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知

　　寅时三刻，阿归處了處眉，揉了揉眼，醒了。昨夜握着书卷，和衣倚着床边便睡了过去，浑身不舒爽。

　　踢了鞋，阿归躺回床上，伸了伸僵硬了一晚的手脚，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玩了半盏茶的时间，重新把自己大字摊在床上，懒得再动一下。

　　屋里比较暗，阿归却可以清楚地看到房梁上酣睡如泥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旺财。旺财是只小松鼠，一只粘人的小松鼠。

　　小家伙启智后就一直蹲守在阿归的小院外，阿归出门便远远地跟着，拿它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那会儿，它是真真的小，瘦瘦的一小只，身上也总是脏兮兮的，眼睛却又大又圆很干净。就这样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跟着盯着阿归，倒也从来没把阿归跟丢过。

　　阿归和丹穴山的活物们都相处得很好。虽然有些尚未启智的幼崽也会和他撒娇什么的，却也从来没遇上过启了智还这么瘦小，小心翼翼又粘人的小家伙。

　　后来呢？忘了哪一天，小家伙进了小院，又进了阿归的小屋。从此登堂入室，成了一块牛皮糖。

　　子虚问阿归小家伙叫什么名字，阿归才知道他把小家伙当书卷里说的式神了。

　　圈养启智的灵，签血契，授之以名，为式神。

　　灵就是阿归山上的活物。子虚带来的书卷里说是灵，阿归也懒得去区分。

　　阿归认真地告诉子虚，小家伙不是他的式神。子虚看着小家伙瞬间亮晶晶的眸子又瞬间熄灭，勾过阿归的肩膀老不正经地笑着打岔：“好好好，那也给取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小家伙小家伙的叫着吧？”阿归想了想，说：“你给取个吧。”看着桌上耷拉着脑袋的小家伙，子虚笑得贱兮兮地开口：“就叫旺财吧。”“行。”

　　后来，看了《人间卷》阿归才知道，“旺财”是人间人类喂养的狗的名字，还是最多的最烂大街的那个。

　　想到这便笑出了声，看到房梁上的小肚子停着顿了顿，阿归赶忙把嘴给捂上。房梁上的小肚子重新恢复节奏，阿归也没把捂着嘴的手拿开，笑意却好像要从澄澈的眼眸中溢出来。

　　阿归不知道，在他回忆的某一刻，他的眼神放空，眼里隐隐有一丝血红摇曳，晃了晃便消失了。他也不知道，房梁上的松鼠曾经醒来过。这都是后话。

　　回忆完毕，阿归右手撑了一下床板，跳下床，趿拉着鞋把窗户打开。

　　又下雪了。

　　寒风卷着雪粒迅速刮了进来，稀稀疏疏落在阿归的脸上和身上。阿归打了一个颤，把窗户重新关上。到不是冷的，只是冷不丁扑头盖脸的风雪把他游魂一样的神思给彻底拉回身上了。把脸上的水珠抹去，阿归抖了抖衣裳。这么大的风雪，屋外呼呼沙沙的声音刚才怎么就没听到呢？

　　在屋里洗漱一番，阿归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老槐树和院子里的活物们都睡得正香，也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的活物都比较耐寒，即使是隆冬，也只是比其往常睡得沉久些。

　　阿归到是个不怕冷的，春夏秋冬都穿得一件灰扑扑的宽大袍子，迎着风雪便向山顶走去。

　　丹穴山的通山阶梯并无积雪，雪粒在碰触到台阶的那一刻就消失了，阿归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风雪呼啸漫天席卷，丹穴山却仿佛静得要凝固了。大风鼓起阿归的灰色袍子，好像下一瞬就要飞走，彻底融入到这灰蒙蒙的天地。可是，他身形挺拔，步履平稳，神色如常。

　　当阿归走上山顶，他没有如以往一样坐到石头上打坐。他只看了看石头的方向便转身下山了。

　　风雪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阿归也不曾在意，他只想着两件事：今天不打坐了，子虚要来了。

　　站在山脊的台阶上，阿归抬眼望着灰茫茫的远方，呢喃：子虚，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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