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刚坐定，严轻尘便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杨柳依看着自己被捏着的手，耳朵有点火热热的。

　　严轻尘轻笑了一下，探过身子去给杨柳依系好安全带，然后发动车子，慢慢滑出车道。

　　他们最后在市郊一家粤菜馆落座。严轻尘说：“昨晚出去应酬了，没什么胃口，吃点清淡的吧？可以吗？”

　　杨柳依这个时候节操不在线，当然怎么样都可以。

　　严轻尘点了杯橙汁，给杨柳依一杯热牛奶。杨柳依看着牛奶，心里想着大热的天喝这个真有点腻歪，她想来点冰的，刚要开口，严轻尘用话堵住了她的嘴：“女孩子少喝冰的。”

　　“明天什么安排？”轻尘喝了一口果汁又问。

　　杨柳依被堵得还没回过神来，怏怏地说：“回家看我妈。你呢？”

　　严轻尘说：“没有事。家里蹲着。”

　　杨柳依翻了翻包，递上牛皮纸袋子：“你要的文件。”

　　严轻尘笑着说：“打开看看。”

　　杨柳依莫名其妙地看了严轻尘一眼，只见他闲闲地看着自己，一脸期待。杨柳依突然有些紧张，心里不免揣测：难道是……情书？房契？存折？

　　想到这里她面红心跳，手也有些不听话，绕来绕去打不开那个封口的线圈。严轻尘看她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抿着嘴憋住自己要逸出嘴角的笑。

　　杨柳依好不容易打开封口，迫不及待抽出里面的纸一看，居然是……漫画。

　　第一张是一个长发的女生，大张着嘴巴，捂着肚子，眼睛挤成一团，鼻孔朝天，这是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

　　第二张还是那个女生，蹲在椅子上，头发像触了电一样呈爆炸的状态，两只手插在嘴边，眼珠瞪出眼眶，一副受了极大的惊吓的样子。

　　第三张是依旧是那个女生，笔直地站在地上，脑袋快要垂到肚脐眼，头发像鬼一样遮住了脸，地面上一大滩水渍，表明这个女生正哭得稀里哗啦……

　　类似这样的漫画，紧张的、装可怜的、狡诈的等等，表情各异，总之没有一张安安静静的样子，得有好几十张。虽然每一张画得都很夸张——漫画嘛——但是也很传神，尤其是某些衣服首饰的细节，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就是杨柳依。

　　——甚至还有一张脸被两只手挤成一副耗子样的画——杨柳依本来以为自己的脸被严轻尘抱着的样子是很性感的，万万没想到会这么猥琐这么丑陋，简直不忍心看第二次，而自己这副耗子样严轻尘竟然下得了嘴去亲！

　　杨柳依看得面红耳赤，不是激动的也不是感动的，是气愤的。她把这些漫画恶狠狠地塞回文件袋，气呼呼地瞪着严轻尘：“干嘛把我画得那么丑啊！”

　　严轻尘看她这副又委屈又气愤的样子，脑海里又自动切换出一副“愤怒”的漫画，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杨柳依斜着眼睛撅着嘴，一脸的郁郁不得志。

　　严轻尘笑够了去拉杨柳依的手，杨柳依赌气把手挪开，严轻尘紧跟上去一把捉住，笑眯眯地看着杨柳依的脸，说：“你竟然觉得丑？可是我觉得很可爱，很生动。这就是你啊，把生活过得这么热闹又快乐。我每次一看见你就有好心情。”

　　杨柳依还是不能释怀，在她心里，她对自己的定位是美丽大方、性感迷人，像苏菲.玛索。最不济也要漂亮可爱啊，像詹妮弗.安妮斯顿。没想到在严轻尘眼里居然是贾玲的形象，落差之大，远远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严轻尘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悄悄地把文件袋藏起来，怕被她恼羞成怒之下销毁了。这可是他费了两年的心血边画边收集的杨柳依“百态图”。

　　严轻尘接下来表现得很殷勤，又是夹菜又是说笑话，然后殷勤之余时时忍不住笑一声。

　　——这让杨柳依越发忧郁了，本来期待的二人约会变得滑稽起来，饭也吃不下了。女孩子希望在男朋友眼里是白雪公主，结果白雪公主变成了史莱克。

　　严轻尘问杨柳依：“要不要……陪你一起去你妈那里？”

　　杨柳依郁郁地说：“不用，我自己去。”

　　这回轮到严轻尘不开心了，不说话就看着她。

　　杨柳依赶紧解释：“咱们才刚在一起，彼此还没有熟悉。万一以后不合适，或者万一你以后有更好的，不想在一起了，那我也不用跟我妈交代了不是吗？程序能少一道是一道嘛~”

　　严轻尘问：“你还会有更好的？”

　　杨柳依忙说：“主要是你是你，你还会有更好的！至于我，你已经是我遇到人当中最好的了。”

　　还没说完，杨柳依就看见严轻尘又一副憋着笑地样子。

　　严轻尘得意地说：“算你识相。我也懒得找更好的，就你将就将就吧。”

　　杨柳依气得直翻白眼。

　　严轻尘给她夹了个水晶虾饺，放在碗里催促着：“快吃吧，把你那噘着的猪嘴巴放下来，丑死了！”说着又看了一眼杨柳依的“猪嘴巴”。

　　杨柳依一边愤愤地吃着虾饺，一边暗暗诅咒：“你才猪嘴巴呢，你全家猪嘴巴。人家是菱形小嘴，美着呢！”

　　结果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泪花四溅，捂着嘴泪汪汪地看着严轻尘。

　　严轻尘又是心疼又是嫌弃：“哎，吃相这么难看，真怕我忍不住要反悔啊！”

　　杨柳依听这话，默默地小口小口地吃东西。严轻尘又有话说了：“快点吃吧，不用装了，不是那块料！”

　　杨柳依大怒，冲他呲了下嘴，张牙舞爪地吃起来。同时心里暗暗决定，不论严轻尘说什么她都不会再听了，要坚持做自己！

　　严轻尘突然放下筷子，冲着杨柳依身后打了个招呼：“诶，冉总你好。”

　　杨柳依一听，赶忙放下筷子，飞快地抽了张纸巾摁了摁嘴角，瞬间调整了脸部表情，面带微笑，眼神清亮，转身站起来打招呼：“冉总……”

　　然而身后哪里有冉总，看了一圈只有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杨柳依回身过来疑惑地看向严轻尘，却见严轻尘握拳捂嘴，乐不可支地看着她，好看的眼睛泛着水光，笑成一道弯月，嘴角斜在一边，明明是很帅气的一个人，却让人看着觉得这么欠揍。

　　杨柳依讪讪地坐下，觉得心里累得再也不想理他了。

　　接下来果然严轻尘说什么她都不搭理，只管吃。吃饱了就撂下筷子，不看他。托着下巴研究旁边柱子上的花纹。

　　回到车里，严轻尘又强制抱住杨柳依的脸，笑嘻嘻地说：“看看你，生气都这么可爱。来，亲一个。”

　　杨柳依瞪着眼睛往后缩，她想到了那张漫画里的耗子样，惊恐地想要夺回自己的脸，维持住自己的尊容，却被严轻尘越发使劲地抱住，左一次，右一次，亲得晕乎乎，眨着眼睛放弃了反抗。

　　严轻尘一放开手，杨柳依迫不及待地抚平了自己的脸，一边抗议：“别挤我的脸了，皱纹都挤出来了~”

　　严轻尘心里像被清泉涤荡过一般，甘甜清澈，就是这么喜欢这个有点小做作却让人一眼识破的姑娘。
　　当严轻尘把杨柳依送回公司门口的时候，他敏感地察觉到了杨柳依那股要冲破车顶的怒气。他看着杨柳依气呼呼地下车，也不跟他打招呼，高跟鞋“嘟嘟嘟”的声音仿佛要踩的不是地面，而是他的脚，听得他心惊肉跳。他清楚地揣测到了这个姑娘不想加班的心理。

　　显然严轻尘揣测得不错，杨柳依以为她会跟严轻尘在一起一个下午，结果就吃了一顿受的气比吃的饭还多的饭。她简直要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听错了，其实严轻尘不是要她做他的女朋友，而是驴朋友吧？不然，怎么会对她这么狠心呢。

　　杨柳依不平的是，为什么每次自己都能遇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真怀疑自己体质殊异，专招奇葩的人。

　　快下班的时候，张小莫给杨柳依打电话了。

　　杨柳依看着手机上显示小莫的名字，有点不敢接。她本能地觉得又是一出事儿。一到周末就出事儿，仿佛周末就变成了她专门用来处理各种事儿的日子了。倒也出得巧，不和上班的时间冲突，只是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周日，又不得闲。

　　响了有七八下，杨柳依还是接起来了：“小莫？啥事儿？约会吗？不约！”

　　张小莫在那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杨柳依就给她把话都说完了。

　　张小莫蔫蔫地说：“依依，出来陪陪我吧，我难受。”

　　杨柳依一听，心里又不妥当了，这礼拜她一直扮演消防队员的角色。李楠那儿消停了张小莫又不消停了，中间还要应付严轻尘。

　　约好时间地点，依依就挂了电话，巴巴地等下班时间。

　　等依依赶到星巴克，小莫已经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了。杨柳依站在一旁看了她好一会儿，她就保持着一个无精打采的姿势发呆。

　　杨柳依点了两份蓝莓芝士，她觉得甜点能让人心情愉悦起来。等她端着芝士蛋糕她跟前坐下的时候，张小莫才恍然醒悟的样子，问：“你怎么才来啊……”

　　杨柳依看了看手机，5点05分。4点半下班，半个小时之内赶到这里也不算慢了。

　　“有什么想倾诉的就说吧，我听着呢。”杨柳依边说边拿起勺子，递给张小莫，然后自己开始迫不及待地吃蛋糕。

　　张小莫两眼水光粼粼地看着杨柳依，看得她不得不放下勺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问：“姑娘你怎么了啊？好像全世界给了你委屈受似的。如果是为了刘志远，我只有五个字：赶紧分手！”

　　说完又拿起勺子。

　　张小莫夺过她的勺子，说：“那是4个字。”

　　杨柳依无语地看着她：“说吧，刘志远怎么你了。”

　　张小莫咽了咽口水，一副难以启齿的的样子：“你……跟方立秋谈崩了？”

　　杨柳依看了她一眼，心说幸亏谈崩了，不然严总还潜伏着呢。于是无所谓地说：“是啊。人家不喜欢我，人家另有喜欢的人。”

　　张小莫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杨柳依说：“说了怎么样？”

　　张小莫说：“说了我就不让你俩这么随随便便就谈崩啊！”

　　杨柳依“嘁”了一声道：“干嘛一定要在一起啊？强扭的瓜不甜。”

　　张小莫急得口不择言：“可是我跟刘志远甜啊！”

　　杨柳依没跟上节奏，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说：“跟我解释解释，我跟方立秋不好同你和刘志远甜不甜有啥关系？”

　　张小莫哭丧着脸：“你看你跟方立秋谈崩了，他就在老总那里建议刘志远他们的产品不如PSA，结果刘志远没拿下我们公司的年度采购单，冲我发火，闹着要跟我分手……”

　　杨柳依顿时搓火了：“分分分！不分不是人！什么玩意儿啊！还讲不讲道理啊？自己拿不到订单拿自己身边人开刀，是不是爷们啊！”

　　张小莫绝望地看着杨柳依，喃喃着说：“可是我不想分……”

　　杨柳依无奈了，问：“小莫，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啊？这人脾气坏，情商低，还花心，你图他什么啊？“

　　小莫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他不好，因为他总是在你们面前不维护我。我很感激你们站在我的一边。可是我觉得他这样是不把我当外人，像小孩子一样，对着自己的亲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且其实，他有时候对我也很好。他就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是我想吃什么穿什么，他都会买给我，很少拒绝。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喜欢就买。咱们以前不经常说嘛，看男人喜不喜欢你，就看他愿不愿意为你花钱。我觉得他很舍得为我花钱，我觉得他心里有我。”

　　张小莫说得振振有词，杨柳依那贫乏的口才又派不上用场了。她想起李楠和她在公司后花园里的对话，归结起来就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杨柳依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张小莫：“你知不知道方立秋对你有意思？”

　　看见张小莫一副被“啊？你说啥？”的懵逼样子，杨柳依就知道显然她是不知情的。于是说道：“我早就看出来方立秋对你有意思，那天也得到他的亲口承认了。所以我决定和他分的，其实也没有真正开始过。我甚至建议他追求你……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啊？我始终觉得刘志远配不上你。”

　　张小莫若有所思地说：“难怪每次方立秋看见我就明明想说什么却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杨柳依含着勺子问：“那你现在知道了，你要怎么处理？”

　　张小莫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不会想那么多跟我无关的事情，我只想知道和刘志远怎么继续下去。”

　　杨柳依又挠头了：“可是他拿不到订单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把你俩的关系跟订单挂钩啊，好别扭啊，搞得好像你是买一赠一似的。”

　　张小莫欲哭无泪地哀叹：“这就是我的劫吧，他老是怨我没给他帮上忙。”

　　杨柳依看着张小莫愁得闹破头皮，蛋糕也拯救不了她的坏心情了——如今谈恋爱怎么那么艰难啊！

　　她们俩进行了一场不甚激烈也没有结论的长谈，最后实在太晚了，只好依依不舍地散去。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周末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喜人，虽然也真的是热得要死。

　　杨柳依觉得最近又是加班又是相亲，都冷落了柳小冬，良心上有点亏了，于是大出血买了一套进口的化妆品，一步三蹦地就去了柳小冬所在的翠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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