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

　　沈青萧自浅眠中醒来，一时竟错觉自己身在梦境。
　　窗外透过屋内几丝青光，游走不停。
　　靠近窗前，中天一弯娥眉白月，星光微疏，然而这满院异样光辉照得庭中花木枝叶处处清晰了然。
　　正欲把那些游走的光点看个清楚，此时肩头却被人轻轻一拍。
　　先是被惊得一抖，而后又想起这屋中除了自己，还有另外几个青衣门的师兄们。
　　那人笑了笑，问：
　　“吓到你了？”
　　沈青萧摇了摇头，眼睛依旧寻着那些游光，却奈何那光点像是知道他的目光一般，在半空中飞的极快，连成条条丝绦，轮回绕转，难以分辨。
　　说话的人从一旁拿了方竹椅，坐到沈青萧身边，也同他一起看这些游光，半晌，对沈青萧说道：
　　“这是解语萤。”
　　沈青萧点头，眼波仍随着那萤火：
　　“如花解语，好名字。”
　　那人没有说话，沈青萧因为没有看他，便不知他是在笑，还是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又说道：
　　“是了，他来时也如此说过。”
　　沈青萧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也看着沈青萧，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相貌平庸无奇，既不孔武也不文弱，平平淡淡的单眼皮，神态有些黯黯的，算是青衣门中最不起眼的人了。
　　叛徒的名字，有时暧昧不明的也是一种禁忌。
　　那人动了动嘴角，应该是在笑，却了无生气，抱拳对沈青萧说道：
　　“在下毋行之。”
　　沈青萧略点头，笑道：
　　“深更半夜，吵到你了吧?”
　　毋行之摇头，倒了杯凉茶递与沈青萧：
　　“我很少睡觉。”
　　又看着那满庭的解语萤，喃喃道：
　　“着解语萤，门中的人大都练得，如花解语，如花解语，这名字固然好听，实则却并非如此。”
　　正说着，远远得飞过一只夜鸟，那些游光停顿了片刻，紧接着齐齐飞了过去，密密地围做一团，那鸟儿叫了半声便哑住，光团聚在一处，却听得嗡嗡的扑翼声，隐约听到扯蚀血肉的声音，不过几弹指的功夫，便将那鸟消蚀殆尽。
　　解语萤，在端阳之前的一个月里吸收精气，不用驭毒者操纵，自行聚到一处，所捕食到的活物，便连一个骨头渣都不复存在。
　　这毒物，大多是用来化尸灭痕的。
　　沈青萧看那满庭的青光，游动如丝，织成一片陆离的网。
　　毋行之继续说着：
　　“这庭里的花株，是苗疆曼陀罗，其汁液可使人麻痹而亡，地下根须各自相抱，中间埋着未育成的蛊毒，今年端阳，该成虫了。”
　　夜风习习，钻过单衣来，沈青萧一时觉得有些冷。
　　毋行之伸手关了窗子，对沈青萧说道：
　　“再睡一会儿吧，天亮之后你就要开始学这些了，夜深风寒，小心着了凉。”
　　话虽说着，而目光却茫然地看着黑暗中的某一处，语气带着莫名的叹息和怅然，有如过了几世的沧桑。
　　烛光摇曳如豆，沈青萧这才发现，毋行之满头长发花白，苍老哀然似同脸庞隔了数十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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