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いつまで
“没想到这里的路这么难走啊。”菅原手里握着一根用来探路的长木棍，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费力地拔出靴筒，顺便带出一脚黏稠的湿泥。因为身边没有可以支撑重心的东西，还张着胳膊重心不稳地摇晃了两下，险些坐倒在泥潭里。
他已经陷在这里两天了。
周围是一片令人晕头转向的沼泽地，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黄绿色的苔草和浮萍，足有几尺深，有些地方甚至漫过了膝盖，而靴筒却只有他小腿一半的高度。
灌进水的靴子其实已经失去了它最大的功效，但他不敢贸然脱掉换成草鞋，而是控干靴子里的水，尽量捡水浅一点、地硬一点的路走，因为这里的水质太差了，根本看不清水下有什么，而结实的靴子起码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如果在这里迷路就麻烦了。
菅原停下来，随意挥了两下手驱赶猖獗的蚊虫，打算歇一会儿吃点东西，重新辨认过方向再继续走时，肩上忽然被敲了一下。
不，确切地说，应当是被砸了一下。
一个圆圆白白的小东西顺着肩臂滚下去，菅原伸手一捞，赶在它坠入水面之前接住了它——是一枚鸟蛋。
这里的树枝叶不算茂密，他抬起头，很快就找到了鸟蛋的来源。在他头顶的正上方有一只漂亮的鸟巢，但睡在里面的显然不是鸟蛋的父母或兄弟。
巢里的那个东西似乎是趴着睡的，它把头埋在鸟巢里，两侧宽大的羽翼从两侧垂下来，门帘似的微微晃动，顺着四趾的鸟爪子往上看，筷子腿一样纤细的鸟腿上竟然还穿着人类孩童常穿的束脚裙裤。
这只鸠占鹊巢的鸟妖至少有三岁小孩那么大，乌鸦的巢对他而言太小了。
菅原捧着鸟蛋犹豫了一下，磕开一个小口，将蛋液吸到了嘴里。
就算作当地人送的晚餐好了。
***
即便夏天天黑得晚，这会儿也到了夜幕四合的时候。
菅原穿过足有半人高的草荡，手背被锯齿草割出无数细小的血口子，才终于在沼泽地边缘看见了一间小小的孤零零的棚屋。
墙壁是大石块草草垒成的，坡屋顶上铺了一层枯枝烂叶，门也摇摇欲坠，很可能是住在附近的猎人建造的临时居所，方便躲个雨什么的。
不过，最近天气不错，应该没有滞留在这里的猎人。
菅原这样想着，伸手推门，居然没推开。
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依然不是有人在里面落下了门闩，而是门锁锈蚀了。就在菅原考虑踹上一脚会不会将整个门都踹掉时，里面突兀地传来一句警惕的问话：“谁？”
菅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又低头看了一眼门缝，如果里面点了蜡烛或火堆，怎么都能透出来一点的。
他放下脚掸了掸身上的泥，客气地回答：“过路的旅人，天晚不方便赶路，借个屋角睡一夜行吗？”
木门上裂开的掌宽的缝隙中露出一只浑浊的三角眼，转动着眼珠打量了菅原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一条门缝。
“多谢……”
“别废话，快进来！”
一只手背上杂毛丛生的宽厚大手从门里伸出来，不由分说地将菅原拉进了屋里，那扇薄薄的木门像蛾子扑棱翅膀似的扇了一下，随即飞速地在他身后合拢。
眼前立刻一片昏暗。
棚屋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生火，而外面的残阳还剩了一点点余晖，所以，屋外是比屋里亮的。
借着刚才木门开合的那一瞬间，菅原已经看清了屋内的陈设，石头地面、一张简陋的矮床，以及……二十多个人。
男女老少都有，老人和女人占一大半，他们抱着膝盖蜷缩在这不到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至于菅原走进这处棚屋时，竟以为这里是一处空屋。
这种沉默，令人毛骨悚然。
拉他进门的壮汉压低声音又急又快地问他：“你怎么会到这种鬼地方来？”
“有点事，要去南边的小村子，我原本计划抄近路到那边去的……”他顿了顿，环视屋里的人，同样低声询问那位壮汉：“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他用“躲”这个字，并不是无的放矢。
虽然外面的光只投进来一瞬，但他没有错过其他人复杂的眼神，里面锁着惊恐、绝望，见他无害后，又转为侥幸和怜悯。
壮汉哼了一声：“用不着奇怪，很快，你也会和我们一样。”
一样地，困死在这片沼泽中。
***
月亮升起来了，白惨惨的月光从墙壁的缝隙渗入，仿佛给屋里人本就苍白的脸刷了一层青釉。
菅原白天赶了一天路，早就困倦得不行，吃过东西之后很快倚在靠门的角落里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坐着睡并不舒服，他头一点一点的，像学堂里打瞌睡的学生一样，时常脖子一坠忽然惊醒过来，半梦半醒地睁睁眼，头一歪又重新睡了过去。
说不清是第几次惊醒，菅原突然觉得现在这个姿势还挺舒服的，闭着眼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因为一直半曲着以致有些发麻的腿伸直了——也难为他身高腿长，窝成一团居然也睡得着。
但原本坐在他前面，挡着他伸腿的人呢？
菅原揉了揉眼睛，混沌的思绪渐渐归位，他借着那点从墙缝里挤进来的可怜月光扫视棚屋内部，发现人数不太对。
少了八个人。
这时，发涩的门轴吱呀吱呀摇开了一半，有人裹着一身白亮的月光探进来半个身子，朝屋里招了招手。
仿佛演练过上百遍一样，其他蜷缩在棚屋里的人陆续站起身，沉默地随他走了出去，一条条黑影拖着缓慢的步伐从菅原面前走过，他忍不住拉住离他最近的人问：“这到底……”
“嘘！”被他拉住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眼睛月光的照耀下泛出异样的亮：“想活，就跟着来。想死，也跟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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