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作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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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


      严轻水瞬间忘记自己的事儿了,麻利儿地开始联系她所谓的“妇科圣手”。不过半小时,她已经把啥都安排得妥妥的了,杨柳依想拦着她,都被她打住,只能任由她安排了。

      这天风刮得厉害,杨柳依裹着严严实实的出门开会,听了一脑袋的高谈阔论虚无缥缈,刚从市政府出来,刘志远从路边一辆车里探出脑袋。杨柳依当作没看见,踩着高跟鞋从他旁边走过。

      “看来,你是不想知道那个秘密了?”刘志远伸着脖子喊。

      “带着你的秘密去死吧。”杨柳依头也不回地说。

      眼看严轻尘的司机把车开过来,刘志远一脚油门插在前面,推开车门挡住了杨柳依的路,一脸要笑不笑地说:“可怜你妈死不瞑目啊。”

      杨柳依怒不可遏:“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说完将手里的包砸了过去。

      “你听我跟你仔细说道说道,再看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刘志远狼狈地躲了下,但仍一脸志在必得。

      “你三番五次用各种理由约我出来,结果什么事都没有。我跟你讲刘志远,张小莫的事我这儿还没翻篇呢,你要是再跟我这儿耍不要脸,我就豁出去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刘志远见杨柳依放狠话了,态度软了下来,竟还有些诚恳:“哎,那前几次我不是要试探一下你的态度嘛!这真的是一个要命的秘密。极有可能就是你妈突然去世的真相啊!”越往后说,刘志远嗓门越低,一脸要避开那个司机的样子。

      杨柳依手指着刘志远的鼻子说:“你要再骗我试试看!”

      刘志远忙竖起三根手指:“发誓,绝不!”

      杨柳依回头对司机说:“海叔,你先回去,我晚点回公司。”

      司机闻言调头走了。

      刘志远带着杨柳依去了一家茶馆,开了包厢,茶喝了两巡,眼见杨柳依额头青筋在跳,这才不慌不忙切入正题:“我之所以约你这么多次而没说,也是怕。你知道,你妈去世的那天,我看到她了,跟她一起的,你知道是谁?”

      杨柳依抄起桌上的水壶要扔过来,刘志远连忙拉住:“别别别,我说还不行,是你们严董事长的妈。”

      杨柳依说:“你张口就来,我会相信你?!”

      刘志远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是那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吗?”说着三两下调出照片,照片照得有些远,但是杨柳依一眼就能分辨出,那是柳小冬和严母。可以看出来两人气氛不算好,严母抱着手臂靠坐在沙发上,趾高气昂的样子。柳小冬正襟危坐,脸看向窗外。

      时隔数年,杨柳依突然看到柳小冬的照片,虽然不甚清晰,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将将要溢出眼眶,又忍住,深吸一口气问:“这能说明什么?”

      刘志远摆出一副推理的架势,说道:“我也耳闻你和严董的事,所以觉得奇怪,为什么伯母会和严夫人私下会面,会不会达成某种协议,逼迫你和严董分手。我想提醒你一下,毕竟我们还算是朋友,提醒一下总还可以。没想到紧接着你妈妈就突然去世了。所以……我一直好奇,会不会严夫人说了什么过激的话,刺激了伯母……”

      杨柳依陷入沉思。刘志远继续说着:“严夫人是官小姐,下嫁给老严董,横行霸道惯了的,她不同意你和严董的婚事,我们圈内人都是意料之中的……”

      杨柳依打断了他的话:“就这样吗?我知道了。”

      说着起身拿包要走。刘志远忙拦住:“怎么着?要走?没什么说法?”

      “你想要什么说法?我和严董怎么样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们外人就不要瞎操心了,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吧。”

      说完开门,临出门又说:“还有,不要再莫名其妙过来找我,看着你我觉得恶心。”

      回到家,杨柳依觉得浑身无力,摊在床上,连移动一下都觉得费劲,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直到“咔哒”的关门声把她从浅眠中惊醒过来,严轻尘回来了。

      严轻尘放下包,走到床边,摸了摸杨柳依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困。”

      “吃了吗?我给你煮点面?吃了再睡。”

      “你不问我去哪儿吗?海叔有没有告诉你?”

      “嗯,跟我说了。刘志远……你不是一样深恶痛绝?为什么……”

      “他说有一些情况跟我说,跟我妈突然去世有关……”

      “什么情况?”严轻尘撑起身子关注地问。

      杨柳依定定地看着严轻尘,眼里慢慢蓄起了泪:“没什么,又骗我,说些不关痛痒的事。以后都不会再听他胡编乱造了。”

      严轻尘怜惜地把她睡乱的额发整了整,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煮面去了。杨柳依拉过严轻尘躺过的被子,裹在身上,这感觉仿佛被他拥在怀里,安全,温暖。

      严轻水约好的“妇科圣手”很忙,好不容易挤出了行程来给她插队。“妇科圣手”是个40岁左右的男医生,干净清爽,温柔知性。杨柳依本来心里很是膈应,怎么是个男医生,严轻尘之外的男人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有点不能接受。但是听着他不疾不徐的低沉的声音,渐渐放下心里的疙瘩。

      花了1个多小时问诊检查,“妇科圣手”说等过两天检查报告出来再通知。

      严轻水拖着杨柳依去会所。杨柳依不太想去,于是推脱:“我公司里还有好多事情呢。”

      严轻水“啧啧啧”地鄙视:“咱们老严家的企业,着急啥,少了你照样转!”说着就把她往车里一塞,一脚油门踩到“水云间休闲会所”。杨柳依看了看那几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叹了口气:“资本家的后花园。”

      严轻水笑着拽她:“走,带你体验资本家的生活去。”

      杨柳依洗完澡趴着等待spa,等得昏昏欲睡间,听到旁边床上淅淅索索,便说:“你怎么洗这么久……”

      “嗯,叫人给搓了搓。”声音听着怪怪的,杨柳依昏昏地想。

      一会儿技师过来,开始给两人按摩。那头开腔了:“叫我说,你也不要把他当个葱,拿个照片就想讹你,实在不行,叫你家老头找点人,给他点颜色瞧瞧,他不是做生意的吗?就不信他没有点漏洞。”停了一会,听这边没有回应,又说:“我说你也是,你儿子操持着严氏集团这么大个摊子,已经很出色了,你看老包家那个儿子,真正是个脓包,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不行。娶个老婆也不是个正经货色,比比他们,你有啥不满足。你儿子从小到大,啥时候让你操心,我们都羡慕到要死了。你说你非要去找那老太婆,把人气死了,现在还给人留一把柄!”

      杨柳依越听越心寒,示意技师停下来,离开了包厢,匆匆穿了衣服走了。

      第二天,严轻水打电话给她:“我说你昨天去哪儿了啊?我等你等老半天,你真够行的,是不是看见我妈,你从后门溜了?嘿,你真够意思啊,看见我妈也不知道给我提个醒,害我被我妈逮个正着,给我一顿好说,气死了!”

      杨柳依脸色苍白着,两个黑眼圈用粉都遮不严,蔫蔫地说:“我……”

      严轻水打断她:“行了行了,再也不那家了,早知道我妈也在那办卡,打死我也不去,真是的。”

      杨柳依回到翠苑。自从柳小冬去世后,她很少来这边。每次进屋,柳小冬趴在地上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那是她最后的亲人,就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上,她在痛苦袭来的那一刻,想什么?无人知晓。但她肯定知道,她是孤立无援的,没有人会发现她发病了,没人会扶她起来,送她就医。她须得等待。她不知道她这一倒下,就没有机会起来了。

      柳小冬一直是杨柳依与未来之间的一道虹桥。杨柳依只晓得反正前路五彩缤纷,怎么着都可以过。当柳小冬这座桥骤然撤去,她才直面人生的惨重,原来桥那头就是死亡。

      如今柳小冬不在了,杨柳依不敢往前看。往前看不是五彩缤纷的未来,是死亡。往后看,黑黢黢的,没有来路。

      杨柳依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柳小冬生前用的手机,充上电。在等待充电的时候,她把家里擦了擦。许久没来,灰落了厚厚的一层。想起柳小冬那令人炸毛的洁癖,杨柳依狠狠地把整个屋子擦洗一遍,连地上的角角落落都抠着擦干净了。擦完整个人都有些虚脱,瘫倒在沙发上,拿起充电的手机,开机。

      在开机屏幕弹出来的那一瞬,杨柳依有一种“一去不回”的孤勇。

      打开手机通话记录,“轻尘母亲”占了一大半的最近联系人名单。联系时间就是三年前柳小冬倒下的那几天。杨柳依心如刀绞,当自己没有得知真相前,或还可以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如今现实就像狂风刮起堆积的落叶,毫不留情地甩向她的面门,打得她生疼,想要抬手护住自己脆弱的头颅,却发现手臂沉重如坠铅,根本抬不起来……杨柳依绝望得任由眼泪将自己淹没。

      从翠苑出来,楼下的蔡阿姨看到杨柳依,关切地询问她的近况。杨柳依强打精神说自己挺好的。见蔡阿姨欲言又止,杨柳依笑了:“有什么您就说吧,憋着多难受。”

      蔡阿姨于是舒了口气说:“依依啊,你妈没的前面那段时间,我看她挺不高兴的,每天虽然还是该干嘛干嘛,但是要不就是气呼呼的,要不就是愁眉苦脸的。我就说她了,我说依依男朋友也挺争气的,你愁啥。她又不说,有一回我们几个跳广场舞,我听见她接了个电话,她当场就骂起来了,说什么你家就是有金矿,我们家也看不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气得不轻。”

      杨柳依听完心里了然,于是挤出了点笑脸,对蔡阿姨说:“嗯,我知道,我妈跟我说过。谢谢啊蔡阿姨,这么关心我。”又撑着客套了一会儿,便回家了。

      一连几天,严轻尘见杨柳依情绪低落,怎么哄都不见好,尤其是当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总觉得像在捉摸着要怎么处置他。由于自己家庭对这段因缘的消极态度,严轻尘深深认为自己在这段关系中自然而然处于弱势的地位,随时有可能被踢出局的那种。因此以前嚣张的态度也颇为收敛,在家很是会察言观色,渴了递水,饿了递饭,可以说是非常会做人了。猛地见杨柳依进入了捉摸不定的状态,顿时忐忑起来,暗搓搓地订了时新的奢侈品包包、化妆品,隔三差五找个理由送礼物给杨柳依,今天第一次见面纪念日,送;明天确定关系纪念日,送;后天第一次吵架纪念日,送……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杨柳依本身对物质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执念,收到礼物也只是轻轻一笑便收起来了。严轻尘挫败之余腹诽,什么“包治百病”,忽悠人呢。

      正焦虑,严母突然来了个态度大转弯,破天荒地让严轻尘带着杨柳依、严轻水带着安意,回家聚聚。严轻尘顿时感到曙光降临,浑身哪哪都舒畅了。当天起了个大早,把自己倒饬得像新郎官儿,又帅又年轻,浑身bling bling地闪着“黄金男”的气息,闪得公司一群妹子眼睛都恨不得贴到他身上去。而杨柳依恰恰相反,对此邀请并无欣喜,淡定地进行日常工作。

      晚上,严轻尘喜气洋洋地带着杨柳依回到严宅,看见妹妹早就到了,正陪着严夫人乐呵呵地搓麻将,看样子没少送牌,严夫人跟前堆着高高的,都是钱。安意跟前就剩几张可怜的毛票,严夫人那脸上的神情得意得要上天。严正雄一脸严肃,打张牌要想半天,惹得严轻水不停地催促。眼见亲哥回来了,赶紧要起身,严夫人一把拦住:“怎么的,眼看要输,是不是想跑,打完这一圈!”

      严轻尘笑着带着杨柳依去了楼上房间。好久没有回严宅,自己的房间还藏着小时候的宝贝,要去翻翻。杨柳依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个平时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严董,撅着屁股在箱子里翻东西,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纠结。我该怎么办?就这样蒙着眼睛稀里糊涂过?还是分开,就这样再无瓜葛,恩恩怨怨让它烟消云散?无论哪一种,都痛彻心扉,每天睁开眼睛就想掐死严老太婆,闭上眼睛就看到柳小冬趴着的身形,凄厉又无辜。

      “找到了,嘿嘿。”严轻尘举着一枚圆形的东西,包得严严实实。他坐到杨柳依身边,一层一层拨开,是一枚勋章,保存得挺好,蹭光瓦亮的,递给杨柳依看。杨柳依仔细看了看,上面一行小字,写着:天一高中骑士勋章。

      杨柳依不明就里地看向严轻尘,只见他拿着勋章,居然少见的老脸微红:“我不是夸我自己,我从小得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奖章,只有这个骑士勋章是最合我意的。骑士意味着勇敢、忠诚、信仰,我那时候希望自己未来就像一个骑士,勇敢地、忠诚地守护信仰、守护家园。轻水躺地上撒泼我都没给,给你。”

      杨柳依犹疑着接过这个勋章,心里有微风吹过,凉凉的。严轻尘搂过她,往胸口按了按:“我知道,我能给你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你最想要的我没办法给你。但是你要相信,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安排,你都是我心里第一位的。今天我妈的态度,也算是一个转机,是吧?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再一起期待一下?”

      杨柳依嗅着严轻尘身上的味道,熟悉而温暖,带着男人气息的香,这是完全属于她的。不如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吧。

      过了约莫半刻钟,开饭了。严正雄难得脸上带着喜气,举着酒杯说:“来,碰一个吧,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严轻水开心地嘴都咧到耳朵边:“谢谢爸,谢谢妈。”

      严轻尘、安意也附和着,一饮而尽。严夫人脸上带着矜持的笑,什么也没有说。杨柳依看着严夫人,意图从她脸上看出些类似心虚的影子,然而并没有,老太婆依旧是那个傲慢的贵妇。

      一顿晚饭吃得很和谐,毕竟,这是严家兄妹俩最近从父母那边接收到的最好的暗示了,两人想尽了办法哄得两位家长频频举杯。杨柳依不得不配合着气氛,也多喝了几杯。

      饭后,一家围坐在茶几前,喝着严轻水泡的茶。严正雄冲安意招了招手,翁婿俩一前一后往书房去了。严轻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小情人跟着父亲进了一楼的书房,转头冲杨柳依眨了眨眼睛。果然,严母开口了:“依依啊,你跟我来一下。”说着,先起身往二楼的梳妆间走去。杨柳依转头看了严轻尘,只见他俊朗而镇定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如果眼睛能说话,此刻肯定交代了许多期待和鼓励的话。

      杨柳依跟着严母进了梳妆间,与严母安各自安坐在一张雕花椅上,宽敞的房间处处挂着严母收藏的奢侈品及艺术品。严母看着杨柳依,默了片刻,杨柳依不为所动,等着对方开口。严母叹了口气:“按理,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我一开始就这样想的。你们这样的人家,是想象不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对于婚姻和事业的看法的。我们可不是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娶一个差不多的老婆,就这样柴米油盐磕磕碰碰地过日子。我们娶媳妇是要为我们严家、严家的事业添砖加瓦、添柴加火的,你们看的是眼前,我们打算的,那是几代人。但是,哎,天底下有几个拗得过孩子的父母。我啊,一想到轻尘一腔真心给你,却不能如愿以偿,就想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本来我都打算跟他父亲,选个日子,给你们把婚事操办操办,就正式地认了你家这门亲了。”

      杨柳依至此一句话没说,也没有给严母任何一个面部表情上的反馈,就这样平静如水地听着她一个人在那儿唱独角戏,令她本来想看杨柳依情绪变化的心,充满了失落感。

      “不过,前两天我拿到了这个。”严夫人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纸。杨柳依接过来看了一眼医院的名字,那是她前阵跟严轻水一起去见的那个“妇科圣手”的医院。图片和数据以及描述都不是很懂,杨柳依直接看了诊断结论。诊断结论写着:不孕不育症。

      “这可怨不得我了。”严夫人照了照手边的镜子,对着镜子扶了扶鬓边有些凌乱的头发。

      杨柳依呆呆地看了会,问:“这是轻水给你的?”

      严夫人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杨柳依轻笑了一声。严夫人皱着眉头:“笑什么。”

      “我笑你处心积虑地害人,算计了老的算计小的,真是很不要脸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这个杀人犯!”

      “你……你放屁!”

      “呵呵,我妈去世那天,你跟她说什么了?没少在她面前说些张狂的话吧?比如你们高门大户,不是杨家高攀得起的;比如你们有的是手段收拾我这样一个见钱眼开、贪慕虚荣的野丫头诸如此类?”

      “你……”严母一时心虚,说不出话来,很快意识到这是在自己家,又硬气起来:“我说了怎么样?谁知道你妈那是个纸糊的,风一吹就倒了!怎么,我说得不是事实吗?你可别跟我说真爱什么的,我信你个鬼!还不是看着我们有钱有势,你们家就是个破落户!你再看看你自己,命硬!克父母!真真的现世报,还有什么好说的!”

      “承认了是吧?是你天天背着严轻尘,背着我,给我妈打电话,恶言恶语,像疯子一样刺激她,把她气到突发脑溢血,害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杨柳依泪流满面的质问着。

      严夫人眼看着杨柳依步步紧逼,昂起头顶回去:“你才是疯子!你家都是疯子!像蛇一样死缠着我儿子!打量我儿子善性,就这样把着他不放!”

      “呵呵,你敢不敢打开门,锣对锣鼓对鼓地当面对着你儿子露出你这副嘴脸?!”杨柳依作势要去开门,严夫人突然身形矫捷地移动到了门边,按住门,压着嗓门:“你想破坏我们母子的感情!没门儿!我告诉你这个小婊子,你想进我严家的门,洗洗干净再投几次胎吧!”

      杨柳依彻底看清楚了严夫人这个包裹着华丽外衣的泼妇本相,气得血往上涌,只想要离开这个充满着恶臭的封闭空间。于是伸手一把拉开这个老太婆,打开房门往外冲,只听后面“哎哟!杀人啦!”连声喊,回头一看,只见这个老太婆扶着腰坐在地上,装得弱不禁风,一脸的楚楚可怜。

      在楼下相谈甚欢的几个人闻身起身,往楼上赶来。杨柳依看着一窝蜂涌过来的人,一阵头晕目眩。老太婆听到一连声的“怎么了”,知道救兵来了,先声夺人地控诉起来:“我说我看到她的诊断书,虽然是不孕不育症,不能瞒着轻尘不让他知道的呀,我们一起想办法什么的,她就突然发起疯,把我推倒了,哎哟我的腰啊……”

      杨柳依突然冷静下来了,回过身看着这个披着人皮的母狼:“编,接着编。你最好一辈子都能把自己编圆了。”

      说完,杨柳依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众手忙脚乱的人。

      回到家,杨柳依头痛欲裂,以毒攻毒捧着头在墙上砸了几下才觉得有所缓解,但是紧接着撕心裂肺的难受从心口涌上,迅速席卷鼻腔、眼窝和喉间,她不可控制地倒在地上,抓挠着浑身的肌肤、撕扯着散在地上的头发,胡乱地在地毯上翻滚、踢蹬,妄图转移那种不知从何而起的痛苦,但是无效。痛苦一直持续地撕咬她的血肉,就像有无数个讨厌的小鬼,不停地在她身上掐、拧,让她浑身没有一块不疼,没有一块不痒,让她片刻不能喘息……杨柳依挣扎了很久,久到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崩塌,新的世界又建立,再次崩塌,再次建立……

      严轻尘留在严宅听自己的母亲持着一方手帕优雅地哭诉了一晚上杨柳依的恶行,满身疲惫地回到香江御园。听母亲的意思是,她本来要给杨柳依一套珠宝,算是正式认了她这个儿媳妇,也打算同她商量一下举行婚礼的日子,谁知道中间提了一句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就把杨柳依给惹毛了,原本还和和气气的谈话,一下就变得不可收拾。严母哭完还难得的自我检讨了一番,好不容易打算不计过往给他们举行婚礼,都因为自己一时嘴快,问了句不该问的,搞砸了。

      严轻尘才不会偏信他母亲的话。此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母亲已经像邪恶的极端分子一样坚定地抵抗了多少年,突然转性要同意他和杨柳依的事情,怎么看怎么透露着诡异。亏得自己还屁颠屁颠地等着她给自己来个世纪大团圆。他和杨柳依早就领了证,婚礼不婚礼的不过是个形式。有最好,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反正依依也不在乎。他们自己喜欢的旅行结婚,他也办了不止一次了。

      至于什么依依把她推倒在地上,害她闪了腰,老太太揉了半天腰也没说要叫医生,可见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许是老太太自己顺势往地上一坐也未可知。管她三七二十一,反正只要杨柳依。这么一想,严轻尘起身又往芳华园去了。

      打开大门一看,吓得魂都出了窍。只见杨柳依蜷缩着躺在地上,像一个裹得紧紧的虫茧。披散地头发胡乱地遮住了面孔,露出的手臂、腿上一道一道抓痕,渗出血滴,令人触目惊心。严轻尘赶紧抱起她,搂在怀里喊:“依依,依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杨柳依浑浑噩噩地从昏睡中醒过来,她刚刚好像同一群恶鬼打完一架,又惊又怕又累,看清眼前这个可亲可爱的人,想要伸手抱住他,汲取一些温暖,然而手臂如有千斤重,抬不起一丝一毫,只得哽咽着说:

      “轻尘,我要死了……”

      严轻尘吓得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别胡说……”

      俩人坐在地上,一个抱着一个依偎着,内心渐渐平静,杨柳依进入了深睡。严轻尘低头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很可怜。苍白的脸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子,秀气的眉毛轻轻地拧着,未干的眼泪挂在卷翘的睫毛上,睫毛打着结。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脸颊边,脖子上一道一道的血红印子,像是无形的恶鬼对她无形的鞭笞。白皙的手指微微蜷曲,指间夹着几缕扯下的头发。右手无名指的指甲折了,指甲盖下渗出细细的血丝,干涸成一条红线。

      比起那个优雅地坐在柔软的欧式沙发上擦拭着眼泪、满面红光、中气十足地诉说着受到的委屈的母亲,这个躺在他怀里人事不知的,才是真正受着委屈的人吧。严轻尘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拥得更紧了。

      杨柳依陷入了一种类似焦虑和忧郁夹杂的状态。有时候,家里只有俩人,杨柳依忽然就无法忍受似的,在家里走来走去,让严轻尘莫名觉得有压力,只好龟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有时候俩人坐着吃饭呢,突然就不吃了,问啥也不说,再问就哭了。明明在朋友那儿玩得挺开心的,回来就不开心了……

      让严轻尘郁闷的是,杨柳依怎么还在与刘志远那个人渣还在见面。倒并不是自己跟踪依依,而是她从来也不避人,有时候司机送过去了,觉得有必要就会来跟他说一声。严轻尘心里惴惴不安。

      杨柳依此刻正坐在刘志远对面,冷冰冰地凝视着他。

      “怎么样,你信了吧?”刘志远得意地问。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狠狠地报复啊!”

      “报复?你是有钱还是有势?”

      “呵呵。”刘志远意在必得:“有脑子就行了啊。”

      杨柳依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对方。

      刘志远让她看得心虚:“你不会就这样放过去了吧?你妈一条人命就不管了?”

      杨柳依面无表情地说:“你操心操心你自己背着的一条人命吧。”

      刘志远脸色不好看了,喝了一口水,不说话。

      “不是,你为什么揪着张小莫的事不放?”刘志远不甘心地嘀咕。

      “总要有人扛起伸张正义的大旗。”杨柳依依旧冷冰冰地盯着他。

      “得,你的事你自己处理。算我多事。”刘志远起身要走。

      “听说你去澳门赌钱输了很多钱?”

      刘志远顿了顿,重新坐下:“也没多少……”

      “给你个赚钱的机会。要不要?”杨柳依没有看他。

      “我可不敢要。谁知道你憋着什么坏。”刘志远讪讪地说,但是明显抵不住诱惑,眼睛泛着亮光。

      “我听说,严氏集团要收购一家公司,这家公司行业内算是技术领先,因为经营不善面临倒闭。这是内部消息,还没有发公告。你趁现在买进严氏的股票,最多一个月,就发布公告了,到时候股价就不是现在的行情了。”杨柳依面无表情地说着:“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少量买进。”

      刘志远没有说信或不信,只是问:“这个消息可靠吗?”

      “我天天跟严轻尘同进同出,你说呢。”

      “嘿嘿,那我试试。”刘志远嬉笑着又问:“你刚不还要伸张正义吗?”

      “那也得分轻重缓急。”杨柳依停了一下:“我还需要你帮忙。”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志远拍胸脯保证。

      “你……喜欢我吗?”说完,杨柳依把头发撩了起来,别在耳后,露出白嫩的耳垂,和圆润的珍珠耳钉,耳朵往下,是优美白皙的天鹅颈,以及被黑色的发丝半遮半掩的锁骨……

      刘志远一时懵了,不自觉地说:“当然……”

      “那就去对严家那个老太婆说,如果她愿意给你提供点资金上的帮助,你就替她把我搞定……”杨柳依带着诱惑的嗓音,像是对猎手露出自己脆弱的脖子。

      刘志远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懂了,你要让她破破财?”

      杨柳依一言不发地笑了笑。

      杨扬忙到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回家探亲,却被老母亲拉去相亲。正尬聊得内心崩溃,偏头看到了面对着自己的杨柳依,顿时眼睛一亮,立刻跟相亲对象编了个理由去了杨柳依的桌边,却发现对面不是严轻尘。

      杨扬顿时竖起了警戒的敌意:“啧,这位是?”

      杨柳依看到杨扬心里惊了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接了话:“朋友。你怎么有空在这里?”说完看了看他的桌,只看到一个时髦女郎的背影,于是取笑:“相亲啊?”

      杨扬老皮老脸地坐了下来:“是啊。哎,人生艰难啊!”

      “哎,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啊?”

      “鄙人姓刘。”说着伸手打算握手。

      杨扬打量了他一会儿,眼看刘志远的笑脸快要撑不下去了,才慢吞吞地伸手捏了捏:“幸会。杨扬。”

      “哦,杨先生好。”

      “诶,我说,你不跟严轻尘周末不跟严轻尘一起加班啊?”杨扬开玩笑说道。

      “加什么班,我又没卖给他们家。”

      “那行,要不你帮我看一下狗子?我出去玩两天,再不出去,我要给我妈玩死了。”

      “行啊,什么时候弄来?”

      “严轻尘会不会有意见?”

      “他有意见就回自己家。”

      “呀!你对他挺狠啊!”

      “最狠妇人心嘛。”

      “诶,依依,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忙去了啊?”刘志远看他俩越聊越起劲,准备避了。

      “行,回头再说吧。”杨柳依目送刘志远出了门。

      “我说,你是不是跟严轻尘吵架了啊?”杨扬一脸八卦的求知欲。

      “没有啊。”

      “那你私会帅哥?”

      “我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吗?”

      “也不是,就是觉得怪怪的,那人看你一脸色胚样。”杨扬撇着嘴说。

      “跟你一样吗?”

      “啥?”

      “你刚才瞅人家姑娘也是一脸色胚样。”

      “胡说啥呢,那不是我的style。”

      “那也不能把人晾那儿啊。”

      “那你等我会儿啊!”说着,一脸不情愿地去跟相亲对象客套去了。没多久打发了对方,准备回身找杨柳依,发现她已经不在位置了。杨扬一脸郁闷。

      严轻尘忙到晚上9点到芳华园,开门看见一个黑影扑过来,吓得疲惫一扫而空,身形敏捷地开门躲出去,只留了一道细细的缝,就看见一只狗子把鼻子塞在细缝里嗅来嗅去。于是严轻尘又往后让了让,撅着屁股对着门缝喊话:“依依,在家吗?”

      “在啊。”门里传来杨柳依懒洋洋的声音。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狗,你还往家里带狗,你成心的啊!”

      “那今天你回香江住吧。”

      “我累死了,不想再赶来赶去了!”严轻尘气急败坏地喊。

      “那你就进来,它不咬人。”

      严轻尘纠结了一分钟,鼓起勇气把门缝打开了一些,准备进去,狗子的脑袋立刻挤了出来,挤得眼珠子像要瞪出眼眶,顿时觉得浑身汗毛直立,抬起一脚把狗头塞进门缝里,嘭得关上门,逃也似的离开了芳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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