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生

　　时光回到此时此刻，两人仅仅相识了一个月。

　　林和风一口气坐到了店家的打烊时间，浑然忘我的沉浸在其他人创造的世界里，把食欲和饥饿通通丢在角落。

　　期间郑南只过来了一次，端过来了一份糕点，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郑南看林这一个月间好像比刚见面时消瘦了许多，巴掌大的一张脸上眼窝凹陷，心想柠檬应该是她喜欢的味道，就大胆的送上一份糕点给文艺少女。

　　确实如此，最近阿风接触到了一个，嗯，全新的领域，是要把她写过的一本书改成剧本，原本对方买下了那本书的改编权，她以为就算完事了。可后来一波三折，据说负责人对别人改编出来的都不满意，就点了名要她亲自操刀，报酬多少多少。
　　不得不说，金钱的力量是巨大的，她应下了这个挑战。她之前从未写过、甚至是仔细读过剧本。剧本是用文字指导演员的肢体动作，演员借助展现出的画面去传达情感的，这和传统的文学作品有很大的差别的。
　　她为了改编的尽善尽美，甚至拿出了莎翁的经典巨作来观摩学习。在这段时间里，林自我感觉脑袋一刻不停的运转着，有时候工作、翻译、睡觉的时候，脑海里都会冒出来一些新的对话和表情，就像大脑神经里驻扎了一个永远不停歇的小剧场，你方唱罢我登场。

　　所以她常常在上午搞定文件之后，只想着快点回家，把刚刚脑子里涌现的灵光转变成实在的文字记录和表达出来。有时连午饭都忘了吃，更别说晚饭。回到家的话，她经常就是对着电脑坐一下午，到了饥肠辘辘的时候喝几口蜂蜜柠檬水，实在是饿到心里慌乱肌肉打颤的时候，一天也迎来了傍晚，就更没有了吃饭的地方。

　　“阿风？要不要尝尝新出的柠檬挞。”
　　林抬头看郑南手里的食物，眼中含了笑意，郑南回想早晨开门时板着脸的她，心中感叹现在的阿风看起来好接近多了，一个孤寂深沉的人竟然可以从那种寂寥变成现在的柔和，是因为文字的力量吗？天真，明明是因为郑南她手里的食物啊！

　　郑南见阿风欣然受之，就退回了柜台里，拿出阿风之前给她的连环画，学着阿风的模样，倚墙而立，沉浸于其中。
　　两人默默地呆在不同的世界里，整下午都是岁月静好。

　　雨越下越大，间或夹杂着几声雷吼。郑南进了店员工作室的间隙，打烊时间已经过了，于是林和风被另一位店员请出了门。她站在门口，伸手试探雨滴的力道，是豆大的一颗颗朝向地面狠狠砸去的。思量一番，看雨没有减弱的趋势，林便把随身的包紧紧遮在怀里，不慌不忙就往雨中走去。

　　一把大黑伞恰到好处出现，挡住了所有雨滴。

　　郑南和林和风肩并肩走在一起，因为黑伞足够结实和巨大，两个身材纤细的女孩中间留了令人舒服的空间。

　　“下班了？”
　　“阿风你不等我！我带了伞的！”
　　“我不知道。你每天都会带吗？这伞看起来好结实。”
　　“啊？哦，是的。我会每天查看天气预报的，只要阴天我就会带着伞出门。这把伞可是扛过了英格兰的阴雨天气的，我用了好久的。”
　　“为什么？”顿了顿，林说，“算了忽略这个问题吧。昨晚你为什么跟在我后面？”

　　“......啊？被你看到了吗？因为不放心啊，那么晚了你一个人。我在大城市都不会那么晚的单身出门的。”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坏人，本来就要在拐角停下的。后面看到是你，就放心接着走了。”
　　“不会吧，我可没看到你回头！我还想你走夜路也太不谨慎了。”郑南扭捏的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停下来等我，等我追上去啊。两个人走夜路，有个伴才好啊！”

　　隔着密密麻麻滴落的雨点声响，郑南感慨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这一瞬间，林和风思绪千回百转，她心想，如果早三四年，有人这样问她，不管是什么人，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就回答，“好那我等你作伴”。但是现在，在她一个人走过了那么多条路之后......

　　她曾经对陆十三写信感叹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长的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密集的隧道，黑、湿，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种的不安。路走不完，桥看不够，隧道走多少遍依旧害怕，不安还是不安。”

　　也许不该用世界做主语的。世界上只有个瓷国是她走过的，那么大的世界，谁知道有多长的路呢……林只知道，瓷国的路是走不完的。一个人是走不完，即使有人作伴，两个人也还是走不完，有什么区别呢，反正走不完，有没有人陪伴都不重要了。她已经过了需要陪伴的时候了。现在她再也不能信任、依偎其他人了，没有必要了。如果还有人说愿意陪她一起走夜路，只一笑足以。

　　在脑海里千回百转之前，她只脱口而出一句，“我可是独自一人闯荡了无数江湖的。要是不谨慎，恐怕这条命早就没了。”

　　郑南听出淡淡一句话里的沧桑，有些沉默，她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林的时候，只顾着被她的美丽吸引，好像忽略了她身上的疲惫和防备。是啊，那时候的阿风，游子的气息遍布全身、看不出半分柔弱软气。现在林和风定居在城市，不沾半点风尘雨露，多了些温润感。于是郑南就差点忘了第一次在路上见到的她，那个忧郁孤僻的波希米亚女子。

　　风雨来势汹汹不减当初，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是比开始拉开了更多，气氛随雨势变得沉重，这让林和风很不喜欢。要是对别人她也不会这样说话，至少肯定不会轻率的脱口而出，可对郑南，她就有一种随心所欲的态度。

　　林以咀嚼文字为生，她最经常做的都是翻来覆去的修改语句，以求达到最佳的阅读体验。可对于来自加国的郑南，她完全没有修饰语言的欲望，谈吐间从不添加任何佐料。

　　林转移话题。“郑南，你表姐和你说了吗？”“什么”单纯的郑南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住我家。”“......”郑南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吓到、惊住了。
　　送阿风到了楼下，郑南只想转身就跑开，却被看出她企图的林和风一把抓住。“你！往哪跑？”

　　“阿风，有点太快了吧，同居不好......”郑南伸手挠了挠头顶，嗫嚅到。
　　林和风表情震惊，“你这人年纪轻轻思想怎么这么复杂！谁要跟你同居！”最后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的，面上有些发红。
　　郑南被林突然严肃的语气吓得脸也红了，听到后面如释重负，“不是同居啊~”她立刻转身，“那我走了啊。”

　　“别想一走了之！先把我的柠檬放回去再走！”林押着郑南进了电梯上了十楼进了屋，杜文文和邬佳依旧在客厅凑头，对着屏幕傻笑......
　　郑南心里疑问，“她们怎么还在这里？已经十点半了，现在走的话，等到家得快十二点了.....”

　　没人回答她，林一脸悲痛的去冰箱旁又去查看柠檬果被踩坏了多少，被拿出来了多少。

　　表姐两人保持进门时看到的动作和表情。
　　郑南走到林的身边，“对不起，阿风。”林扭头看她。
　　“你的果子，我踩到了一个。”
　　叹了口气，林和风回答，“没关系。不过我才收到没多久，都没开始吃，就少了这么多，我真的很心痛。”

　　“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
　　“你可以为我做饭。”林和风腆着脸把郑南留下，就是为了她的厨艺啊。
　　郑南心里暗笑出声，“哦，小菜一碟，好。”

　　眼角余光又看到墙上的新约，郑南急忙开口，“啊！忘了问你！阿风你，你，有信仰吗？”
　　“信仰？”林和风转了转眼珠，神色犹疑起来。
　　“墙上的新约啊！”
　　“这个话题太庞大复杂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从你的层面上来说，是没有的，绝对没有的。”
　　“不过，我妈妈是个虔诚的新教教徒，是福音派的。墙上是我小时候她试图传教给我时，手抄给我的一段新约原话。”

　　“她一定很爱你。”郑南看着一行行字，目光落到最后一句“charity never faileth”上。
　　“我…妈妈…她应该是爱我的吧，我...不太确定。”林脸上带了些酸涩。
　　郑南没有注意到，还是专心的盯着那面墙看，“你怎么写上去了？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贴上去的吗？还是手写的？”

　　“我拿去扫描放大又打印成可粘贴的那种。”
　　“这么用心啊，你很喜欢你妈妈？”
　　“喜欢？倒不是喜欢我妈妈。”林和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和平日一样淡然回答到。“对妈妈是爱吧，有条件的爱。如果她爱我，我就毫不犹豫爱回去。如果不爱我，我……我会犹豫一小会儿，等她需要我的爱时，我再去爱。”

　　“对家人的话，喜欢和爱不都是一样吗？”
　　“不一样啊。虽然家人确实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可还是和其他人是一样的感觉嘛。比如我说我喜欢你，你可能不用思考就回复我也喜欢你。我说我爱你，难道不是会很震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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