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生

　　这才过了两天，郑南好不容易盼来了周一，于是她早晨刚来，就寻了上班的空闲时间，等不及的跑去找表姐，暗自希冀可以碰巧遇到她的阿风。
　　然而她的念想全部落空了。林和风虽然行事不拘小节、着衣大胆多样，可她在工作的时候特别专心，认认真真做事勤勤恳恳翻译，几乎没怎么出过办公室。

　　郑南在第一次试图在走廊里巧遇阿风的时候——当然没有巧遇了，只好轻飘飘的往林和风办公室瞅了几眼。事先声明啊，她可没有专门去偷窥，都怪阿风太认真了。

　　屋里摆设简单，沙发、书架和一套办公座椅，是平平常常的办公室模样。里面一直是只有林一个人。郑南在门外看她认真的盯着电脑屏幕，时而仰头思索，时而皱眉不语，若是有了突破，展眉一笑时眼里星光熠熠，倒像是和电脑谈起了恋爱。郑南便是从那时开始，警觉的看待电脑并且羡慕那一方屏幕了。

　　她看了会儿，瞧林和风还是专心的打字、思索、打字......便咬咬牙，不遮不掩的走了进去，自觉的拿出一本办公室书架上对她而言的天书，坦然坐下休息，看几眼书、看几眼阿风。林对此毫无察觉，依然沉浸在文字里。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我有个朋友牙刷，他要我相信我只是处在发|情期，像图拉在非洲草原时那样，但我知道不是。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我的明明，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

　　一个不高不低的温润女声响起，可能是闹钟声吧，顺着声音、郑南的视线投向挂在墙上充当装饰品的一个老旧板子。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其实没有吓到郑南，因为那音调柔和，不似舞台上撕心裂肺的嘶吼、宣扬满屋的爱慕。只是平静的自叙着对另一个人的渴望和欲|望。她收回全部的注意力，支起耳朵安静的听着，可能因为本来是话剧，女声发音是清晰、缓慢的，恰好是郑南能模糊听得八九不离十的程度。她安静的听，和林和风一起共享着这方静室。

　　如果郑南不是外国人，她可能就会知道入耳的词句来自《恋爱的犀牛》，那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讲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为她做了一个人所能做的一切。主角过分夸大了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之间的差别，在人人都懂得明智选择的今天，算是人群中的犀牛——实属异类。（来自百度百科）

　　在一大段洋洋洒洒的自白与表白声中，林站起了身，朝郑南走了过来。不，是朝书架走来，只是郑南挡在了前面。郑南穿得一身随意，是学了阿风。长腿裹在牛仔裤里，此时交叉的伸展着，挡在林和风的必经之路。阿风的头发顺滑的披散着，穿了寻常的休闲丝质黑裤，郑南从低矮的沙发要微仰着头，才能窥得她面上神情。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你是甜蜜的，忧伤的，嘴唇上涂抹着新鲜的欲|望......”在这样的声响里，两人视线交汇，微妙的对视，郑南有些欣喜，因为阿风一向冷淡的神情里出现了一丝无奈和纵容。林没有开口破坏恋爱的犀牛营造的气氛，看来对郑南怎么知道她办公室、为什么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一点了解的兴趣。

　　很久之后相熟了的郑南问林她办公室那声响是来自什么，阿风耐心的和她解释，说是很早之前那只是一个老旧的用不了的平板电脑，一直放在柜子里吃灰——和丢弃也没什么区别，可她舍不得丢。搬家的时候纠结怎么处理时，她突然想起看过的一本书里的故事，就学着把它做成表、和装饰的图片，挂在墙上。
　　那声音是她朋友送她的音频，让她设置成隔半个小时响一次的闹铃，每次都不同，只是给自己提个醒、起来歇歇眼睛活动下四肢。至于上面的图片，是布尔津的喀纳斯草原，隐约还能看到一片湖水，浅绿、碧蓝，是在间隔年的一处偶然碰上的摄影师拍下的，高清不压缩的送给了她做了墙纸。

　　阿风绕过郑南，走到后面的书架前，准备伸手去拿上周四看剩下的那半本书。然而原本书的位置空缺着……手悬在空气里。她目光呆滞了一瞬，想起了什么，立刻要转身朝郑南伸出手索书。郑南没有扭头，像沉浸在恋爱的犀牛，在不然此刻早就机灵的递上书过来了。

　　犹豫了一瞬，按耐下急躁的念头。林和风反而收回手，主动的坐去了郑南身旁。
　　“郑南。”瓷人冷冷开口。
　　“嗨！阿风！嚎旧不渐！”唇红齿白的洋娃娃朝瓷人露出大大的笑容。
　　“……嗯，见到你…挺开心的。你认识中文文字吗？”林直入正题。
　　郑南抬了抬眉毛，略带委屈的睁眼噘嘴卖萌，浅浅的蓝眼睛纯真无邪，“补太懂欸……只认识些粗浅的大字,”心里狂吼着“teach me please！”

　　“那把书还我，你看不懂的。”林和风不自在的开口，挣扎着从蓝色大海里移开眼。
　　“……好。”郑南如坠冰窟。
　　林和风接过书，看郑南变成了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样，暗觉好笑。一个高高个子的大孩子，窝在自己这个低矮的三人座沙发里，扭扭捏捏的绞着手指，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一个样。

　　“郑南？”
　　“嗯？”回答里带了些鼻音，音调沉下来，让林开始怀疑自己做错了。
　　“你、你很喜欢看书？”瓷人语句不自然的卡了壳。
　　“是的！”郑南看瓷人语气温柔、带着小心翼翼，好像担心下一刻就会惹哭自己，心情开始舒畅起来。
　　“我家里还有几本我小时候看的书，带着拼音插图、方块字也简单，应该是适合你的，你要不要看。”瓷人用安抚小孩子的语气开口。
　　“要！阿风你是个好人！”郑南顺着自己的心意夸阿风。

　　不经意间收到一张好人卡的林和风啼笑皆非。可看着郑南眼神里流光溢彩，她也难得的扬唇浅笑、眉眼弯弯。

　　“书要回来了就好。其实，既然她看不懂，刚刚也不必特意去要的，等她离开再收起来不就好了？是害怕郑南看到吗？可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知道上面是在写她的呀……”林和风在郑南离开以后效率低下，加上文件繁多，结果一天的工作还没完成，就到了午休时间。

　　因为公司是跨国企业，所以全体是偏西式的设计，食堂里西餐也占了大半。林对西餐的兴趣还没大到克服挤进人群的焦虑，导致她一直还没去过公司里的职工食堂。

　　她犹豫的计算了一下时间，心里盘算着如果动作快点的话，自己回一趟家、再回来，食堂里估计还没关门、人也会少很多。神使鬼差的，林和风放下手里的工作就赶着时间回了家。

　　一进屋她就急急忙忙的冲向书房，在齐天花板高的书架前好一阵眼花缭乱，辛苦的翻出了几十本快二十年的旧童话书。她略微的挑选了一下，拿了三本，换了个背包装回了公司。大概是因为赶着时间吧，一路上都是心跳的厉害。

　　郑南正在后厨监工，通常一些考验手艺的料理才需要她亲手完成，突然窗口前有人喊她的中文名字，用兴奋的不正常的音量呼喊她。她刚来时倒也享受着众人——不论男女老少的青眼相看，现在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谁还没见过几个好看的外国人，所以现在她还有些受宠若惊。

　　窗口的小妹面带红晕、眼露亮光，口中叫着她的名字，人却朝着外面激动不已。郑南心底暗暗称奇，穿着厨师服就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一脸淡漠的对着花痴的窗口小妹，看到郑南出来了，目光自然、不遮不掩的移向了她。
　　林和风的头发有些汗湿，脸颊边贴了一缕黑，额头也冒出些细密的水珠。一个人站立在快关门的食堂入口旁，眼眸里冷冷的幽暗一片。大概是因为首次来此地，正四下顾盼、神色自若。
　　看到郑南出来，她五官没怎么变化，窗口小妹却感觉到冷面美人周身的气息突然温柔了一丝丝，是因为嘴角含了一丝笑吗？是因为眼睛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吗？

　　郑南呆在原地，迟迟迈不动脚。林和风朝她招手，手心向下手背朝向她，四指一起灵巧的摆动了两下，像在招呼自家的小妹妹，或者招呼家里的小宠物，“快来呀～郑南！”话说到最后音调重了起来，透着几分急切、雀跃。

　　郑南一步一步朝阿风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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