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知

　　昨个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院里的老槐树兴奋了一夜。阿归一夜无眠，索性掌了灯把白日里未看完的书卷继续看下去。
　　寅正一刻，雨淅淅沥沥地总算停了。阿归吹灭了灯，把窗户打开。
　　老槐树抖了抖枝叶，笑意盈盈地说：早啊，阿归。
　　阿归看着他绿得越发迎风招展的叶子和笑得要掉皱子的老脸，调整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肌肉说：早啊，老槐树。
　　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水汽混着微凉的风一扫一夜不睡的困顿与疲惫，阿归推门出去。
　　站在院子里，伸了伸胳膊和腿，扭了扭脖子，阿归仰天长啸：早啊，大家。院子里的活物对于他这种间歇性癫狂都深深汗颜，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这个人和他们住在一起......
　　阿归理了理鬓角，说：我出去了。
　　......
　　阿归走出院子，回身把门轻轻阖上。
　　小院建在丹穴山的山腰，院外一条长长直直的阶梯可通山顶。
　　晨光熹微，阿归拾阶而上。
　　一路清风拂面，鸟语花香。
　　山顶有一块大石头，阿归撩起衣摆坐在上面开始打坐。
　　子虚曾告诉他：阿归，这是快上好的石头，你每日卯时在上面打坐。什么时候，你发现石头消失了，你就可以离开这座山了。
　　阿归从有记忆起，就已经在这座山上，在山腰的小院里。
　　子虚告诉他，他可以离开。他也只是可有可无。
　　阿归想：离开？离开了这里，他能去哪呢？原来除了这里，还有其他的存在。原来除了自己和这一山的活物，还有很多活物。子虚就是外面活物的一只。虽然，子虚对于这个量词好像很不满。
　　阿归对于山以外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好奇，在他看来，不过是更多的丹穴山，更多的自己和子虚及其他活物，没什么意思。
　　至于打坐，也只是太无聊了。
　　是的，太无聊了。
　　山中无岁月。阿归也没有岁月的概念，他只是看着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山里的活物们出生了又死去。活物们孕育诞生于丹穴山，又消失回归于丹穴山。
　　阿归有点不一样，阿归不会消失。
　　阿归也问过老槐树，他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他刚刚出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老槐树是丹穴山上最有年头的活物，虽然说是最有年头，但阿归并不知道老槐树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小院的。好像自己出现的时候，老槐树就已经是院子里的老槐树了。
　　老槐树听完阿归的问题，笑着不说话。
　　阿归疑惑地看着他，挑了挑眉。
　　老槐树就笑出声了，叶子不停地抖。
　　阿归有点恼了，有什么好笑的。
　　老槐树一脸高深地望了望天，低头反问了一遍阿归刚才问他的问题。
　　阿归的眉头要打结了。啊，老槐树一直是老槐树，阿归一直是阿归，谁也说不清他们在最开始的模样。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阿归的眉头慢慢打开了，原来如此。
　　阿归躺在槐树下，看着渐渐升高的日头，笑了。
　　阿归就是阿归，老槐树就是老槐树。
　　至于最开始，是不知道的。也许，本来就没有最开始。
　　所以，在子虚问阿归是从哪里来的时候。阿归笑得高深莫测，轻启唇齿：吾不知。
　　吾不知啊，子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