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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袁振飞偶尔会不怎么要脸的想,自己和杨泽宇是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的人,这种缘分肯定是上辈子就修好了的,要不然怎么当年事业单位分房时,袁振飞他爹一个跑长途货车的和杨泽宇他妈铁路部火车列车员这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单位最后却落成了邻居呢?
老实说,刚认识的时候,袁振飞和杨泽宇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能算很好,两人的建交的主要因素是父母命难违。
当然关系不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矛盾,纯粹是性格合不来,不太配套。杨泽宇有个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老爹,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物。而他妈妈,因为常年随着火车大江南北地跑,见得少,但袁振飞记得那是一个笑起来很温柔说起话来细细柔柔的人。在这样家庭下长大的杨泽宇注定了要和大院里的孩子们格格不入。
大院的一众熊孩子们整天上树掏鸟窝下水捉泥鳅,聚在一起不是玩弹珠打牌就是搞恶作剧,是群狗都嫌弃的货色,其中袁振飞就是那狗嫌组织的领头羊。
而这时的杨泽宇则和他那很有文化的爸爸一起读了很多很多的书,反正袁振飞感觉不管几点回到家,只要对面的门开着,他必然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伏在书桌上看书,通常来说,书桌上还会有一个更大的身影,正伏案写作。
袁振飞想了想,觉得杨泽宇不太合群的主要原因,得出在他爸妈身上。他妈妈,常年不在家,但只要一回家,整栋楼里年龄相近的妇人都得自惭形秽。也就袁振飞他那体量和心胸一般宽广的老妈才能毫无芥蒂地和那样一个人成为朋友。
而他爸爸,是个带着金丝眼睛看起来很斯文很平易近人却又什么都懂的一个人。袁振飞小时候不懂事,怀疑他爸爸估计脑子里得放一整个图书馆,才能知道那么多的东西。
袁振飞她妈经常用金童玉女来形容这对夫妇,袁振飞对金童玉女没什么概念,他只知道楼里的长舌妇们经常对着杨叔叔用一种充满蔑视的语气说:“呸——吃软饭的。”
袁振飞对吃软饭的这四个字更没啥概念,不过他本能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但鉴于从那群妇人嘴巴里出来的从来也没什么好词,这并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侮辱性词汇。
只不过由于杨叔叔从来不愿和她们计较,所以明里暗里经常被拎出来讥讽而已。
柿子挑软的捏,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
袁振飞晃了晃脑袋,觉得最近的自己有点过于矫情,实在是要不得。
袁振飞从凉席上爬起来,今天约好了要去找王老头打酒喝。
但他没想到这贪小便宜买的破凉席质量这么差劲,他伸手将自己撑起,手掌也不知道是按在了哪个倒霉位置,被席子上的倒刺划了条长长的口子。袁振飞捧起自己的手,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他这小破房间光线不行,一个小刺愣是怎么都看不见。
还他妈的挺疼,袁振飞边找刺边想。
刺老半天没找到,他将手放水龙头下冲了会,觉得没那么疼了,也懒得管它了。袁振飞踩着双人字拖穿了个黑白条纹沙滩裤和一件地摊上买的大T恤就这么出了门,T恤上还印着五个泼墨大字——北京欢迎你,倒是挺和奥运的景。
太阳还剩半轮挂在地平线上将沉不沉,将半边天都点燃成一副绚丽壮观的油彩画。袁振飞闷在家里好几天没出门,乍一见这样的美景,有些猝不及防,被蛰了眼。
夏天的黄昏总是很舒适的,光暖而不热,还时不时有阵阵微风拂面,泛着夏天特有的烟火气息。
他骑着辆二手市场捡来的大二八,车技高超地从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钻了出来,小巷虽然窄,但爱在巷子里遛弯扯淡的大爷们可一点都不少,还有的自己遛弯就算了,还总爱拖家带口,溜只猫溜条够溜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宝宝。
大二八上的那个车铃铛纯粹是个装饰品,袁振飞一边骑车一边嚷嚷也不太现实,他只好十分艺高人胆大地蹭着墙根走,见缝就钻,好好骑个自行车被他搞得好像是马戏团里的猴戏。他演得精彩,可惜无人问津,还顺带收获了不少大爷的白眼。
钻出小巷,他拐了个弯,上了大马路,视线一瞬间就开拓了起来。现在是下班时间,有点堵车,但堵不到自行车的头上。袁振飞骑着车,像条鱼一般摇曳在车海中,他走的是机动车道,树荫很温柔的打在他的身上,有光从树影中透了出来,在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圈。
光影随着他的行走不断变换着,像是单行流走的时光。
王老头是袁振飞目前的老板,与此同时还是他的忘年交和衣食父母,身兼数职。王老头大名王忠,六十多岁,开了间道馆,身子硬朗的很。他除了开道馆这个主业外,还有个副业,酿酒,主要是自销,多了再拿出来卖,反正他自己开道馆儿女又都孝顺,也不差这点卖酒钱。
袁振飞是某次在偶然间嗅到了王老头家的酒香,他循着香味,一路走到了王老头家的门口,一脸沉醉的傻样将正好推开门倒垃圾的王奶奶吓了一跳。
王老头在院子里打了个小甑,上面架着天锅,是老式的蒸馏酿酒方法。袁振飞撞上的时候正巧是出酒的时候,清冽的白酒伴着醇厚的香味顺着一根透明的白色塑料管子流进放置在一旁的白色皮桶里。
那天袁振飞误打误撞走进了一家酒仙的店里,打了一壶酒,得了一知己,没想到最后王老头见他身手不错,还给了他份拳馆教练的工作。那天真是来北京小半年,最幸运的一天了。
王老头今天尝试着煮了一甑苞谷,打算酿苞谷酒。袁振飞赶到的时候他正好在将苞谷倒入酒甑中,大半桶苞谷他直接单手拎起来了,那些玉米少说也有个三四十斤,他老人家这种暴力的拎法看得袁振飞心惊肉跳,将二八随手一扔,三两步窜上大炉灶上帮着他搭了把手。
“今天来得倒是及时,你奶奶的红烧肉刚出锅,闻着可真香啊。可她说我有什么高血脂,不让我吃,唉你说说高血脂是个啥,还不让人吃肉了。”王老头老实下了灶台,抬头对袁振飞唠叨。
“您老不但有高血脂,还有骨质增生,就您刚刚提的那一下,要一不小心把腰给扭了够你疼一两个月的。”袁振飞帮他把剩下的苞谷倒进甑里煮,苞谷用水泡过,哗啦啦地跳进甑里。倒完了苞谷还得倒水煮,都是体力活,一通干下来袁振飞那只有西瓜的肚子撑不住了,悠悠地在腹腔打了一个绵长的饿隔。
王老头听见了,捂着嘴巴直笑他身子虚。
王奶奶拉着袁振飞进了门,将那碗烧得油光发亮,一看便让人食欲大增,忍不住大快朵颐的红烧肉摆在了袁振飞的面前,顺带着帮他夹了一块上好的梅条肉,馋的王老头双眼发直,兴致缺缺地拨弄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水煮白菜,把你偏心三个大字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
王奶奶连个眼神都没给王老头,继续帮袁振飞夹菜,将他的小碗夹得满满当当。
袁振飞无奈,只好借着敬酒的名义先是和王老头一起碰了一杯,王奶奶管他喝酒也管得严,平时酿了不少酒,可惜没多少能到自己的肚子里。然后再帮他夹了块糖醋小排,红烧肉有点腻,袁振飞有点不太敢给老头吃。
两个老人家共有三个儿女,皆事业有成,就是不在国内,留一对老人家守着老房子作伴。袁振飞知道估计是正好投缘再加上移情作用使得两位老人对他这么好,他受这份情一边受得心里舒服又慰贴,一边却也总免不了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虽说没喝多少,但王老头酒量一直不太好,哪怕他酿了这么多年的酒依旧没能酿出点什么酒量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喝一杯就飘喝三杯得倒。
袁振飞和他正好相反,他有个家传的尧舜千钟的好酒量,喝这么点酒无伤大雅,依旧灵台澄明,他甚至觉得自己比没喝时还更清醒些。
袁振飞帮着王奶奶将王老头扶上了床,王奶奶一边蹲下身帮他脱鞋,一边说,“小袁啊,今晚看着也挺晚的了,你要不然就到这里住下吧,奶奶家有床铺。”
“不用不用,谢谢奶奶,我就不麻烦您了,您好好照看着王爷爷。”袁振飞连连摆手道。
“喊他老头就好,喊爷爷他还要和你闹脾气。”王奶奶笑了笑,伸出手在王老头的脑门上一戳,道,“古怪脾气。”
袁振飞笑得有些窘迫,他告别了王奶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袁振飞见王老头身体硬朗,本来是喊他一句叔的,结果老头说不能让袁振飞他爸爸占便宜,表示他们起码是隔了代的辈分。袁振飞从善如流,喊他爷爷,没想到王老头又不乐意了,非让袁振飞没大没小地喊他老头,表示这才是他最喜欢最满意的称呼。
袁振飞一开始喊不惯,老觉得自己是目无尊长,喊着喊着居然也就习惯了。
来时夕阳西下,归时已经是月色空明,繁星满天了。袁振飞骑着大二八慢悠悠的绕,不知哪里的暗香涌动,一缕缕地钻进袁振飞的鼻子。袁振飞今天正好闲得慌,又见月色如此美好,昏黄的路灯漾起一圈圈的暖意,鬼迷心窍一般,他拐上了另一条路,循着那若隐若现的香味瞎逛。
反正自己一个人回家也没啥意思,道馆还得过几天才招生呢。袁振飞这样想着,把自己车踏板踩出了风火轮的气势。像着那个不知名的香味源头奔去。
倘若换作平常的袁振飞,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肯定干不来这种傻缺事,哪怕喝傻了也干不出。但偏偏今晚,他喝了点小酒,出门又撞上了这么美的月色,还有暗香浮动,身边又安静极了,除了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音——这一切太像是他自己幻化出来的梦境了,让袁振飞不由自主地就放下心防,踩着脚踏车误以为自己还是十六岁时那个无法无天的少年。
袁振飞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一个公园,公园不算大,他骑着车绕一圈至多五分钟。袁振飞循着香味将车骑进了公园最中心处,那里有个小凉亭,没多大,普普通通的木质结构,旁边种满了各色的蔷薇花,在月光下肆意绽放着——香味也正是从这一簇簇的花上散出来的。
这貌不惊人的小公园和这个看起来有点瑟缩难登台面的小凉亭以及这一簇簇无人打理的花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像会出现在北京城里的景色,倒像是袁振飞家乡那个内陆小城里常见的,许多小区附近都会有一个的那种简陋配套公园。
香味估计是浸透在这片空气里了,香得人晕晕乎乎,找不着北,袁振飞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误入了某个绮丽的梦境,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将车放在一边,踩着木质地板一步步走向凉亭——然后他看见了那个每晚都会闯入他的梦的那个人。
小亭子修了一圈能靠背着小憩一会的座椅,那个人靠在木头靠背上,脑袋向后仰,月光打在他精致的脸上,称得他愈发像是个玉雕出来的人,只可惜那玉雕出来的人此时皱着眉,以袁振飞的视力还能看清他脸上的睫毛如蝴蝶振翅,一扇一扇,月光漏过长长的睫毛在眼袋处切割出大块阴影,袁振飞甚至还注意到了他的眼袋有点重。
袁振飞站在凉亭门口,突然就不敢动了。他怕他一动,这么美的梦就会在一瞬之间烟消云散。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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