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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毒医女
他们从宋城攻往樊城的路上,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医女。那女子无亲无友,所开的小医馆在战火中被毁,陈琬见她可怜,便以自己需要贴身医女的名义带在身边。
“民女姓容,单名一个月字,小姐收留之恩没齿难忘,原为小姐效命。”那女子相貌清秀,周身总带有淡淡的药香,令人见之忘俗。
那时陈琬也不知道,防火防盗防白莲花这个道理,又或者说,那时的容月也还是单纯善良。两个人在战乱中互相交付性命,自然成了最要好的姐妹,甚至如云还为此吃过醋呢。
苏珑向她表白心迹的当夜,就去打仗了。她一颗粉红的少女心无处安放,自然就拉着容月羞涩的说了出来。那时她沉浸在“我跟苏珑竟然是他先忍不住表白”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容月那晦暗的神色。
苏珑立她为后前夕,容月约她见面。
“你早就中了我的毒,”容月狰狞的笑起来,陈琬没有发现,她竟然这么丑,“你的血液中现在都是剧毒,除非你要拉着苏珑一起死,否则你们永远不能成亲。我受够了看着你跟苏珑每日恩恩爱爱!我费尽心机,让这毒十年才发,为的就是让你亲眼看着我,才是最后与苏珑在一起的人。”
容月算准了她决不会把中毒的事捅到苏珑那里。
容月却没有算到,以她的性子,宁可把苏珑送到陌生的女人那里,也绝不让给容月。
可陈琬也没有想到,她撞见苏珑与容月在房间里衣衫凌乱,她听见苏珑亲口说要容月进后宫。她悲哀的发现,苏珑是皇帝,他要什么样的女人,她无权置喙,哪怕对方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
后来容月被封为容嫔,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宫苑,苏珑新欢太多,再没宠幸过她,她也因此低调安分起来。而陈琬除了克扣容月的用度小小地泄一下私愤,也毫无办法。
听说,皇上千秋宴当晚,对皇后大发雷霆,当夜便去宠幸了新来的顾美人。
听说,皇后这次是真的失宠了……
当这些流言传到宋清砚耳朵里的时候,赵挽霜正好给宋清砚送点心。宋清砚不自觉道:“霜妹,你替我去看看琬儿吧。”
赵挽霜为难道:“王爷怕是忘了,挽霜现在没有进宫的身份。不过以挽霜看,王爷可以亲自前去。宫苑规定妃位以上,外眷每月可奉诏觐见一次,王爷是皇后娘娘的表哥,自然是可以去的。”
宋清砚犹豫了半晌,递上了请见的折子,却没想到轻易地就被准了。
宫道长长,露出的天也那样小。
宋清砚想起幼时去陈府拜见姨母时,初见陈琬,一身红裙的小姑娘跑过来,不怕生地拉着他的衣服,求他带她去放风筝。宋清砚原是个只会读诗书的小神童,在陈府住了几日,竟然爬树捉鸟剪纸编草无一不会了,自然都是跟着陈琬学的,都是之前宋清砚那个世界里没有的新鲜玩意。
陈琬从来都是精力旺盛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就算年纪渐渐大了,也要拉着他这个表哥四处晃荡。起初他以为琬儿喜欢同他玩在一处,是对他有也情意。后来才发现,琬儿只是单纯欣赏他的才华,她太过聪明,也因此有些寂寞。
宋清砚在宫里见到的,是瘦的形销骨立的陈琬。她立在亭子边温婉地笑着,一身罗裙被风吹起摇摇欲坠,好像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个人世间。
她倒还有精神同宋清砚打趣:“许久不见,表哥愈发清俊了,不知道有没有再迷倒哪家的小姑娘,给我当表嫂啊?”
宋清砚岂不知她是怕他担心,也佯装轻松道:“我这么英俊的人,世界上哪儿有人配得上当你的表嫂啊。”
陈琬噗嗤一笑:“脸皮真厚。”
宋清砚见她真笑了,心才略略放下来,道:“我这次来,给你带了好东西。你不是不常出宫吗?我把你以前喜欢去的酒楼,他们的招牌菜,全给你打包带来了,已经交给如云送去厨房,一会儿就能吃了。”
陈琬眼睛一亮:“还是表哥懂我!”
顿了一下,宋清砚小心翼翼问:“你跟皇上,还好吗?”
“就那样吧。对了表哥,快给我讲讲你跟赵挽霜的故事,我想听详细版的。”陈琬刻意带过话题,宋清砚便也知道,苏珑不能提了。
他轻轻敲下她的头,半气半笑道:“臭丫头,就知道踩我痛处,枉我特意来看你,还给你做了对新皮影。”
“哪里哪里?”陈琬开心起来,“快,如云,叫他们搭个台子,怀王要表演皮影了。”
宋清砚知道这一场是免不了了,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皮影,一男一女,皆雕着精细的花纹。
宋清砚诗书琴画皆是一流的,但他学的最用心的手艺,是做皮影和演皮影。从前陈琬喜欢看皮影,又苦于陈府家教严不能出门,宋清砚就自己偷偷学了,去给她演,有时陈琬也自己掺和着演,一对新皮影,总能逗得她欢笑几日。
咿咿呀呀,画幕上的小人开始摆动。宋清砚一人饰两角,装腔作势,好不热闹。他挑了几个京城比较热门的滑稽段子讲来。
但其实皮影戏念白婉转,最适合讲风月。
起先还听到琬儿一阵接一阵的笑声,到后来,笑声也慢慢淡了,没有了。他几乎要怀疑琬儿睡着了。
他从画幕后探头出来,见琬儿抱着双膝坐在椅子上,灼灼地望着他。她轻轻说:
“宋清砚,你带我走吧。”
十年前,十五岁的琬儿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说:“宋清砚,你带我走吧。”
他问:“你要去哪儿?”
她有些羞涩却坚定:“我看上一个大英雄,我断定日后这江山会是他的。我想去找他,可是我一个人跑那么远的路,有点害怕。”
那时他已经被视作来年状元的唯一人选,有大好的前途。但还是遂了她的心愿,抛下京城中的显赫声明和荣华富贵,到北漠边境一个不起眼的将军那里去。他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因为大齐从内到外都腐朽了太久,他相信琬儿的眼光。
现在,像过去的画面重现,他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的声音在风中散的极快:“我不想再这样,与苏珑互相折磨下去了。
“这几年他与我较劲,非要做昏君。他的身子要扛不住了。我走了,他便能还做那个清明有为的皇帝。”
“而我这几年心情有些压抑,连带的身子也不如从前。容月给我下的毒药,恐怕是要提前发作了。”
她说的轻巧,宋清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眶热热的有什么东西想要流出来。他说:“好,最快十天之内,我带你走。”
她轻轻笑了,那笑容也好像能被风吹散似的:“谢谢表哥,又要连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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