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芳华

　　“喔？听起来很有诗意，是一个浪漫故事吗？”李海涵眨眨丹凤眼，好奇地追问。
　　“十年前，我大学毕业后，便在一家葡萄酒公司上班。”我大大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陷入往日的回忆之中，继续说道：“大约上了五个月的班吧，也就是十二月份左右。那一天，我永远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天，早上六点钟起来，天色灰暗灰暗的，推开窗户，才发现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整个城市被皑皑白雪覆盖了，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下雪天，如果可以在家睡懒觉，无疑是一件美事儿，但对我们这些上班族来说，却处于纠结难熬的时刻。街上人烟稀少，人们三三俩俩地走着，没有公车，没有私车，喧嚣的世界万籁俱寂，格外安静。”
　　“我一个人，走在上班的路上，脚下的积雪随着皮靴的走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忽然，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随风飘来，我站住，侧耳细听，像是小孩子的哭声，尖尖的，细细的，不甚明显。我继续往前走，声音渐渐变大。终于，在一棵枝干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我看到了一个婴儿车。婴儿车折叠板撑开了，刚好挡去空中盘旋的雪花儿。”
　　“有对老人家，他们围在梧桐树下，指指点点，终于相携离去。我很好奇，走过去，推开折叠板，婴儿粉嘟嘟的笑脸露了出来。”
　　“她全身裹着毛毯，‘咿咿呀呀’地唱着，似乎在跟雪花对话，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她对着我粲然一笑。哥哥，你不知道，她当时笑起来的样子好美：小嘴巴像一朵石榴花儿，小唇张开，粉粉的舌头弹在唇上，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我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小脸儿，好冰啊！看看婴儿车的轮子，估计放在这里也超过半个小时了，雪花没有覆盖挡车板，还真是怪事儿。我当时就想：这孩子是不是被人丢了。而我，刚刚才上班，连自己都养不活，再来一个小朋友，我能养活我们俩个人吗？所以狠狠心，转身走了。刚走了俩步，婴儿就‘哇哇哇’大哭起来，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那般嚎哭，哭的很伤心很绝望。”
　　“哥哥，那一刻，我想起了从前：那一天，惨淡月光下，我的父亲母亲出了车祸，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挨着他们尸体的时候，那种苍凉感，绝望的感觉。婴儿的哭声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如果你的父亲母亲不领着我离开，可能我就死了；这个时候，如果我不带着她走，可能她也就死了。”
　　“我的脚，再也无法向前行走，转身，强忍住泪，走回去，推着婴儿车，一起去了公司。”
　　“全公司的人集体围上来，他们问我怎么回事儿？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大家都劝我不要养这个婴儿。他们说，‘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小朋友，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觉得你伟大；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以为你作风有问题；再说，你以后怎么嫁人呢？’”
　　“可是哥哥，我怎么可能丢掉她？如果我丢掉她，或者将她送到孤儿院，我就是丢掉我自己，放弃我自己。”我摸一把辛酸泪，继续说，“哥哥，你不知道，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多么幸运，养父养母领养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大公无私。而我，看到秦咏雪的第一眼，竟然想要当一个逃兵，比起养父母，我真的很差劲儿。”自责和内疚，让我泪如雨下。
　　李海涵伸手揽我入怀，轻轻拍着我的肩，安抚着哽咽的我，慢慢地说，“明月，不是这样的。父母毕竟是俩个人，又是已婚，你还是个小姑娘，有迟疑是正常的，别太自责。”
　　我擦擦眼泪，站起身来，拿起干红，打开，给李海涵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我带着秦咏雪，回到我租住的小窝，从此便过上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这件事儿你当时没有告诉父母吗？”
　　“我没有对他们说，怕他们担心。”
　　“那一日，面对天空飘舞的雪花，她没有害怕，没有哭，而是咿咿呀呀地唱着，就像咏着诗歌一样，既然她是跟着雪花一起，飘进了我的生活，从此，我给她取名叫做秦咏雪。”我说这说着，忍不住笑了，“哥哥，知道吗，刚刚和咏雪一起生活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儿大，也不晓得满月了没有。我给她买牛奶，她不喝；买羊奶，她也不喝。她饿得哭了一整天，我没有法子了，打电话找陈彩霞。”
　　“多亏了我这个好朋友帮忙！陈彩霞就抱着她去了她所在的学校，挨家挨户地找奶喝，幸好她隔壁的老师刚刚生了小孩子，才给秦咏雪吃饱了一顿饭。”说起这段伤心事儿，我又忍不住哭了，“我们不可能每天都麻烦人家喂吧？毕竟人家还要奶自己的孩子呢？后来我们发招聘，想给秦咏雪找一位奶妈。”
　　“刚好陈彩霞的亲戚，孩子已经九个月了，可以不用再喂母乳了，说过来给我们奶娃，但是工资要开五千元。”
　　“我们俩个小朋友，刚刚才上班啊！我的工资才俩千五，彩霞的工资才三千，我俩合起来才能开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哥哥，你知道吗，为什么我那么喜欢陈彩霞？她，不仅是我的童鞋，她更是一位值得依赖信任的朋友。这么多年了，我们患难与共，那段艰难的日子，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想我根本撑不过来。她和我的工资都用来养秦咏雪了，她整整八个月，都吃教师食堂，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我整整八个月，每天吃泡面，没日没夜的谋第二份职业。八个月大概出了八个剧本，平均一个月一个剧本。幸好逍遥远是老朋友，知道我的难处，总是提前支付薪水，这样我们才能度过那最最痛苦的一年。”
　　我抬起头，望着李海涵，却发现他的眼睛湿润了，丹凤眼痴痴地看着我，眼波中既有心疼又有自责。
　　“他们，都是我最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李海涵给我斟满了一杯酒，我一口气儿喝掉。
　　“实在太痛快了！再斟一杯。“
　　“妹妹，照你这么说，陈彩霞真的是一位很侠义，很有爱心的好姑娘。”李海涵又给我斟满酒，继续问道：“她跟崔教授在一起了吗？”
　　我摇摇手，“不知道哎，我没有详细过问。反正你对她又不来电，我不想再折腾。我的好朋友呢，我可不允许任何人伤她的心，包括你喔。”我眯起眼睛，嬉笑，“耶，哥哥，你是不是突然有觉得她很漂亮，又想追她？”
　　“哎，漂亮的姑娘那么多，哪里看得完啊！”李海涵挥挥手，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说到这里，我倒很好奇一件事儿，便换了一杯干白，小啜一口儿，问李海涵：“哥哥，那你喜欢杨绯绯是因为什么？”
　　“哎！”李海涵叹了一口气儿，目光飘向窗外，“杨绯绯嘛，她总让我想起我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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