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

　　吃过午饭，夜白懒洋洋的小憩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说也奇怪，许是喝了紫姜茶的缘故，夜白最近也不太困倦了，午睡只一会儿就醒了，也觉得身体好了许多，不太觉得寒冷。
　　穿上外衣，披上大氅，凤歇早已在门外等候，夜白笑笑：“怎么来的这么早。”
　　“无妨，反正也无事，”凤歇上前一步，微笑：“章太傅及各级官员早起都送来了礼物拜帖，我让管家去处理了。”
　　“恩，也好，”夜白点点头：“这些繁琐的事情，我可是做不来的。”
　　“郡主要去府中走走吗？”凤歇问。
　　“听阿绿说，府里几天前就开始准备年节的事情，大家忙了这么久，我也该出去看看。”夜白笑道，想必府里一定很是热闹。
　　夜白贪睡，下人们也不敢再她的院中喧哗，虽说廊上树上挂了好些红绸和灯笼，但人声寂寥，却也看不出热闹之意，一出院门，却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路上桥边，廊下湖边，皆都挂起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一片火红的世界。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脸上喜气洋洋，手中托着托盘，提着小盒，各式各样的年节美食，绫罗绸缎，甚至还有些抬着一箱箱的奇珍，夜白看的直了眼睛。
　　凤歇见她呆呆的看着，笑道：“这些都是那些官员和城中各家送来的礼物，还有许多，早上送来的都已经收入库房了，这些想必是刚刚送来。”
　　“真是奢侈。。”夜白咂咂嘴，这里的人真是大方，送礼都是用箱子抬的。
　　“郡主是南国之主，那些人必定是想着法子来巴结，”凤歇看了一眼刚刚抬过去的几只箱子，上面刻着一直小小的赵字。道：“这些都是城中有权势的家族送来的，其余那些小门小户的礼物，想必张管家已经婉拒了。”
　　“婉拒？”夜白疑惑的皱眉：“为什么要婉拒？”
　　“郡主身份尊贵，岂是如此容易就能攀到的，那些人，还不够资格。”凤歇低了低眼，道。
　　“原来是这样，”夜白恍然大悟，却又有些疑惑：“我与章太傅交谈之时，太傅并未表露出谄媚之态，我原以为是因为我被遣返回封地，地位不够的缘故，此时看来，却并非如此。”
　　“谁告诉郡主地位不够了，”凤歇失笑，道：“若是郡主的地位都不够，那么在南国，就没有够的了。郡主乃楚南王唯一的女儿，楚南王早年追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战功赫赫，建国之后，封王赐地，更赐皇姓，楚南王之妹乃先帝贵妃，如今的太后，身份无比尊贵，楚南王更是北幽唯一一位外戚封王的王爷。郡主一出生，便被赐予华阳尊称，举国上下前所未有。先皇驾崩昭，阳帝即位后，对郡主宠爱有加，北幽皇族人丁希罗，除过现在的昭阳帝，同辈的便只有四王爷与六王爷尚存，再加一个郡主您，总归也就四人。两位王爷经历过三王夺嫡之乱，皆都闲云野鹤，不问世事，那皇都中就只剩皇帝与郡主两人，楚南王过世后，更是以女子之身继承爵位，受领南国封地，前所未有。郡主之位，堪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说，您还是地位不够吗？”
　　夜白惊讶的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她知晓自己是郡主之位，虽说有封地，可又觉得一国之中，公主郡主总归是一抓一大把，却没想到这个北幽如此特别，皇族之人竟如此稀少，当真罕见。
　　想了想，又疑惑道：“既然皇族之人如此稀少，那又为何将我遣返回南国，这样北幽岂不是只余皇帝一人了？”
　　凤歇的眸子暗沉了一下，道：“郡主被遣返南国，却是极为突然，外人都说是因为郡主惹怒陛下，失了宠爱，才被遣返回境，只是皇帝心思深沉，此中缘由，恐怕只有郡主才能知晓。”
　　见夜白迷茫的看向自己，凤歇又无奈道：“当然，我是说郡主失忆之前。”
　　夜白暗中吐吐舌头，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得了失忆症究竟是好是坏。”
　　“郡主无需自扰，就算失忆，您也是郡主之尊，除过皇帝，您无需担忧其他人。”凤歇缓缓道。
　　“就算担忧，也无济于事啊。”夜白无奈的耸肩：“还不如好好欣赏一下这南国风光，若事到时东窗事发，想必也无心观景了。”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上遇见无数来往之人，夜白见他们看见自己都要停下来行礼，觉得麻烦，便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散步。
　　踢着脚下的积雪，夜白开口道：“我听说南国以往的雪都下的不大，只是不知怎的，今年却是稀奇，前几日下了场大雪，到今日还未完全消去。”
　　“南国虽说暖和一点，却也是地处北地，冬日阴冷，雪消得倒也不快。”凤歇见她不小心踩到一处雪面，滑了一下，忙伸手扶住她。
　　“对了，我听陆府的那个老爷说，最近城里来了好几个越国的商队，他们带来的垚鱼可真是鲜美，听说越国在南国的南边，是不是要比这里温暖许多？”
　　“越国。。。”凤歇低下眉，开口道：“越国确实温暖许多，越国南邻大海，天气要温暖湿润许多，冬日里也极少下雪，比起这里的阴冷干涩来，要好许多。”
　　“原来是这样，”夜白嘴角露出笑容：“怪不得听说越国商贩很多，那里物产一定很丰盛。”又疑惑了一下：“凤歇以前去过越国吗，怎么这么了解？”
　　“我。。。”凤歇犹豫了一下，他是越国来的质子，虽说现在已无人提起，但在当年人尽皆知，夜白失去了记忆，又无人告知与她，自然不会知道，凤歇目光暗淡下来，虽说只要稍加查证，便能知晓他的身份，可是夜白对他信任有加，从未质疑过他的来历，不知为何，他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凤歇抬起眉，缓缓道：“小时候去过，不过时间太久，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这些。”
　　夜白并未察觉到凤歇的异样，笑道：“越国这样好，那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
　　“郡主想去越国？”凤歇诧异道。
　　“郡主？！”夜白刚想回话，忽然听见耳边有一个诧异的声音想起，抬起头，竟看到了面前一袭青衣的谢安景！
　　“谢安景？！”夜白惊讶道，抬头看过去，才发现两人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谢安景的院外。
　　“在下不知郡主前来，失礼了。”谢安景上前两步，抱拳道，态度却是比之前遇见夜白好了许多。
　　夜白尴尬笑笑，挠挠头道：“没事，我也是随便逛逛，就到了这里。”
　　“郡主救我性命，谢某铭记在心，”谢安景正色道：“从前对郡主有些误解，还望郡主原谅。”
　　谢安景如此态度，不仅是夜白，凤歇都有些疑惑了。夜白皱皱眉，疑惑道：“我何时救过你了？”
　　“北幽帝都，楚南王搭救在下性命，以王府之力护佑在下平安，此为大恩。在下酒醉发热，不省人事，郡主亲自照拂，得以保命，此亦为大恩。谢某承蒙王爷与郡主大恩，此生难忘。”谢安景深深抱拳弯腰，沉沉道。
　　这下倒是夜白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摆手，道：“无事无事，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安景刚想开口，倒是凤歇看出夜白的耳尖发烫，怕是害羞了，咳了咳，道：“谢公子不必如此客气，郡主当你是自己人才会如此相待，谢公子只要不负了郡主信任便可。”
　　谢安景闻言。深深鞠了一躬，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玉的翠簪，道：“本来是准备去郡主院中将此簪赠与郡主，当成新年之礼，既然郡主到来，还请郡主收下。”
　　夜白看见他拿出这只碧簪，哑然失笑，还真是个书呆子，笑道：“这簪子确实极好，只是，我却是不能收的。”
　　谢安景一滞，疑惑道：“为何？”
　　夜白笑笑，却不回答他，道：“看你在府中清贫，却还藏着如此好东西。”
　　“这。。。这是。。”谢安景脸颊红了红，急忙解释道：“这是我原在京中所买，一见倾心，后来落魄，却也舍不得拿去变卖，绝不是私藏。”
　　夜白看他焦急的解释，笑道：“好啦，我知晓你的为人，方才只是与你玩笑罢了。”见谢安景缓下心，又到：“这簪子是你心爱之物，我怎能夺爱，再说，簪子素来是定情之物，我可是万万不能收的。”
　　谢安景闻言，脸顿时涨的通红，口中喃喃：“定情。。。之物。。。”
　　“是啊，”夜白笑笑：“且不说什么新年贺礼，这玉簪无比珍贵，还是赠与你的那位心爱之人，方才合理。”
　　“心爱之人。。。”谢安景垂下眉，眸中暗淡：“我哪里还有什么心爱之人。。。”
　　夜白想起那日在陆府所见的苏莺，心中叹了口气，道：“谢安景，别灰心，只要不放弃，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谢安景抬起眼看她，只是目中还是无光，喃喃道：“还会有希望吗。。。”
　　夜白想了想，道：“明日我们准备去小孤山祈福，听说大年初一，城中贵眷都会去小孤山上的佛光寺中祈福，你跟我们一起吧，说不定还能碰见她。”想了想，又道：“若是能遇见，你们谈谈心更好，说不定，当年的事，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
　　谢安景低着头，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他猛地抬头，道：“隐情。。。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小莺不会如此对我！”
　　夜白心中松了口气，看他回过神来的样子，比那几日生无可恋的颓废要好了许多，想到这里，夜白拍拍他的肩，道：“既然如此，那今天你变收拾收拾，佛光寺在半山，虽说不高，走起来却也费事，我们明日去，后日再归，也不至于时间紧迫。”
　　谢安景狠狠点头，道：“我知晓了。”却是看起来有精神了许多。
　　夜白笑笑，道：“对了，府中的人晚上我都放他们回院守岁过年了，你那里可能会没人伺候，晚上来我那里吃饭吧，凤歇他们都在。”
　　“好，谢某一定准时赶到。”谢安景点头。
　　辞别了谢安景，逛了半日，夜白也累了，便与凤歇回院，嘱咐凤歇晚上准时过来吃饭，夜白便回了房。
　　阿绿见她回来，兴高采烈，道：“郡主回来了！”
　　夜白脱下大氅，倚在贵妃榻上，疑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这样高兴？”
　　“郡主今日赏了下人们好些东西，又多家了每人三个月的月银，大家都高兴的很呢。”阿绿拿过一个狐裘的毛毯，盖在夜白腿上，笑道。
　　夜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想必是凤歇嘱咐管家赏的，笑道：“大家辛苦了一年，也该得些赏赐，好好过个年。”
　　“可不，我方才去厨房看今夜的年夜饭准备的怎样了，厨房的人都乐呵呵的，阿福正在杀鱼，磨刀霍霍的，说要给郡主弄个满汉全席呢。”阿绿娇笑道。
　　“这个阿福，怕是连满汉全席见都没见过呢。”夜白无奈笑笑，阿福是厨房的帮厨，性格好，整天笑嘻嘻的，平日里与阿绿她们聊得来，夜白也见过几次。
　　“正是呢，我就是这么与他说的。”阿绿笑道：“可阿福说了，只要是郡主喜欢，他就是拼了命也要弄出来。”
　　夜白笑道：“这个阿福，就是嘴甜，怪不得你们几个小丫鬟爱跟他说笑。”
　　“郡主。。”阿绿噘嘴：“哪里是我们爱跟他说笑，还不是您上次去厨房找吃的，顺带赏了阿福一只鸡腿，那阿福便整日在我们跟前说郡主原来这么平易近人，赏了自己鸡腿的故事，惹得大家都去听他讲故事，这一来二去的，不就熟了。”
　　想起自己去厨房吃东西的事情，夜白脸红了红，道：“这个阿福，我给他鸡腿就是让他不要告诉别人，他居然转眼就把我的嘱咐给忘记了，我看他是不想要过年的月银了。”
　　“郡主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上次在阿碧姐姐那里惹您生气的那几个丫鬟，被您罚去外院了几日，还不是您又心软放回内院了，大家都记得郡主的好呢。”阿绿帮她揉着肩，笑道。
　　夜白没好气：“就是太惯着你们了，这才一个个没个正行。”
　　“郡主可别生气，府里气氛虽说比以前轻松了，可大家做起事来可都不马虎呢，郡主对大家这么好，我们也不能让郡主失望不是。”阿绿笑道。
　　夜白被阿绿揉着肩，舒适的长舒一口气，懒洋洋道：“这样才好。都是一家人，欢欢乐乐的才好。”
　　屋中安静下来，脚边的炭炉缓缓蒸腾着热气，夜白闭上眼睛，道：“阿绿，我歇会，晚饭时在叫我。”
　　听见阿绿应了声，夜白方才缓缓放松，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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