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

　　夜白是闻着茶香醒来的，入眼是一片温暖的烛火之光，夜白揉揉眼，看向窗外，已经快天黑了，怪不得房间已经点上了烛火，阿绿见她醒来，笑道：“郡主醒了。”
　　“那里来的茶香？”夜白坐起身，疑惑道。
　　“是岚浮公子带来的茶，说是什么八十八夜茶，名字听着好听，闻着也很香呢。”阿绿帮她穿上鞋子，道。
　　“岚浮”夜白问道：“他已经来了？”
　　“不光是岚浮公子，凤歇公子，谢公子都来了呢。”阿绿笑道：“郡主说是睡一会，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这白天睡了，晚上可以留着精神守岁嘛。”夜白不好意思的笑笑。
　　“郡主还知道守岁呢，凤歇公子早就吩咐了，今夜要在房中备上软榻，郡主不喜欢木制的硬椅。这软榻刚刚好。”阿绿笑道，将一只小巧的福袋挂在夜白的腰间。
　　夜白好奇道：“这是什么？”
　　“过年的福袋，有祈福之意，这是阿碧姐姐亲手绣的，说是一定要郡主今夜戴上，也祝郡主长命百岁呢。”
　　夜白笑笑：“阿碧有心了，今夜的红包，定要给她个大的。”
　　“郡主。。。”阿绿可怜巴巴的看她：“那我呢。。。”
　　“你呀，”夜白敲敲她的额头，无奈道：“怎么能少了你的，若是少了，怕是阿碧的那个也要遭殃了。”
　　阿绿立刻换上笑意盈盈的脸，道：“还是郡主好，”给夜白穿戴完毕，又到：“现在走吗？”
　　“恩，”夜白点头：“去看看他们几个在干什么。”
　　前厅此时灯火通明，描金红烛照的满室通明，夜白带着阿绿赶来时，屋中已坐了三人，月白衣衫的男子面如冠玉，长袖温顺的落在椅边，嘴角噙着笑，缓缓抿着手中握着的茶水，绯衣男子容颜倾城，眉目潋滟，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沿，青衣男子俊美秀丽，此时正与白衣男子说着什么，神采奕奕。
　　夜白见着这样一幅温暖绝美的景象，心中赞叹一声，此生能见如此良辰美景，也不枉来这世上一回。心中定了定，夜白抬脚跨进门去，笑道：“你们来的倒早，这晚饭可还是没有开席呢。”
　　三人见她进来，都起身过来，谢安景忙弯腰行礼道：“郡主。”夜白笑着点点头，道：“你可别行这么大的礼，倒显得客气了。”
　　谢安景尴尬的挠挠头，道：“知。。知道了。”
　　岚浮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凤歇则自觉地站在了她身边，夜白笑笑：“方才这是在说什么呢，我看谢安景倒是开心了许多。”
　　岚浮开口道：“我方才只是与谢公子随意聊了聊，却发现谢公子实在是博采众长，在许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实在是让岚浮吃惊。”
　　“哪里哪里，在下才疏学浅，所学不过是些皮毛，能得岚浮公子指点，实在三生有幸。”谢安景忙到，有些不好意思。
　　夜白笑道：“既然岚浮都说了，你就别谦虚了，当年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必然有过人之处。”夜白怎么想，便脱口而出，看见谢安景神色突然黯淡了一下，夜白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忙道：“你别灰心，乘风破浪会有时，以你的才学，必能有功成那日。”
　　凤歇见夜白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下意识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谢公子是读书人，怎会如此小气，郡主不必自责。”
　　“是，郡主可别再说了，否则谢公子真是要伤心了。”岚浮也过来，笑道。
　　谢安景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黯然，便被夜白看在了眼里，还如此愧疚，忙到：“二位公子说的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困难，谢某怎能磨去此生之志，郡主不必为谢某担心。”
　　夜白见他心情又好了起来，笑道：“那便好，时间也差不多了，这年夜饭也该开席了。”
　　屋子正中已经摆了一只圆桌，铺上红绸，点上描金红烛，阿绿便叫人开始上菜，年夜饭已经准备了整整一天，此时一道道菜被端上来，一张圆桌渐渐被摆满。
　　夜白招呼几人落座，看着这满桌的菜，惊讶道：“这阿福真是说真的呀，准备了这么些菜，我看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
　　阿绿笑道：“郡主可真是说笑，满汉全席那可是宫中宴席才有的仪制，咱们这只有十八道菜，还差得远呢。”
　　夜白咂咂嘴：“宫中年夜人数众多，咱们只有这几人，这些菜已经很多了。”
　　岚浮笑笑，道：“这宫中人数虽多，但能吃到这宴席的，恐怕今年也只有三人了。”
　　“三人？”夜白惊讶，这一百零八道菜，才只有三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是，昭阳帝即位不过三年，册封的嫔妃不过皇后与眉妃两人，且并无子嗣，这偌大的宫中，实在是冷清。”岚浮缓缓道。
　　夜白讶然：“我还以为那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数百呢，居然如此之少，莫不是皇帝有什么隐情。”
　　岚浮张张嘴，尚未开口，凤歇却已经看了过来，说道：“郡主，后宫的事，外人是不知的，这都与我们无关。”
　　夜白点点头，完全未注意到岚浮与凤歇刹那间交错的目光，一个冷漠，一个带着深意。
　　阿绿进来，道：“郡主，菜都上齐了，还需要些什么吗？”
　　夜白看了看四周，还站着极为上菜之后站在一边的丫鬟，想必是来伺候的人，想了想道：“既然都上齐了，那就让大家都下去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人了，也让大家过个好年。”
　　身边几个丫鬟忙跪下来谢恩，夜白苦恼的揉揉额，这些人的规矩还真是多了些，说了好几次也不听，阿绿见她皱眉，笑道：“小环你们先下去吧，郡主有你们在，反倒不自在了。”
　　几人下去后，夜白看看桌上的菜，想了想道：“阿绿，去取几壶酒来，吃饭没有酒怎么行呢。”
　　凤歇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不行，郡主身体弱，怎么能喝酒呢。”
　　“没事的，”夜白拽住他的袖子，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道：“那是南国特有的梅子酒，大夫说喝一点有好处的。”
　　岚浮见夜白脸上神情，笑道：“梅子酒温和不伤胃，郡主倒是可以少喝一点。”
　　谢安景也微微点头，阿绿看向凤歇，凤歇无奈的摇头，道：“那便去取吧，”又看向夜白，道：“郡主说好了只能喝一点。”
　　夜白脸上露出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忙端正坐好，道：”是，知道了。“
　　看她高兴，凤歇的嘴角也带上了浅笑，岚浮面上常年不变得微笑，若有所思的扫过凤歇与夜白两人，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阿绿拿过来了酒，给每个人都添上酒，夜白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举起酒杯道：“既然是过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饮了这杯酒，祝愿大家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众人举起酒杯，遥遥示意，一饮而下，酒入肺腑，顿时热了起来，夜白一大口酒灌了下去，脸便红了起来。
　　动了第一筷，桌上便热闹起来，一时间觥筹交错，谢安景似乎极为尊敬岚浮，不时低头与他说话，夜白埋头猛吃了一会儿，才顾得上和凤歇阿绿两人说话，又饮了一杯酒，阿绿笑道：“郡主酒量不好，等会莫要醉了，今夜可是要守岁的。”
　　“哪会，今夜守岁，我定不会睡着的。”夜白吸吸鼻子。
　　凤歇笑着吃了口菜，道：“今夜若是不睡，明日可是要去小孤山的，郡主必定起不来。”
　　夜白揉着脑袋，方才想起来明日是要去小孤山祈福的，马车物什是早就备好了的，想了想，认真道：“凤歇，明日若是我起不来，你就叫人把我扛到马车上去。”
　　阿绿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那边的岚浮与谢安景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岚浮笑道：“城东的小孤山，风景可是优美，山上的佛光寺也因佛光偶现声明远扬，郡主明日可是要去那里？”
　　“是，”谢安景道：“初一去山上祈福，素来是城中人们的习惯。”
　　“听闻那小孤山山顶有座白亭，亭中镌刻着王羲之的一副书法，乃是王羲之曾经游历时即兴所做，实在叫人向往。”岚浮浅笑道，只不过目光却看向了夜白。
　　夜白眨眨眼，道：“岚浮公子若是想看，明日与我们一同前去可好？”
　　“能与郡主一同，那便是更好。”岚浮笑道。
　　倒是凤歇看了一眼岚浮的方向，目中似有冷意，岚浮低头浅笑着抿了口酒，恍若未闻。
　　吃罢了饭，撤去饭桌，已有人前来摆好了长榻，夜白不喜欢长时间的坐在凳子上，凤歇便着人为她准备了这张软榻，今夜的守岁，最早便要收到子时，夜白方才多喝了两杯，此时面上两坨红云，耳尖发烫，目中也带了些迷茫之意。
　　岚浮与谢安景坐在一旁，不知从何处取来的棋盘，看来是准备下棋。
　　阿绿扶夜白坐在软榻，自己坐在夜白一旁，帮她轻轻揉着肩，凤歇早在软榻旁的椅子上，用铁钩专心拨弄着中间的炭炉，热气弥漫开来。夜白偏着头，看着少的火热通红的炭炉，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在温暖，若是抛去身份地位不谈，可真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凤歇拨弄好了炭火，一抬头，便看见夜白眼睛不自觉的眨巴着想要闭起来，无声的笑笑，说好的守岁，这才坐了一会儿，便瞌睡了。
　　夜白吃饱了饭便想睡觉，脑中迷糊，脑袋一栽一栽的，只觉得面前红烛之光与炭火交织在一起，红的耀眼，最后不知怎的，这样的红有变成了绯红，夜白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这样的绯红实在那里见过。
　　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脑袋便一下栽在了这抹绯红之中，温热的气息瞬间包围住了她，夜白感觉自己摇摇晃晃无处依靠的脑袋终于找到了一处坚实的地方，心中松了松，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声：“郡主若是累了，便睡吧。”
　　夜白本来便醉了酒，觉得困倦，此时听见这道声音，虽说脑中迷糊辩不出是谁的声音，却无比安心，闭上眼睛，便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果然是在马车之上，夜白揉揉迷蒙的双眼，坐起来，方才看到这并不是初来南国时乘坐的那辆极尽奢华的马车，虽说也很宽敞，却显得素雅许多，只有身上盖着的狐裘毛毯看起来最为华贵。
　　夜白挣扎着坐起来，旁边立刻传来阿绿兴奋的声音：“郡主可算是醒了，若是等会再不醒，凤歇公子可要过来叫您了。”
　　夜白揉揉额，道：“这是到哪里了？”
　　“出城门都好一会儿了，估摸着再有一炷香就到小孤山下了。”阿绿从旁边拿过来一只温热的毛巾，细细的帮夜白擦拭着脸庞，道：“下了车，郡主可要穿暖和点，虽说今日出了点薄日，但天气还是冷的慌。”
　　夜白擦拭完了脸，掀开旁边的窗帘，刹时便看到了窗外的风景，心中不由得惊讶，道：“怎么这么多人？！”
　　“可不是呢，从早晨开始，一路上便陆陆续续有好些马车出城去小孤山，应该都是祈福之人，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呢，这大年初一祈福上香，可是扶风城中的一项传统，大到官员贵胄，小到平民商贾，都来了呢。”
　　夜白看着窗外不时路过的一辆辆马车人群，心中洋溢起慢慢的温暖，眼角轻轻弯起，道：“真好。。。”如此平安喜乐，真好。
　　想了想，夜白问道：“阿绿，我听说小孤山上山路难行，要弃车步行上山，可是？”
　　“是呢，凤歇公子早就嘱咐了奴婢，早早就为郡主准备了鹿皮绒靴，狐裘大氅，保管不会冻着郡主的。”阿绿打开旁边的一只柜子，果然放了许多衣物。
　　夜白眨眨眼，心中一动，挑眉道：“阿绿，我上次让你准备几身男装，可有带着？”
　　“有，郡主特意嘱咐过，阿绿自然带着，郡主这是要。。”阿绿惊讶的看过来。
　　夜白笑道：“这小孤山山路难行，若是穿着女装，多有不便，这男装嘛，正合适。更何况。。。”夜白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听说这小孤山风景秀丽，冬日踏雪赏梅最为惬意，可是女眷在寺中不可随意行走，我们扮作男子，要方便许多。”
　　“可是，郡主。。。”阿绿皱起眉头，心中游移不定。
　　“别废话，”夜白瞪她，起身从那柜中最底下翻出两身衣裳，丢一身给阿绿，道：“快点，这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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