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缘

　　褪去了血色的剑闪着潇潇寒光，青光闪烁，斩断了树妖的藤。
　　少女的腿被松开，直接撞到了地上，脑袋发晕，“哎呦，疼死我了……”
　　树妖愤怒的目光与男人对视，望见他紫色的眸子，那般冷漠，那般神秘，那般悲戚，和三十多年前依旧同样不变。
　　“你，你居然挣脱了？！”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树妖竟开口。
　　他冷冷一瞥丑陋的树妖，“如何？我不能？”
　　“不，这不可能！”树妖愤怒地呼喊着，“剑魔大人明明说过的！你会睡上一辈子的，就算，就算你不会死，也不可能阻止我们的大业！”
　　他的脸色如冰山般冷峻，抬起手中青色的剑，“原来，他早就告诉你们了啊……为我，善后的吗？”未等树妖再次开口，青色剑光一闪，已将树妖连根截断。
　　直到树妖的眼黯淡下来，呆立在原处的宁夏曦这才瑟瑟发抖地站了起来，还不放心地挪到树妖跟前，踮起脚轻轻戳了两下，确定树妖没有动，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收回青剑，斜眼打量起唤醒他的女人。
　　即使他在沉睡，也是知道的。某个住在临安城郊的媒婆，这三十年来给他送了多少个女人来。到最后，还不是都成了妖魔的祭品。
　　这还是唯一一个活了下来的。虽是拜自己所赐。
　　少女松了口气，水灵灵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男人，由衷道：“谢谢你。”
　　男人道：“不谢。这里很危险，快走吧。”
　　“不不不，我是来找人的。”少女想起朱砂男子妖邪的脸庞，咬牙地道，“没找到这个人，我是不会走的。这是一个人拜托我的。”
　　男人眼神一凝，不觉想起了黑发血瞳的妖异男子，“你说。”
　　少女昂了昂头，咬牙切齿起来，“是这样的……昨天啊……”于是就将昨天的一切见闻告诉了男人。
　　男人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少女说的“朱砂美男子”是谁，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哄骗其他少女。
　　“……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对了，你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吗？”
　　男人抿了抿唇，这时，少女才正视了他的颜。
　　这是怎样神奇的一张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白净的额头，看起来瘦弱不堪，但是却看不出懦弱，只是清秀随意，如雕刻般的五官，青衣上还缓缓散开寒气，剑眉紧蹙，薄唇轻抿，青丝上挂着丝丝缕缕的白色，天生就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原先，唐崇文是少女见过最俊美，最帅气的男人，但如今，她心中立刻默默让眼前男子取代了位置。女孩嘛，难免是喜欢俊逸男子的。
　　而且，唐崇文的妖异让少女觉得现在还浑身不自在，更何况那家伙昨天还陷害她来着……
　　只是眼前这男子冷冷的寒意，让少女很不自在。
　　男子缓缓收起青剑，剑鞘上那淡淡的金文不禁使少女好奇。
　　“我就是你找的人。”不一时，男子道。
　　“哦……啊？”少女还是呆了几分，伸出手，去摸男子身上的衣衫。只是指尖轻触，便赶到透骨的寒凉，令她心都是一颤。
　　男子身上淡淡青色流转，将丝丝寒气逼出，眸子也很快有了光彩，只是他那双瞳一睁开，就立刻使少女的心沦陷了——
　　天啊！这是怎样神秘悲戚的眸子！动人心魄的紫色，高贵淡雅的紫色，与他白净的肌肤对比，更显明亮，追随不到眼底，如海洋般深邃，使世间的一切尽皆黯淡无光。
　　“你，你好，我是宁夏曦。”少女的脸红彤彤的，不好意思地低头。
　　男子不理睬她，只是右手指轻点了点腰间剑上的五爪金龙的眼。
　　少女有点尴尬，脸颊通红，“刚才，给你添麻烦了。”
　　男子忽然抬起了头，冰凉的手将她拉住，“莫要在此多留，危险。”
　　“哦。”少女怯怯地回答，任由男子抱起她，飘然而起，横渡秦淮河。将头埋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中跳动的起伏。
　　……男子，是修道者第一，保持容貌千年不老之人。
　　端平年间，他的名号是人人知晓的，足足传了许久，咸淳年之后，知道的人渐渐不多，元人进犯，修道者自然没有人关心。
　　苏家子弟一向随着历代修道者第一，自然这一脉都是修道者，苏飞羽是独子，父亲原是理宗赵昀旗下的宾客，如今在蒙古境内未归，他是随着上代修道者第一长大。
　　五十年前，家门惨案。
　　他背后倚仗巨大的苏家，尽数被屠戮了个干净，父母，亲戚，一家上下七百多口人诛灭得干干净净，杀 人灭口，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这样干净的手法，能干出来的就只有修道者了。
　　他似乎对世间生命有了更多的理解。
　　唯有实力，才是行走世界的根本。金钱，权利，尽数可以被斩断。
　　师傅是这世界上剑术最高超的修道者，可惜，也因为此不能长陪在苏飞羽身边，四十年前，他以生命为代价，从妖魔手中夺取神剑，将压制剑魔的真气封存在神剑之中。
　　端平年间，临安。
　　“你啊，好久没笑了。”对面的男子，是苏飞羽罕见的朋友。只是额前朱砂总觉得似是妖魔道之人，多少让苏飞羽有些不自在，一直在拂开自己眉间的不习惯。
　　“因为，我无法真正相信你。”
　　唐崇文一笑，道：“有何不能？难得你长得这般，就能嫌弃我？”
　　苏飞羽右手轻轻揩过青色的神剑，道：“才不是。”
　　“不是的话，就是你……”唐崇文端起茶盅，轻轻一抿，“你的心魔又重了。不许不承认哦。”
　　苏飞羽很是无聊地瞥了瞥他。
　　心魔？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事！哼，笑话！
　　“那好，我就跟你打个赌。”唐崇文忽然轻轻放下茶盅，血瞳一闪，金色的纱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个男人的脸凑得那般近。一个妖邪，一个冷漠；一个额前朱砂倾国倾城，一个一双紫眸醉玉颓山；一个勾勒唇笑风华月貌，一个黑丝拂动美如冠玉；一个倾茶一盅探扇浅笑，一个举酒一杯风度翩翩；血眸妖媚，冰雕玉琢，黑衣飞扬，俊美无涛；青衣俊逸，面如冠玉，薄唇轻抿，温文尔雅。仿佛天地间一切形容美貌的词都是源自于他们，世上所有男子像的他们这般，才称得上俊逸。
　　“赌？”苏飞羽笑了，笑得有点僵硬。
　　唐崇文一拂袖，笑道：“是啊，赌。我赌，你将承认自己有解不开的心魔。最终，会吞噬你的。”
　　“若我没有呢？”苏飞羽右手轻点，神剑自行飞起，直指着唐崇文白皙的脖颈，“那么，你打算怎么赔偿我呢？”
　　微风拂过，隐约看得见一丝醉了的香，唐崇文右手轻按在神剑之上，诱惑地笑了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但若是你输了呢？”
　　“我便将这个位置，让给你。”苏飞羽道。
　　“莫须有的权利，我才不要。”唐崇文轻轻撩开纱帘，俯视着临安城的风平浪静，轻轻道，“我要你。你给吗？”
　　苏飞羽抿唇一笑，“你家瑾萱，还没有原谅你吗？”
　　寒光闪现，唐崇文的匕首，只在苏飞羽青衣旁两寸，但同样的，青色神剑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得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唐崇文的脸色有些难看。
　　苏飞羽平静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
　　“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帮我，找回瑾萱。说好了。”唐崇文脸色难看，勉强挂出一个笑容，“若不行，就用你来偿。”
　　待他怒，拂袖离开，苏飞羽微叹，拂了拂颈上留下的一个浅红的吻痕。真是胡闹。
　　“又是哪个小姑娘？呵，你真是放荡不羁。”纱帘撩起。
　　白衣男人站立门口。黑发如墨浸染的丝绸，阳光折射，道道金茫散乱，一席白衣随意地披散在身，眉目如画，轩然霞举。
　　苏飞羽只是摇头，“你想知道吗？”
　　“没有谁会不想的。好吗？”白衣男子没好气地道，毫不忌讳地在苏飞羽对面坐下，“反正，我也不怕得到你的报复。”
　　苏飞羽一叹，似是有一丝坏笑，“是你。”
　　白衣男子咽下去的酒液猛地一噎，差点呛出来，“什么？！我，昨晚我不是喝醉了吗？”
　　苏飞羽无聊地瞥了瞥他，“你以为是谁背你回去的？”
　　这位修道者第一如今也是郁闷，昨晚上被吃豆腐不说，毕竟也是好朋友不计较这些。但是，这家伙是醉的多厉害！
　　好歹也是修道者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作为兄弟，做的也不能太过了，即使——苏飞羽这辈子已经不打算托付别人了。但是！兄弟是有喜欢的人的。
　　白衣男子有几分泪流满面，下意识触了触温热的唇，无奈。
　　“你和他，打的什么赌。”
　　苏飞羽瞥了瞥他，这个兄弟，这个男人，名为墨霄言的男人。
　　“是心魔的事。”
　　墨霄言索性放下酒盅，道：“他还是不死心。看来，还是在寻找瑾萱的痕迹啊。融伯父已经告诉你了，不是吗？”
　　“也许是假的。”苏飞羽忍不住道。即使，他是十分相信曾经作为修道者第一的融伯父的，但是，还是不想一直深爱着瑾萱妹妹的兄弟伤心。
　　“你和他，都这般。”墨霄言微微一叹，“长生不死的时代已去，所有人都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也许寿终正寝，也许半途而废。他放不下，那是他的事情。你只要走到尽头就很好了。”
　　苏飞羽没说话，只是轻轻抿唇，紫眸中还是不甘。
　　为何……红尘总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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