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

作者:良舟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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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5苏莺


      但凡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皆有一位洞若观火的旁观者,冷眼旁观,洞察世事,就如那折子戏中的旁白,向听戏的人将这段动人情场的故事娓娓道来。绿萝所扮演的,正是这样的角色。
      “我家本来是扶风城中一家开着小店的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家中虽不富裕,但也算吃穿不愁,爹娘视我如掌上明珠,从不让我抛头露面。”绿萝点上一支香料,淡淡的香气漂浮在温暖的室内,叫人心情平静。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在我十二岁那年,家中陡升变故,爹娘在一次去外地进货的路上,遭遇山贼。。。”绿萝一只手撑在桌上,握紧双手,眼中掠过悲痛:“杀人越货,是山贼惯用的手段,家中无了爹娘,很快便债台高筑,我便被人卖给了城南的戏班。”
      夜白见她眸中悲凉,却张不开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绿萝见她关切的看着自己,扯出一丝笑容,淡淡摇头,继续道:“我便是那个时候,遇见了莺莺。那时我家中突遭变故,心中悲痛,整日沉默寡言,班中人又整日为了生计奔波,都无暇关注我。”
      “莺莺与我不同,她比我小两岁,是班主的女儿,生的漂亮,性格也活泼,更是有一副唱曲儿的好嗓音,真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一只明丽清脆的夜莺。”绿萝眼中似在追忆,提到苏莺的名字,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
      “戏班里的人都喜欢她,她却喜欢与我一起,”绿萝笑笑:“许是我们年纪都差不多,更谈得来些,我们逐渐亲密起来,我也逐渐从父母双亡的悲痛中缓了过来。那个时候,是我来到戏班之后,最快乐的日子。”
      “莺莺唱戏唱的好,便时常教我,”绿萝为倒上一杯茶,缓缓说道:“而她见我字写得好,便时常缠着我教她写字,莺莺唱戏虽好,学字却慢,往往学了一天,才会写几个字,有一次,她仰着笑脸期盼的看我,绿萝姐姐,教我写景哥哥的名字吧,我要给景哥哥一个惊喜。“绿萝叹息:”我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听见了谢安景这个名字。”
      听到谢安景的名字,夜白的心里紧了紧,看向绿萝的方向。绿萝恍然不觉,继续说道:“莺莺自幼便与谢安景相识,从莺莺的口中,我逐渐知晓了谢安景的事情,他是孤儿,书读得很好,书院的先生惜才,便让他在书院中半工半读,莺莺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的出来,她是极喜欢他的。”
      “莺莺常在我耳边说她的景哥哥的故事,每日每日,都要对我说一遍,”绿萝嘴角划过一丝笑容:“景哥哥今日在课堂上得了先生的夸赞,明日写的文章又得了第一名,莺莺总是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说与我听。”
      夜白看她脸上露出微笑,眼前恍然间出现了一副画面,十几岁的两个青葱少女,嬉笑着玩闹,无忧无虑,安静时,便诉说着心中的少女情愫,那时的天一定很蓝,青草绿地,鲜衣怒马,多么美好。
      “我们逐渐长大,莺莺常常偷偷溜出去见她的景哥哥,我时常为她打掩护,”绿萝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她晚上溜回来,总是与我说他们的故事,她说她的景哥哥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有才华的人,来年科举,必是那力压万人的状元郎,”绿萝手指抚上自己的肩,低声诉说:“就是这里,莺莺常常靠在我的肩上,说,绿萝姐姐,等景哥哥中了状元,便会回来娶我。。。”
      夜白静静倾听者这个女子的诉说,心中酸涩。
      “后来,谢安景果然高中状元,”绿萝淡淡,看不到悲喜:“莺莺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高兴的快要死掉,她的景哥哥终于功成名就,一朝得志。最初的一年,谢安景还会给她写信,一月一封,从不间断,莺莺总是让我帮她读信。。。我是他们的爱情里,唯一的见证者。”
      夜白低眉,那应该是谢安景刚中状元时,一朝成名天下知,志得意满,春风得意之时。可惜,登高易跌重,如此的风光并未维持多久。
      “可是后来,来的信便少了,莺莺也从开始时候的满心期盼变得郁郁寡欢,她开始叹息着问我,绿萝姐姐,景哥哥为什么来的信少了,京城是不是很忙?”绿萝苦涩的笑:“怎么会是太忙呢,莺莺总是如此心思单纯,她每次问我,我都不忍看她期盼的眼睛,只好敷衍,是,京城一定很忙。”
      夜白看她苦涩的笑容,心中叹息,谢安景入京第二年,便传出他与恓惶太子想象的留言,那个时候,恐怕已有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往家乡写的信,未必会如期到达。
      “谢安景离开的第三年,戏班里遭遇了危机,因为一次表演时的意外,戏班失了火,损失惨重,班中顿时阴云密布,人人愁眉苦脸,大家都靠着戏班生存,此番遭遇大难,这几十口人便要饿死街头。”绿萝眉头蹙起,谈及那场剧变,心中还是痛苦不堪:“莺莺求我写信给谢安景,告诉他戏班的事,写去京中的信一封接一封,可是。。。可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夜白看着绿萝一只手捂住脸,遮住脸上的神情,窗外的光线照进来,明明灭灭,涩声开口:“绿萝姑娘,谢安景。。。他。。。”夜白说不出口,她能说什么,说谢安景那时遭人陷害,自身难保,只有靠着王府护佑方才保的性命,哪里还送的出信去扶风。更何况,苏莺写的信能否到达谢安景的手中也未可知。可是她说不出来,面对面前女子如此深切的痛苦,面对苏莺那一日日深切的翘首期盼,任何解释在此时都显得如此苍白。
      “直到最后。。。莺莺为了保住戏班答应那个看上她的富商去当人家的小妾,京中还是没有回信来。。。”绿萝双手颤抖,一滴泪珠从指缝滑落,她永远记得那时苏莺的表情,苍白,痛苦,以及那最后希望化为泡沫的绝望,直至木然,仿佛失了灵魂的木偶。。。
      夜白握紧指尖,保养得极其漂亮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有一丝献血溢出,刺痛。。。却比不上心中的痛。她想起那个屈居在郡主府中委曲求全的落寞青色身影,想起那个笑意嫣然的美丽少女,如此般配,可是有情人难成眷属,天下的爱情总是如此阴差阳错,情深如此,也抵不过缘分浅薄。
      满室寂静,唯有那小巧的香炉缓缓的溢出香气。
      南山茶馆的大厅内,人声鼎沸,此时面对戏台的一张方桌上,坐着三个人,为首的公子,面庞清俊,墨发白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丝毫没有不妥,反倒一低眉,一抬眼,显出无上的风采,明明是一张温润无害的面庞,却叫人看一遍便再也移不开眼。戏台上并没有人开唱,然而这位公子抿一口茶,看一眼戏台的方向,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在欣赏动人的戏曲。
      身边的玄衣护卫一张脸好似没有表情,只默默喝着手中的茶。倒是旁边的绿裙侍女娇俏可人,此时却是坐立不安,一脸焦急:“岚浮公子,郡。。。我家公子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出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岚浮浅浅的抿一口茶,嘴角散开笑意,不疾不徐道:“南山茶馆中的茶虽次了些,但戏曲却是一绝,楚兄听的痴迷了些,不免要耽误一些时辰,姑娘不必着急。”
      阿绿讶然,眼睛瞄向戏台的方向,口中嘟囔:“这不是还没开唱吗。。。”眼睛扫到戏台旁边的长廊,顿时一惊,忙站了起来,疾步往那边走去。
      岚浮放下手中茶杯,看向了那边方向,纤瘦的紫衣公子微蹙眉头,从长廊那边逐渐走来,眼中蒙着一层雾气,步履似乎有些踉跄,发丝凌乱,表情茫然,正是从绿萝房中出来的夜白!
      夜白恍恍惚惚,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向绿萝告别,出了房门,阳光刺目,人群喧嚣,和房中的昏暗似乎格格不入,夜白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深深的映着几只指甲的印记,旁边还有溢出来已经干枯的血迹。房门已关,夜白回头看着那扇雕花木门,门里那女子痛苦的捂住脸渗出泪珠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身不由己。。。”夜白深深叹息,每个人都身不由己,那么那些因为身不由己而被生生斩断的情缘呢,该找谁来报。恍恍惚惚,这次没人领她回去,夜白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踉踉跄跄的前行,心中却一片枯涩。
      耳边逐渐的出现人声,夜白看见自己来到了大厅,如同不同的两个世界,如同。。。落入冰河后醒来时的,那样不同的两个世界。
      她看见戏台下坐着的低着眉静静品着茶的岚浮,还有看见了自己慌忙赶过来的阿绿,夜白心头微松,脚下却一个踉跄,阿绿惊呼,加快了脚步,却还是来不及。。。夜白脑中空白。
      这时,夜白忽然感觉到下沉的身体突然一滞,已有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胳膊,耳边传来一声焦急却带着些惊喜的声音:“公子!”
      夜白脑中一滞,这个声音。。。猛地抬头,眼中雾气散去,眼前映出一个浓眉大眼的英俊面庞,夜白惊讶的张大嘴:“刘。。。刘。。。刘寻!!”
      面前的人一脸惊喜,笑意连连,将夜白扶好,猛地一拱手,道:“正是在下,上次走的匆忙,忘记问兄台的姓名,此番再次遇见,实在是缘分。”吓得夜白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上次拐着刘寻去偷听人家流光墙角还被发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夜白咧咧嘴角,尴尬道:“我叫。。。楚白,那个,上次的事情。。。”
      刘寻一排胸脯,爽朗道:“上次的事情,刘寻早已忘记,楚兄不必介意。”
      此时阿绿已经赶到,见夜白无事,心中松了口气,又见是郡主认识的人,便默默的站在了夜白身边。
      “楚兄,这位是?”身后传来一个温润有礼的声音,夜白回头,岚浮已经不知何时起身走了过来,朝对面的刘寻一拱手,微微低眉,询问自己。
      夜白愣愣,下意识的开口:“他是刘寻,是。。。”却不知道该说他是什么人了。
      “在下刘寻,是楚白公子的徒弟。”刘寻一拱手,理直气壮的朗朗答道。完全没有意思害羞。
      夜白听的他这样说,被呛得一口气没上来,咳嗽了好几声,尴尬道:“呵呵,这是个误会。。误会。”
      岚浮目中闪过一丝讶然,道:“哦?”细长的丹凤眼扫过涨的脸通红的夜白,翘起嘴角,道:“我竟不知楚兄竟然如此厉害,何时受了这样的徒弟?”
      夜白狠狠瞪向一旁一脸无辜的刘寻,心里说真是个呆瓜,这种事情只是说说而已,怎么还当真了。朝岚浮笑笑,道:“只是朋友。。朋友。。”
      看见刘寻张张嘴还要说话,夜白忙睬他一脚,把他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刘寻一脸憋屈,夜白忙到:“刘兄,我们还有事,下次见面再详谈。”
      忙一拉阿绿,转身就走,岚浮也不多话,施了个礼,施施然带着月坠离开了。留下身后一脸着急的刘寻,张口喊道:“楚兄,下月白鹭书院有诗会,到时楚兄可要来。”
      看见一行四人匆匆而去,出了茶馆的门消失了身影,方才垂头丧气的低下头。
      匆匆出了永宁街,夜白才呼出一口气,悄悄看了看身后没有人追来,方才松了口气,这个刘寻,真是心直口快,若是他一不小心将上次偷听人家墙角的事情说出来,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岚浮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缓缓道:“郡主认识方才那人,怎的一见人家就跑呢。”
      夜白直起腰来,硬声道:“哪有,是真的有事。”却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岚浮这才止住了笑意,道:“郡主方才,可有收获?”
      “有!”夜白想起绿萝,心中一紧,抓住岚浮的袖子,道:“绿萝姑娘有难了,岚浮公子可要想个办法。”说完又松开了手,皱起眉头,喃喃道:“凤歇不回来,我什么事也不敢做。。。”
      岚浮看着眼前苦恼的皱起眉头的少女,依稀听见凤歇这两个字,眉头闪过一丝凝重。良久,他温声道:“郡主初来乍到,又失了记忆,确实不可轻举妄动,绿萝姑娘的事情,交给岚浮便好。”
      夜白闻言,猛地抬头,眼睛期盼的看着他,眸中星星闪烁:“岚浮公子真的愿意帮我?”
      岚浮轻轻敲她额头,无奈道:“郡主忘记了,我来您府中便是来帮助您的,何况,谢安景之事本就是我提出要帮忙。岚浮必定竭力为之。”
      夜白点点头,低下头,想起谢安景之事,心头却涌上了一丝苦涩。要如何去跟谢安景说,这样的阴差阳错,多么让人无法接受。谢安景知道苏莺嫁了人,会伤心难过,甚至于怨恨,可这些,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负了自己的女子,在苏莺心目中,谢安景也只是一个负心人罢了,这样的负心,在一段爱情之中虽说狠心,却也给了留下的人一丝活着的生机,一丝从觅良人的希望。
      可是,若是两人知晓真相,若是知晓真相,夜白一只手扶住额头,头痛欲裂,若是知晓真相是如此残酷,夜白不知道,谢安景是否能承受,这样残忍的真相。
      本来一心想要为谢安景讨个公道,可是知道了真相,夜白却犹豫起来,世上哪有是非黑白法度分明的公道,人人都是身不由己。。。
      手指冰冷,掌心的指甲印还在隐隐作痛,良久,夜白才哑声道:“走吧,我们回府。”
      恍然不觉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岚浮,脸上忽然闪过的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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