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作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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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心虚


      严轻尘讪讪地坐在餐桌前,拿起牛奶喝了一口,又开始打量房间。

      房间真是小,却南北通透。隔离卧室和阳台的是落地玻璃门。玻璃门正开着,鹅黄底的欧根纱绣花窗帘被风吹得飘飘扬扬,很是适宜的样子。

      床。还保持着乱糟糟的样子,虽然什么风光旖旎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却平白透出些暧昧来。

      ——严轻尘若无其事地回头喝了一口牛奶,瞟了眼杨柳依,见她正收拾厨房的台面,并没有留意他。于是又继续打量房间。

      墙纸是淡淡的粉,淡到几乎没有颜色,让人心里柔软,像吃了一口不那么甜腻的慕斯。

      分隔卧室和客厅的是一副水晶挂帘,细微地摇曳着,反射起灯光,熠熠生辉。

      跨过洗手间门口,是一张白底大花的布艺沙发,沙发角落坐着一只蒙奇奇,一只手塞在嘴巴里,一脸天真地望着严轻尘。

      沙发前摆着一个小小的茶几,几上放着一套茶具——看来杨柳依还喝功夫茶。这点倒没看出来,严轻尘以为年轻的女孩子都爱咖啡奶茶之类。他妹妹一天到晚没事就爱发个脸偎着一杯咖啡或者奶茶的图片在朋友圈里。

      再过来就是厨房和餐桌了,餐桌上摆了一盆小小的含羞草。

      严轻尘暗暗地满意了一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满意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他的房间。

      杨柳依忙完了,擦擦手对他说:“你先吃着,吃完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就不留您了。我去洗澡了。”说着就要去洗手间。走了两步顿住,走回来对严轻尘说:“对了,昨天晚上为了把你弄回来,我请门童帮忙、请司机帮忙的,付了好多小费,这你得还我。500块!”

      说着不等严轻尘回答,就去了洗手间。一边打着泡泡一边笑,恩,勉强找回点加班费。

      等杨柳依洗完澡出来,严轻尘还在慢吞吞地撕着面包片。杨柳依一手扶着裹着湿哒哒的头发的毛巾,一手腾出来把睡衣的扣子扣到脖子下,然后坐到餐桌旁边,小声抱怨:“怎么还没吃完啊~”

      严轻尘塞了最后一口面包,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说道:“干嘛,今天星期天,你有约会?”

      杨柳依嘟着嘴不回答,伸长一只手,摊在严轻尘面前。

      严轻尘看着那只手,肉粉色的巴掌,长长的手指,指尖微微地向后翘。他抬头故作无知:“干嘛?”

      杨柳依眨了眨眼睛,说:“500块。”

      严轻尘欠身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看了杨柳依一眼:“没有。”

      杨柳依没想到他会赖账,盯着他看了半天。他毫无愧疚感地回看她,回看的期间还不忘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杨柳依败下阵来,气呼呼地放下手,端起牛奶杯一口气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光了。然后把杯子墩在桌子上,呼哧呼哧地大喘着气,早饭也不吃了,在屋里兜了一圈,发现没有地方可以隔离她自己,只好掀起被子钻进去了。

      她钻进被窝里,竖着耳朵听动静。严轻尘悉悉索索地收拾了一阵,对着床上喊:“打电话叫小王来接我。”说着要走过去掀杨柳依的被子。

      杨柳依在他动手之前自己坐起来,抱着被子气咻咻地说:“要打你打,我可不想被别人误会。”

      严轻尘愣了一会儿,拿起手包自己出门了。走之前对杨柳依说:“衣服帮我送去干洗。找机会还给我。所有的费用以后一起给你。”

      门“碰”的一声关上,杨柳依依旧坐床上,脑子里有点儿恍惚,仿佛谁也不曾来过。只有桌子上两只牛奶杯和两只瓷白的碟子表明,屋子里曾经待过一个男人。

      杨柳依摸了摸自己的胸,想起早晨醒来的情形。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爬上床来的,也不知道那人把手覆在自己的胸口——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知觉,倒好像醉酒的是她而不是严轻尘。

      想起那个手掌热乎乎地契合在自己最隐秘的肌肤上,杨柳依忍不住脸发烫,她抿嘴偷笑着把头埋在被子里,却闻到了一股酒味……于是又气呼呼起来。

      气呼呼地爬起来把床单被套通通拆了扔进洗衣机,又气呼呼地把严轻尘留下来的衣服用袋子装起来,准备拿到小区里的干洗店去清洗。

      正气呼呼地忙着,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柳小冬来了。

      杨柳依一边迎上去,一边暗自庆幸,幸亏严总早走了十几分钟,不然要跟柳小冬撞上了,那真是一百张嘴也不够她说的,越说越黑,不说更是黑。

      柳小冬像鼻子上装了雷达似的,进门还没坐下来,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不一样。一脸嫌疑地伸着脖子在空气里嗅来嗅去,弄得杨柳依像被她的鼻子遥控了似的,紧张兮兮地跟着她鼻子转。

      趁着柳小冬往衣架上挂包,杨柳依赶紧用眼睛扫描了一下自己的屋子,猛然发现桌子上的杯盘还没收,于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手上迅速地收拾,嘴上却慢悠悠地说:“妈,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啊。我不是礼拜五跟你电话汇报过了吗。”

      柳小冬被杨柳依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说:“你昨天没回来,我有点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不是电话里说小莫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吗?怎么样了啊?见没见?”

      杨柳依度过了一劫,轻呼一口气,随意地走过去歪在沙发上,说:“见了啊。还不错。长得斯斯文文的,叫方立秋,比我大两岁,是做技术研发的。”

      柳小冬点点头说:“听着靠谱。有没有照片啊?让我看看呢!”

      杨柳依两手一摊,说:“那倒没有。回头我偷偷拍个给你看哈~”说完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妈妈,突然倒吸一口气,拿手指头指着柳小冬,说:“你……又染发了?还染了个……紫色?太时尚了吧?!”

      柳小冬得意地一笑,问:“好看吧?我跟跳广场舞的小姊妹一起去的,她染了栗色,我就染了紫色。还好吧?”说着拿手虚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冲杨柳依抛了个媚眼。

      杨柳依做出一副酸不叽叽的模样,撇着嘴说:“下次路上碰到熟人,又要问了,依依啊,这是你姐姐吗?”

      柳小冬“噗嗤”地笑出来,拿手指戳了戳自己宝贝女儿的额头:“胡说八道~”正笑着,门铃响起来了。

      杨柳依心有所感,抢着站起来去开门,果然,门口站着严轻尘。

      杨柳依顶着门,用身体把门缝堵住,做贼心虚地轻声轻气问:“干嘛呢?怎么又回来了?”

      严轻尘脸色不甚好,见她贼眉鼠眼的,也没好气:“小王电话多少?”

      杨柳依那个头疼的,有心回去拿手机翻电话,又怕柳小冬问起来没完没了。不回去拿电话吧,就这样僵持着。严轻尘看她抱着门严防死守的样子,心里莫名窝火。语气就不善了:“发什么呆啊,让我进去啊!快点,看一下你手机。”

      杨柳依气急败坏地回答:“不方便!”

      严轻尘惊讶道:“什么不方便,早上不还方便着呢吗?屋里……有别人?”

      杨柳依咬牙点头。严轻尘简直有点不敢置信,就在自己下楼上楼的工夫,屋里就有别人了,他有一种酸酸的感觉,然而却不着痕迹地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

      杨柳依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有点犯怵,忙安抚:“等一下。”

      说着把门虚掩了,跑回房间拿手机。柳小冬问:“谁啊?”

      杨柳依答非所问:“哦,那个。”

      说着拿着手机出去了。柳小冬看她闪闪躲躲的,悄悄起身跟过去。

      杨柳依一手抱着手机翻电话本,一手靠着门框轻声轻气地说:“你不能打你秘书的电话问吗?非要一趟一趟的跑。”

      严轻尘没有告诉她,他连秘书Fiona的电话也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他也不知道,大概没有需要的时候。因为他和Fiona的交集仅仅在办公室,而办公室有内线。

      柳小冬在杨柳依的身后把门打开,杨柳依吓得立刻站直了摸着自己的胸口:“妈,你干嘛,吓我一跳。”

      柳小冬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瞬间就浮想联翩了。但是她控制住了自己疑问的眼神,笑容和蔼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杨柳依的妈妈。请问你是?”

      杨柳依看看柳小冬,看看严轻尘,语无伦次地介绍:“妈,这是我公司的严总。严总,这是我妈。”

      严轻尘心情突然愉悦起来,对着柳小冬微笑,探过身子向柳小冬伸手:“阿姨你好,我是严轻尘。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柳小冬握着严轻尘的手轻轻摇了摇,热情地说:“原来是我们依依的领导,进来坐进来坐!”说着把杨柳依往旁边一扒拉,就要把严轻尘往里让。

      严轻尘瞥见杨柳依一脸焦急地要去阻止她妈,立刻先于她开口道:“不了阿姨,我还有事,改日再拜访。我就找杨柳依要个同事的手机号码。”

      杨柳依大松一口气,把柳小冬往身后挤了挤,赶紧把小王的电话报给了严轻尘,打发他走了。打发完严轻尘,她头上都有些汗淋淋的。

      回到沙发上坐下,却听柳小冬在一旁叹息:“哎,那么帅。近水楼台都采不到月,真没用!”

      杨柳依奇怪地问:“妈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啊?”

      柳小冬没好气地呛她:“你!”

      “如果没有哪个人来接收我,咱俩就相依为命不好吗?”杨柳依嘟着嘴嚷嚷。

      “我是有你了,没所谓。但是你老了谁陪着你呢?”柳小冬回她。

      “是啊。所以你要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等你90岁的时候,我也差不多70岁了,活够了。”杨柳依向柳小冬偎过去,抱住她的手臂,把头靠在她瘦弱的肩头。
      “我尽量吧。”柳小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女儿的手。

      她的手还是这么软软的嫩嫩的,就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的依依就是这么嗲嗲地,用粉嘟嘟地小手,左手抓住她的一个手指头,右手抓住她爸爸的一个手指头,蹒跚着走在她和杨树的中间。一张小嘴唧唧歪歪个不停,让杨树也只能嘴巴不停地跟她说话。

      多少年过去了,只有自己还牵着女儿的手。杨树早就撒手了。这个给了她一辈子却没有陪她一辈子的人,真是又讨厌又喜爱。

      “你周六怎么又值班?这个月不是值过了?。”柳小冬转移了话题,她不想任由伤感的气氛把自己掩埋。

      “别提了。小莫那个急性子,非让我礼拜三去相亲,我只好翘班去了,结果被严总逮个正着,罚我补班。现在好了,今年的周末值班都让我承包了!”杨柳依说着说着就气得要死,恨不得把张小莫捏手里狠狠地折磨。

      柳小冬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末了叹了口气说:“就说你这个孩子不靠谱,不能好好请假啊?”

      “别说我了,闹心着呢!我们出去吃午饭吧?这里没法儿做。”杨柳依这么大人让妈妈一说顿时挂不住脸,于是转移话题。

      两人商量了去哪里吃饭,手挽手出门觅食去了。

      一天无事。

      眼睛一闭一睁又是礼拜一,太痛苦了!由于莫名其妙少了一天休息,杨柳依明显感觉没休息够。家里卫生也没有打扫,就上班了。

      星期一大清早,杨柳依就翻了个大号的文件袋把严总的衬衫西裤装了交到他办公室,顺便在文件袋里塞了个便签纸,上写道:打的费:100块,小费:200块,住宿费:200块,早餐免费赠送!共计500元。

      严总面无表情的掏出钱包,抽出500块,说了句:“住宿费便宜了点。”

      杨柳依趁机放低身段,试探地问:“那是友情价。严总,能不能商量一下,周末还是恢复加班费吧?你看,我这么无私地帮助你,你也算欠了我一个人情~”

      严总状似严肃地思考了一瞬,说:“按理我应该开除你,但是卖你一个人情让你将功补过了。所以顶多算两不相欠!”

      杨柳依深深觉得挫败。于是垂头丧气地出了办公室。坐在外间的Fiona喊住她:“依依,你过来。”

      杨柳依下意识地朝后头办公室看了看,微微猫腰走过去,问:“怎么啦?”

      Fiona笑着说:“要不要请我吃饭?”

      杨柳依一缩头,怒目道:“吃饭?上礼拜六老子替你给严大头当了一天的班,你不请我吃饭还让我请你吃饭,你摸着良心说说看,你对得起我……的钱包吗?!”

      Fiona不置可否,拿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纸挡在杨柳依面前。杨柳依定睛一看,哎呀我去,这是一张调薪单啊。再一看,哎呀我滴神啊,这是杨柳依小朋友的调薪单啊?

      杨柳依顿时眉开眼笑了。拿着调薪单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座位上,宣布星期天请大家吃饭,除了星级酒店,地点随便定。

      不用说,孩儿们一阵欢呼。

      李楠今天看起来眼角眉梢透着淡淡的妩媚。小于没头没脑趴在李楠办公桌上说:“姐,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

      李楠娇笑一声:“哪儿不一样?”

      小于说:“雨后荷花承恩露的那种不一样……”

      “噗……”杨柳依终于憋不住笑喷了。

      李楠佯装生气地瞪着大眼睛,脸上春色满园关不住的粉红。

      午饭过后,杨柳依和李楠挽着手臂在公司的后花园里溜达。

      公司食堂往办公室的路上有一片足球场大小的花园,种了些花花草草。几棵香樟树上挂着几笼八哥和虎皮鹦鹉,叽叽喳喳地很是热闹。花花草草间辟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只容二人并排走。小径旁边间或放一两张木质长椅,供小坐。

      杨柳依和李楠散了一会,找了一张长椅,吹了两下就坐下了。

      “诶,看来礼拜六晚上有春风n度啊~”杨柳依调戏起李楠。

      李楠没羞没臊地斜眼看着杨柳依说:“是啊,你羡慕吗?”

      杨柳依翻了一把白眼:“羡慕个屁,周六白天忙,晚上也忙。忙得都没空想别的。”

      “对了,上礼拜六,小刘桌子下踢你腿了是不是?”李楠淡漠地问。

      杨柳依接话:“哎,你看出来了?我后来回去一想,也觉出不对来了。你知道的,我一直看他特烦,油嘴滑舌,自私自利。我跟他们去酒吧那会儿,你要是不给我打电话,我要打算尿遁了。你说……要不要告诉小莫呢?”

      李楠摇摇头,说:“小莫就算再怎么被爱情冲昏头脑,也不见得不知道她男朋友那点儿尿性,她愿意做个瞎子罢了。咱们去戳破了反而叫她下不来台。不如等她以后撞了南墙再回头来找我们吧,到时候顶多怨我们。现在要是说了,估计该恨我们了。”

      杨柳依喃喃自语:“那就看着她跳火坑吗?”

      李楠说:“依依你就是想太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管你怎么努力,最终都免不了一阵痛。你看你,挑挑拣拣,有效果吗?也许你规避了某些风险,却遭遇了有可能孤独终老的风险。人生就是各种风险,你不可能规避掉所有的,有时候必须要迎难而上,也许破解了一时的风险,可以换来后面的平安。你说呢?”

      杨柳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一向不能忍受太久严肃的话题,会感觉窒息。于是清了清嗓子准备讲讲周六晚上的糗事。

      刚说了句“诶我周六晚上在喜来登门口遇见严总嘞!”后头手机铃声大作,严总那特有的浑厚嗓音接起:“Hello?”

      吓得杨柳依把后面的话全吞回去了,李楠再问,她也只敢说后来打车把严总送回去了就结束了话题。

      李楠又接着刚才被依依打断的话题说:“依依,我觉得那个方立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明明在用力靠近你,但是总觉得目标不在你。有点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总之,我觉得你还是有所保留吧,不要没心没肺地跳进去。”

      杨柳依“哦”了一声,有点儿讪讪地说:“你刚才还说物竞天择。”

      李楠反驳说:“物竞天择又不是叫你横冲直闯。”

      杨柳依发现自己谁也说不服,说不过严总,也说不过李楠,更说不过张小莫,真的是口笨舌拙,每次都被人拿话堵住嘴,还挺憋屈的。

      李楠叫她不要那么快投入感情,但是,她又不是水电站,叫开闸开闸,叫拉闸就拉闸。

      对方立秋,她当然也没有多么难分难舍的深厚感情,但是多多少少是抱有幻想的。毕竟遇到合适的人真的太不容易了。在没有爱情的前提下,所有的结合就必须要双方大部分的条件合适才能维持。比如家庭背景、年龄学历、工资收入、性格脾气、价值观等等。因为爱情的力量可以让男女,甚至男男、女女之间跨越一切鸿沟,而在没有爱情的时候,只能尽量用条件来搭桥,以此跨越鸿沟。

      ——方立秋就是这个拥有条件可以搭桥的人。

      李楠有时候一针见血,杨柳依很佩服她的见解。但是杨柳依就是那种暗搓搓的阳奉阴违的人。理智上认同道理,但是私下里却还是跃跃欲试要去撞撞南墙看的人。

      于是她拿起手机,给方立秋发了一条短信:“Hi。晚饭约吗?”

      发完就开始边工作边等回复。后来事情越做越投入,也就忘了这事。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才想起来,似乎还没有答复。

      顿时心情就不美了。

      她郁郁地拿起整理好的待批文件,去严总办公室签字。

      杨柳依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沉沉地声音:“请进。”

      她推门进去,严总抬眼看了一下她,又继续看着电脑屏幕。

      杨柳依递过文件,说:“不是很着急,您慢慢审阅,签核后给Fiona就行,我明天上午去拿。”

      “等一下。”严总出声。

      杨柳依于是没动,眼见严总拿起手机摁了几下,放在她跟前桌面上,问:“什么意思?”

      杨柳依莫名其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开着一条短信,内容看着有点眼熟:“Hi,晚饭约吗?”

      杨柳依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猛然醒悟,羞愤难当,急忙拿起手机,想仔细看看发件人是谁。却被对面的人一把抽了过去,放进口袋里,说:“正好有空,那就一起吃晚饭吧。”

      杨柳依摸了摸耳朵,说了句大实话:“我没空,我约的也不是你,我发错了!”

      说完转身跑出这个让她丢了大脸的地方,不敢相信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翻出短信一看,妈蛋,大白天见鬼了,明明发给方立秋的,怎么收件人竟然是严总啊!

      晚上杨柳依和方立秋面对面坐在星巴克的时候,对他说了这件糗事。他乐呵呵地笑着说“你这个大马哈,平时给员工做工资肯定出好多岔子。”

      杨柳依不服气地反驳:“偶然而已。就在打短信的那个时候走了下神。”

      方立秋笑了笑没接话。

      他抿了一口咖啡,斟酌着开口问杨柳依:“你,跟小刘熟吗?”

      杨柳依心里“咯噔”了一下,说:“跟小刘不算熟,跟小莫逛街吃饭的时候偶尔会一起。怎么了?”

      方立秋抿一口咖啡,摇了摇头:“哦,没什么。因为业务关系,最近和他接触比较多。想听听别人对他的评价。”

      他眉头皱了起来,继续说:“感觉这个人不实在,也不知道能不能从他们那边采买器材。总感觉完全听他的心里不踏实。”

      杨柳依不以为然地说:“你觉得器材能用,那就买。要是不能用,那就否决。有什么好纠结的?”

      立秋放下杯子,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其实上礼拜六晚上踢你的是小刘吧?”

      杨柳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慌忙解释:“那是他乱来,跟我没关系,我可没有招猫逗狗!”

      立秋握了一下杨柳依放在桌子上的手,说:“我觉得心里不舒服。你最好能委婉地告诉小莫,她男朋友这么不着调,你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适当提醒一下吗?”

      杨柳依暗暗地欢喜自己被在乎的感觉。这个世界上有人希望你只属于他,只忠于他——多有归属感的感觉。

      因此她扭捏地笑说:“我明白……可是李楠说了,不能跟小莫说,会让小莫难堪。大不了以后我不跟他俩一起逛街吃饭了。有小刘在我就不去,行吗?”

      谁知道方立秋倔头倔脑地说:“你不说就我去说。反正我不能容忍。”

      杨柳依心里暗苦,心说:“怎么这么犟啊。你不能容忍那天怎么不把我送回家。”

      于是又劝说:“他这也是第一次,你还是别说了吧,给小莫留个面子。小莫要是知道了,会很难过,还难堪。何不让她自己发觉呢,她很聪明的。”

      气氛莫名其妙就有点沉闷了。杨柳依只是觉得不必小题大做,却不知道沉默下来的方立秋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就提出各自回家。方立秋说送她回家。

      路上,方立秋牵起杨柳依的手,手上有点潮潮的,可能星巴克里有点闷,热的。所以杨柳依被他牵着并不很舒服,腻腻的。

      路过喜来登的时候,杨柳依神经质地往门口看了看,生怕再碰到严总,被抓去做苦力。

      到了楼下,方立秋面对着杨柳依,牵着她的两只手。杨柳依觉得他可能会吻她,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拒绝。说实在话,她还不想跟方立秋有亲密的接触,因为心理上还没那么熟悉。所以她有点顾左而言他地回避着暧昧话题。

      然而方立秋的脸果然渐渐靠过来,越来越近,杨柳依不得不把头往后微微地仰了仰,又觉得不能做得太明显,于是又稍微偏了偏,如此方立秋的吻安全降落在了离嘴不远的脸面上。

      如她所料,她闻到了咖啡在方立秋的嘴里腐败的味道。

      但她还是强忍着擦脸的冲动,状似羞涩地垂下脑袋,看着模模糊糊的地面。

      方立秋说:“那我回去了,你上楼吧,自己小心。”

      杨柳依挥挥手,说:“再见。”

      回到家,杨柳依躺在沙发上,抱起坐在角落的蒙奇奇,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有点像是严总常用的香水。

      ——可能是严总在沙发上睡觉的时候留下的,难道不应该是和被子上一样的酒精味吗?又趴在沙发上用力嗅了嗅,然而酒精味已经挥发掉了,只有香水味隽永留存。

      杨柳依决定明天把沙发靠垫坐垫统统拆了去阳台曝晒。

      转眼又是无偿加班日。

      阳光明媚,特别适合清晨早起爬龙背山,然后在山下草坪上铺个垫子扎个帐篷,打包个几盒周黑鸭,凑一桌斗个地主。

      ——然而杨柳依还在办公室加班。小于、斐、Fiona、李楠他们正在龙背山脚下的草坪上斗地主。

      今天连严总都没在办公室,因为周三就出差了。所以今天杨柳依是彻底的孤家寡人。

      杨柳依打电话给李楠,能不能来办公室陪陪她,不做事也行,就跟她说说话。李楠说昨天刚拔了智齿不能说话。

      杨柳依说:“那晚上还能吃火锅吗?”

      李楠说:“免费的,不能吃也要拼命上啊。”

      杨柳依面无表情地说:“挂了。”

      真是让人生无可恋。

      方立秋那天亲了杨柳依的嘴角就杳无音讯了。她一时有点摸不准,也有点儿不痛快,难道如今谈恋爱都兴女的主动啊?

      这个礼拜杨柳依的日子着实不好过。自从那天被杨柳依简单粗暴地拒绝了要约,严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把杨柳依做的报表批评得一无是处,少了个无关紧要的字都被骂到“难当大任”的高度,也是没谁了。

      这两天同学群里开玩笑,说现在是个看脸的世界,还举例在学校里的时候,明明是同样的答案,杨柳依站起来回答能获得蔡教授赞许“excellent”,李小娟回答只得到“ok”……

      杨柳依却深深地感觉到她的脸根本就刷不出来什么价值,属于欠费停机的那一款。严总不给好脸看,方立秋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李楠他们也是就差没把她当个取款机了。

      既然没有脸可以刷,杨柳依决定放下身段,走曲线救国路线,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方立秋最近为什么又偃旗息鼓了。于是她给小莫的微信发了个嚎啕大哭的表情。

      小莫很快回了个疑问的表情。

      杨柳依继续发:忙吗?

      小莫:没你忙。

      杨柳依:那个方立秋同志最近忙吗?

      小莫:每天准时下班。

      杨柳依:你还好吗?

      小莫:所以我是买一送一的那个送一吗?

      杨柳依:没法儿愉快聊天了。

      小莫:这么快就利用完了?

      杨柳依:忙去了。

      小莫:依依……

      杨柳依:干啥?

      小莫:刘志远他是不是骚扰你了?

      杨柳依:怎么会

      小莫:我已经骂过他了,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跟立秋说说吗?

      杨柳依:跟方立秋有啥关系?

      小莫:立秋说刘志远骚扰你,人品有问题,不想给他机会供货。

      杨柳依:方立秋能做得了这个主?

      小莫:方立秋不肯在技术评鉴上批Pass。

      杨柳依:我也无能为力啊。主要是那个设备到底行不行啊?

      小莫:刘志远说肯定OK的,好多大公司都用得好好的。

      杨柳依:那,我试试?可是我这个礼拜都没有看见方立秋……

      小莫:你也要主动一点啊。他很木讷的。

      杨柳依觉得心里苦,为什么要女生主动啊?主动这个活儿,她真的不太熟练啊。这方面资质愚钝。

      而且方立秋明明不忙,为什么也不理自己呢。难道她上次晚上侧了一下脸伤他自尊了?

      于是犹豫再三,又给方立秋发微信。

      杨柳依:小哥,忙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到下班也没有回复。

      而杨柳依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欲要先打破僵局的勇气只可一不可再,所以只能沮丧地下班,跟斗地主斗到肚子饿的李楠一伙儿会和,吃火锅去了。对,杨柳依承诺的调薪庆祝大餐就是德庄火锅。

      李楠几个为了晚上这顿,午饭都省了,就靠一些周黑鸭和零食撑了一下午。到了火锅店,简直就是穷凶极恶,桌面上和架子上都叠了两层菜盘子还嫌不够。营业员不得不友情提醒:请适量点餐,不够可以加单,吃不完却不能退。如此才勉强罢手。

      杨柳依大声叫苦:“早知道就偷着乐不告诉你们了,单把Fiona给请了,省好大一笔银子!”

      Fiona笑着说:“我可不吃独食,到时我办公室一喊,你被坑得更惨哈哈哈……”

      大伙儿都夸Fiona义气、真朋友。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数落着杨柳依没义气没良心,吃了她几个钱就心疼了巴拉巴拉……把杨柳依给数落得真是没脾气了,只顾埋头吃。

      大伙散了之后,杨柳依在回家的路上拐进了超市,买了些干贝、排骨、白菜,打算炖一砂锅干贝排骨粥。当作明天的早饭。

      正在厨房煮着,门铃“叮咚叮咚”地响起来。

      杨柳依心说谁大晚上来找她,走到门口趴猫眼上一看,立时在心里念了声亲娘。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严总。

      打开门,没等杨柳依邀请,严总就自己进来了,自己换了鞋子往里走。杨柳依愣在门口,呆呆地抽着脸,一副“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排除了严总会退出门外询问她是否可以进屋的可能性,探头看了看外面,没人路过和关注,于是关了门,一脸嫌弃地说:“你这是往谁家闯呢?!”

      严总正双手支在膝盖上,蒙着脸坐沙发上,听言手一抬,示意她别说话。

      杨柳依果然闭嘴了。转念一想,凭什么啊,这是我的屋,我是主人!于是又理直气壮地问:“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一会儿要睡觉了。你在这里……不太方便吧?”

      严轻尘放下手,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倒在沙发靠背上,有气无力地说:“把钥匙反锁家里了,借宿一晚。”

      杨柳依受到了惊吓,立刻回绝说:“那你找你妈找你女朋友啊!找我算几个意思啊?”

      严总闭着眼睛继续说:“我从机场打的回公司把钱包掉车上了,从公司走到你家最近了。”

      杨柳依又替他出主意:“不能打电话叫其人给你送点钱吗?”

      严总不说话了,起身就往外走。

      杨柳依也不知道胸腔哪里漏气,方才的理直气壮瞬间只剩了“理直”,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别别别气啊,晚饭吃了吗?”

      严总立定了,居高临下斜了一眼杨柳依。杨柳依脸上及时地展开一个谄媚的微笑,说:“刚煮好的砂锅粥,可养胃了,尝尝吧?”

      严总又垂下眼皮看了看拉着他胳膊的手,杨柳依赶紧把手缩回来,像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把爪子抱在胸口。

      于是严总转身走到餐桌前坐下,脸上一副“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屈尊一下吧”的样子。

      杨柳依一边暗暗骂自己犯贱,一边忙不迭地去拿碗盛了粥。又煎了两面焦黄的蛋,切了几片苹果、黄瓜,洗了几颗小番茄,红红绿绿地配了一个拼盘给他端去。

      打理完这些,杨柳依蹭到餐桌旁边的位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严轻尘,心说自己真是个丫头的命。

      慢条斯理地吃完,少爷命的人擦了嘴,脸色有些红润了,开口说:“粥不错。但是鸡蛋有点老了,我喜欢单面煎。另外,我还没有女朋友,我也不喜欢有困难就找妈。”

      杨柳依看着桌子上的空盘子,心里嗤道:“有困难不找妈,找自己下属,也真是够奇葩的。”

      表面上却维持着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也不吭声,起身收拾盘子碗筷,转身去厨房埋头刷碗去了。又想起明天早饭没有砂锅粥该吃什么好。

      严总在沙发上不知道做什么。杨柳依没回头看,生自己的闷气——还在后悔刚才拉住严轻尘的举动。

      她收拾洗完,扯了张纸巾擦手。思量了一下,又转身去泡了一壶菊花茶。

      杨柳依用透明的玻璃壶装茶,菊花在壶里舒展、漂浮,像慵懒的美人。踮着脚尖从柜子里拿了两只乳白小陶瓷杯,与茶壶一起,用托盘装了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严轻尘不等她请茶,自行伸手取了一杯,啜了一小口,眉头舒展,点着头评价:“嗯,还行,有点花的甜味。”

      杨柳依看他享受得那么坦然,不哼不哈地回了句“谢谢”,也倒了一杯往嘴里仰头一灌——可是她忘了刚煮沸的水真的好烫、烫得不得了!

      她一口茶烫得要死地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急得拿手在嘴边不停扇风。

      严总目瞪口呆看着她灌进嘴去,又看她烫得直呼扇,真替她疼,转身找到了垃圾桶,递过去给她:“赶紧吐掉啊!”

      杨柳依获得了拯救,赶紧吐了茶,大松一口气,呼哧着嘴巴——舌头和嘴巴都已经被烫到麻木了。

      用冷水漱口也没能顶事,舌头和嘴巴都开始疼痛。

      严轻尘过来捏起她的下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下口腔,问:“怎么样啊?好像烫伤了。”

      杨柳依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味,虽然他风尘仆仆,但是还是那么清香。此时她被捏着下巴,形势上比较尴尬,所以老老实实地答话:“好痛啊,我要去含冰块……”

      严轻尘打量完,松了手说:“烫得还挺严重的,好像有点起泡了,家里有没有西瓜霜啊?”

      杨柳依摇了摇头。

      他斜着眼看了杨柳依一会儿,无语地摇了摇头:“我去买吧。”
      他转身要下楼去,杨柳依却一把拉住他:“不用了!”

      杨柳依心里有点别的想法,害怕严总这进进出出的,被邻居看见了好说不好听。可是她不敢大着胆子说出这个想法,怕惹怒严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严轻尘,一脸的欲说还休。

      严轻尘看她脸色有异,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却不说话,状似含情脉脉、深情款款,不由老脸一红,赶紧转身出门,掩饰了自己一时的慌张。

      杨柳依张口咋舌——叫他不用去,怎么还跑得更快了。

      不多时,严轻尘买了两支西瓜霜回来。他一手抬起杨柳依下巴,一手举着西瓜霜,叫杨柳依张开嘴巴对着灯,对着嘴里起泡的地方一顿喷。

      从杨柳依这个逆光的角度看严轻尘的眼睛真好看,眼睛黢黑,亮晶晶的。睫毛那么长,长长的睫毛投影在下眼睑,看起来很是无辜、禁欲系。

      “好了。”严轻尘察喷完查看了一下,满意地放手,却看见杨柳依色狼一样的眼神,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

      杨柳依看他要笑不笑的样子,知道自己眼神太露骨了,有点恼羞成怒,忍着嘴疼把西瓜霜收了起来。

      扔沙发上的手机丁零当啷响起来,严轻尘转身一探手,把手机拿起来,瞄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递给杨柳依,屏幕上显示:方立秋。

      杨柳依连忙接起来,此时她嘴巴里都是药,不好说话,只能说句:恩?

      方立秋在那头解释今天很忙,忙得脚打后脑勺,没有看手机,所以也没有看到杨柳依发的微信,问有什么事。

      杨柳依只好大着舌头说:“没事,我嘴巴疼,我们微信说。先挂了。”

      于是挂了电话,在微信上说详细说了不方便接电话的原因,当然,自动把严总删除在事件的前前后后。又委婉地提了小莫的请求,希望他能对事不对人。

      方立秋没有明确地答复同意还是不同意小莫的请求,只是客客气气地叮嘱杨柳依我好好休息,末了又安慰似的补了一句:“小莫拜托的事他心里有数。”

      杨柳依稍稍安心了一些。她并不期待事情的结果皆大欢喜,反正她只是完成了朋友的嘱托。

      杨柳依放下手机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可是和立秋说的都是小莫的事,也没问问他为什么不主动联系自己。

      想到这个就不开心了。

      扭头看见严总正若有所思看着她,就算她回看他,他也不闪避,反而问:“男朋友?”

      杨柳依好像偷偷早恋的孩子被父母抓包了一样,有点不好意思和羞愧。她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

      严轻尘问:“什么意思?是还是不是?”

      杨柳依低头想了想,说“恩……恋人未满。”

      严轻尘又问:“要过来吗?”

      杨柳依这回立刻就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活力,呆呆的。

      杨柳依又抬头看了看时间,都11点半了,严总怎么还不提出要离开啊。

      于是她只好开口说:“严总,你今晚住哪里啊?”

      严轻尘面不改色地在沙发上调整坐姿,让自己更贴合沙发,似乎就要把自己跟沙发黏在一起了。又慢吞吞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包,拿出电脑,开机,然后才笃定地说:“住这里啊!”

      杨柳依还没等严轻尘把“啊”字的发音吐完,就抢着发问:“为什么啊?!”

      严总面无表情直视着杨柳依,反问:“什么为什么?!”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冷漠,也可以说是威胁。

      杨柳依被他这么气势磅礴地一反问,哑口无言。不甘心地提了提气想要说些什么支持一下自己,觉得丹田空虚,后继无力,只得作罢。于是只好挠着后脑勺烦恼地去洗手间洗漱。

      走到洗手间门口,到底还是不甘心,于是回身扒着门框弱弱地问:“要不我借点钱给你,你去酒店将就一晚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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