手段卑劣的也会买凶杀人，他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是有一天这主角会变成自己，他从来不敢想象。
　　齐子桓抬手看了看腕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了个响指，门外立刻有人进来，将手中的文件递了上来。
　　齐子桓看也不看，随手将文件重重的丢了出去，散开在傅海正面前。
　　傅海正眯着眼看去，听见齐子桓懒洋洋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死之前，签好你的名字。”
　　傅海正目光怔怔地落在文件上偌大的几个字眼“股权转让书”，蓦地捏起指骨吼了出来，“你们做梦！我死都不会签这个协议！”
　　“死都不会？”齐子桓勾唇一笑，“放心，你不会死在我的手上，不过在你死之前，要让你做点事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傅海正硬着一张脸极力保持冷静，齐子桓已经绕到他眼前，傅海正眼见男人漆黑的皮鞋尖轻轻拨开他面前的文件，直到露出最后一张……
　　傅海正浑身一震！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竟然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怎么样？傅海正，签还是不签？”
　　傅海正只觉得手脚冰冷无比，他目光颤抖地盯住那张照片，嘴唇被咬的发白。
　　“不……我绝对不签……你拿他们威胁我也没有用……”
　　齐子桓懒洋洋的撑着额头，竟然笑出了声，语气诡异道:“呵，想不到你还挺绝情的，果然是傅家长子，跟你那不成器的父亲一样，狼心狗肺。”
　　傅海正咬着牙没说话，齐子桓却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先礼后兵，你不识时务的话，我不介意来硬的，你觉得呢？”
　　傅海正抖着身体吼了出来，“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签！我傅家的股份绝对不会让给一个野种！”
　　齐子桓哂笑了一下，“野种？”
　　他踱过去，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狠狠抬脚，猛的踩上了他的手腕，在傅海正惊恐的哀嚎中。齐子桓的慵懒的声音透出逼人的寒意:“你不知道么？我最讨厌这个词了……”
　　语罢，他脚尖一扭，傅海正厉声嘶吼起来，只听腕骨脆声一响，他的左手便从腕上断了下来。
　　“怎么样？金枝玉叶的傅大少，没受过这种苦吧？”齐子桓微微倾身，目光眩惑，“我这个人耐心一向不太好，你不要尝试惹恼我，否则你只会死的更惨。”
　　“你敢杀我！你怎么敢杀我？我失踪这么久，一定有人报警的，到时候你们全完了！”
　　“警察？”齐子桓哂笑了一下，“死在我手上的警察也有几十个了，我不介意多几个。不过你放心，警察找到你的时候，也只会找到你的尸体。”
　　“叫裴世勋滚出来……”傅海正全身发抖，像一只濒死挣扎的兽，“叫他滚出来！我要跟他对质！”
　　齐子桓刚要抬脚，一阵尖锐的枪响突然破空而来，消音的黑色枪管前还残留着硝烟的痕迹，握着枪的那只手，修长而冷硬，他站立握枪的身影冷如嗜血的修罗。
　　傅海正被大腿处传来的剧痛惊骇的失了声，浑身抖如筛糠，一只手痛苦的捂住汩汩涌血的伤口，挣扎着抬起头朝门边的方向看去。
　　男人的眼里是嗜血的杀意。
　　“裴、裴世勋……！”
　　裴世勋缓缓的收起手中的柯尔特手.枪，目光冷漠如斯。
　　齐子桓倒是笑着打破了这样诡异的血腥场面，“你再晚点到，我恐怕就忍不住要弄死他了。”
　　裴世勋没有说话，倒是傅海正当先叫了起来，“裴世勋！你有种就面对面的较量！背后杀人算什么本事？！”
　　裴世勋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眼风中的暴戾之色令傅海正浑身一颤。他信手捏住手.枪，黑丝绒缓缓擦过乌黑的枪管，发出骇人的寒光。
　　齐子桓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望着他手指擦过枪管的那股嗜血之感，顿时勾起了笑意。
　　如果是五年前，在裴世勋身边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件事……这个男人一旦擦起了枪，便是不沾血绝不收回的。齐子桓摸着下巴，微微勾起唇角……五年了，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个男人亲自动手杀人，那感觉倒是令人怀念啊。
　　“杀人也是一种本事。”齐子桓冲地上已经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男人笑道，“你是没见过他杀人的样子，那可是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裴世勋竖起枪管，手心一抬，“咔哒”一声脆响，弹夹入槽，骇人的杀气令人后背一绷，裴世勋将乌黑的枪口对准傅海正，冷声道:“签字，我不说第二遍。”
　　傅海正狠狠地抖了一下，如果说齐子桓是头阴柔的狼，那么裴世勋就是暴怒前的雄狮，尤其是当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时，已经由不得傅海正拒绝了……
　　他颤抖的抓起地上的笔，用还完好无损的右手将文件缓缓的翻到最后一页，正要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却蓦地睁大了眼，呆呆的盯着最后一行的字眼。
　　让渡人……竟然是……
　　“怎么会这样？”傅海正惊愕地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裴世勋，“难道不是你要这批股份吗？！”
　　裴世勋冷冷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生动之色，“傅家的东西，我没兴趣。”
　　“但你凭什么让我留给一个外人？”
　　裴世勋眯了眯眼，显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傅海正神色微滞，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突然大笑起来，“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为了一个女人……”
　　裴世勋已经不耐烦，枪管狠狠地抵住他的脑袋，傅海正此刻却竟没了恐惧之色，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然好手段，你是非要把傅家的人一个个全都逼死才肯罢休！但是裴世勋你别忘了！就算你不承认，但你身上也流着一半傅家的血！”
　　“肮脏的血统，我会亲手终结它。”
　　傅海正瞪大了眼睛，腿上阵阵传来的剧痛已经麻木了他的知觉，半晌，他终于抬起手以极快的速度在纸上签好了字，然后将笔丢在一旁。或许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已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握笔签上自己的名字了，而这一次，他签下的却是傅家最后的催命符。
　　他终于颓唐在地，语声喃喃：“凭你的睿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场阴谋，有人在故意设计我……”
　　裴世勋将地上的让渡书抽出来，齐子桓已替他回答起来:“你最不该的就是将那点心思用在沈流离的身上，你在试图唆使那个女人背叛他……单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你下地狱了。”
　　“呵……裴世勋，难道你以为她就真的不想背叛你么？你知不知道她……”
　　“砰——”
　　“呃……”刺耳的枪声打断了他沙哑的声音，子弹瞬间贯穿他的右肩，鲜血喷涌而出，傅海正闷哼了一声颓倒在地。
　　齐子桓抱着胳膊啧啧出奇，低头俯视着躺在血泊中的傅海正，语声轻佻，“都说傅家大少历来英明睿智，没想到竟然这么蠢。你不知道他一向最厌恶别人在他面前说他女人的坏话吗？”
　　“裴……裴世勋……你会后悔的……”
　　“我的女人，由我来掌控，妄想染指的只有死路一条。”
　　傅海正笑了起来，鲜血染红了他西装下的衬衫，早已不复往日倜傥英姿，他一生从未如此狼狈过，却有一种极尽嘲讽的慨叹。
　　他终于看到眼前这个坚不可摧，睥睨天下的男人开始有了弱点。而这个弱点，迟早会毁了他。
　　“裴世勋，你这么爱她……你就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你三年前做下的那些事……沈家是怎样被推上穷途末路的……你又是怎么得到她的……你以为她还能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边？！哈哈哈哈哈……”
　　一声沉闷的枪响最终结束了傅海正癫狂的笑声，他捂着喉咙的双手涌出的血，迷蒙了裴世勋的眼睛。
　　傅海正临死前，没有逃过那个男人眼底的愤怒，以及……深深的恐惧。
　　这一辈子，即使裴世勋早已远离傅家上下每一个人，却如同蛰伏在他们生命里的兽，一口一口侵吞着他们的血肉，像噩梦般纠缠着他们，折磨着他们。
　　而今天，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然而就在他浮起那抹释然的笑意时，齐子桓站在他头顶之上，将鞋底的血迹一点一点蹭过他尚还干净的衬衣，他华丽的语声绕唇而出，似乎命运的手在亲自将他推向结局:
　　“傅海正，你和你的老婆孩子的尸体会被人发现在你的私人飞机上。不过，那已经是坠毁之后了……”
　　傅海正染满鲜血的喉咙汩汩作响，似乎想极力吐出什么话，然而蓦然睁大的瞳孔仅仅维持了几秒就再也支撑不住，仰头倒下。
　　齐子桓已经再无兴趣看他的脸，踱步走向裴世勋。他的脸上，暴戾之色久久难消。
　　“子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齐子桓早已心领神会，朝他点点头道:“放心，这几天我的人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裴世勋的拇指划过乌黑的枪管，眼里寒光一显，薄唇微启，“我总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齐子桓蓦然失笑，“预感是留给没准备的人，要我说你如果真的担心她，等她恢复好了，就带她离开一段时间，总要让孩子平安出世，否则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但凡有什么，她还没出事你倒是先疯狂了……”
　　裴世勋默然垂下眼帘，倦怠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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