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

作者:小重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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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弩


      汉军的步兵大军在谷地中浩荡前行。山岗上春草已长,几十个羌人的身影深埋在那一片浓翠的绿意中。
      云歌也伏在草丛中,她的手捂在阿丽雅的口上,以免她才染的风寒不小心溢出喉间。这已是她们跟唐尧逃离突澈湖后的第七日。在这七日被汉军追赶的流徙中,唐尧带出的百十名骑兵已经只剩下三十多人。
      逃离突澈湖后,她们便再没有听到过东良和他所领的羌骑的消息。东良的女人也在逃出之列,每每追问唐尧可有她男人的消息时,云歌便会想起她离开突澈湖时回望到的箭雨如潮的一幕。她只能默默转身,不敢告诉她们留在湖边的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她们也一直没有得到去依累部落谈判的跖勒的消息。离开突澈湖后,唐尧曾经将先零的女人们暂时安置在一个山坳中,自己带人趁夜前往依累部落寻找跖勒。可他不仅没有找到跖勒和他带出的骑兵,跖勒带去留在那里的先零牧民也不知了去向,就连依累部落的人一夜之间也全部迁徙离开了他们属地。
      唐尧没有找到自己人,却发现了汉军驻扎起灶的痕迹。他只得连夜赶回,却在归途中遭遇了一队汉军斥候。一阵厮杀之后,他与剩余的人马终于逃出,赶回了先前那个山坳中,带上先零的女人们开始四处流徙。从那一日起,他们便一边逃避追击的汉军,一边寻找跖勒和先零骑兵的踪迹。追击他们的是一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的汉军。初离突澈湖时,他们本以为仗着马匹健蹄能够逃开这支汉军步兵的追击,谁知汉军的斥候骑兵总能追踪到他们的行迹,而步兵则紧随其后苦苦相追。他们每到一处才停歇不久,便不得不再一次上马奔逃,谁知到了下一处休息地还未缓过劲,就又被发现了。
      整整七日,他们草行露宿,疲于奔命,既要在山谷旷野中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又要时刻提防忽然出现的汉军斥候和步兵。侍女们四散逃命,一行人中剩下的都是大小头领们的女人,还有族中的几个释比。阿丽雅的身体重又衰弱下去,并已在连日的奔波中感染了风寒。云歌也再没法子让阿丽雅按时服汤药了,只能让节若用随身带的羌人土药帮阿丽雅压压寒气。
      七日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跖勒,却在日暮时分遇到了从谷中壮行而过的汉朝大军。步兵,弩兵,骑兵,工兵,辎兵——浩荡的汉人军队在谷底走了半个时辰。羌人再以刚勇善战自诩,也无法不被眼前汉军的强大军力所震撼。在汉军踏起的尘埃远去后,坡上的先零男女在草丛中伏卧良久,方才慢慢站起身来。
      夜风已起,谷中传来独狼的啸声,苍凉而孤绝。然而羌人毕竟不是爱感怀的民族,此时解决几十号人的肚皮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幸春季已经到来,万类俱出。唐尧带着几个羌人入山打猎,很快就从山岗中打来了野兔和野鸡。他们生起火堆,将兔肉和鸡肉在火上烤了,分而食之。奔逃了一日的疲倦随即涌来。因为担心被汉军发现,唐尧让大家将火堆熄灭,各自在野坡上和衣而眠。
      高地深夜极冷,云歌与阿丽雅瑟瑟挤在一处。
      “为什么还……跟着我们?”阿丽雅忍着喉间的咳嗽,悄声道,“现在这么乱……你就是偷偷溜掉,一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么乱,真要是被俘了,恐怕汉军一时也未必会相信我的话”
      “可你是汉人,汉军不会把你怎样的。跟在我身边,反而会被拖累”
      “我是大夫,不能丢下病人。”云歌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阿丽雅轻轻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握紧了云歌的手。云歌在暗夜中无声地笑了笑。两人很快就被疲惫拽入睡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云歌忽然被什么声音惊醒。那是枯枝在火舌中炸裂的声音。云歌撑起身子,看见火堆早已冷透,哪里还有什么未烧尽的柴火。云歌再静听,却又像是什么东西在草叶上潜行而过。难道有猛兽?云歌迅速抓起手中的短剑。四下里忽然啸声骤起,黑影从各处涌出,火光随即而至,晃乱了夜空。阿丽雅也惊醒过来,此时已抽出腰间的长鞭,竭力站起身来。却有一人从黑暗中疾步而上,将阿丽雅一把抱起。
      “是跖勒王子……”
      “是跖勒王子和先零的骑兵……”
      云歌定睛细看,那托抱着阿丽雅的男子果然是跖勒。
      野坡上的女人们都已醒来,在跖勒的人马中寻找着自己的男人。有寻到的,也有没寻到的,或喜或郁的哭声开始弥漫在野坡之上。云歌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跖勒的人马,见他们的衣甲上刀痕,血痕满布,看起来也已遭遇过汉军。她无言站在火影中,心中压着的牵挂如春夜的长草暗自狂长。
      那边跖勒已经放下阿丽雅,与唐尧说起这些日子的遭遇来。
      “跖勒王子,我带女人们逃出后,曾去依累部落找你们。可是怎么没有找到你们?”
      “我带着先零的牧部到达依累的地界时,发现依累部落的人竟然一夜之间迁徙一空。我还以为我们的人马令他们害怕,自觉让出草场给我们,就把牧人们都留在了那里。回过头来找你们时,却发现一队汉军已经从东北而下,插在了我们和突澈湖之间。我这才明白依累部落的人是探到了风声,迁徙避战去了。真该听那个孟珏的话,先把女人们送出羌地去。”跖勒拍着大腿叹了一声,又道,“我看东北而下的那队汉军人数虽多却都是走路的步兵,就带着先零的人马从北绕行,以为凭着马速,我们可以赶在他们之前回到突澈湖边找到你们。”跖勒说到这里,忽然面带恨色,将手中的刀一把扎在地上,“谁知在北边遇到了汉人骑兵,虽然只有几十人却和沙狐子一般狡猾,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骑兵。不过我们骑兵人数比他们的骑兵人数多,终于将他们杀退,却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们赶到突澈湖时只看到湖边无数的箭和尸体……我留下的三千骑兵,全都……”跖勒还未说完,旁边一个女人已经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又被别人扶了下去。
      “哭的是谁?”
      “东良首领的女人。”
      跖勒叹了一口气,低沉了声音道:“东良的身上插了多少支箭,我数都数不过来了。汉人!”跖勒的牙齿几要咬碎,“我跖勒誓与他们血仇到底。”
      云歌站在火影中,背脊微微一栗。
      “跖勒王子,有没有向大王求救?”
      “我送了鹰信给孟珏,却没有收到他的回信。”跖勒皱眉缓缓道,“恐怕他们也遇到了汉军,没那么容易脱身。”
      云歌心底一沉,目光也从跖勒的身上转落到寒夜中。
      跖勒却忽然转头张望,见她正站在旁边,便道:“云歌,你不用担心跖库儿。我几日前遇到了他送来探问我们情况的犀奴。犀奴说跖库儿他一直与汉人在山中周旋,打了几仗,都没有吃什么亏。”
      云歌点点头没有作声。
      “云歌,你怎么还是不愿与我说话。”跖勒皱眉道。
      “没有。”云歌忙道。“我……”
      “这些天云歌一直照顾我,很是辛苦。”阿丽雅急急开口,却引动了喉中的寒气,她一边咳嗽着一边道,“刚才……你们忽然出现……又把我们都下了一跳……”
      跖勒“哼”了一声,又将阿丽雅抱紧在怀中,“我后来便一直寻找你们,还曾回到过依累部落,却发现我们留在那里的牧民都已逃散,他们的牛羊也被汉军收缴了。我们只好离开那里继续寻找你们,却不断地遇到汉军。今天上午,就在这山中还厮杀过一场。刚才探骑来报说发现有人灭了火堆在这里过夜,我还以为是遇到了汉军,正准备偷袭他们,杀个痛快。”
      “这山中就有汉军?”一旁的唐尧惊道,“我们在傍晚时曾看到一支汉人大军从谷中向南边去了,还以为这山中暂时是安全的。”
      跖勒道:“有一小股汉军骑兵,可能是他们的探骑。我们跟他们干了一仗,可惜跑掉了几个,不知道是不是又会招来更多的汉军。”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唐尧问道。
      跖勒想了想,挥了挥手道:“三天没合眼了。刚才以为要偷袭,各个头领都撑着,现在寻到了各帐的女人,怕是再也撑不住了。汉军现在就跟这草原上的野兔一般,到处都是,去哪里都有可能碰上,还是让大家睡一觉来的实在。”
      跖勒所领的先零人马当下便在野坡上安顿下来。阿丽雅也被跖勒带走了。野坡上很快鼾声四起。云歌裹紧衣服,听着坡上的野风莽莽,许久许久方才沉入梦中。
      晨曦穿过枝杈射入这片野坡时,宿营的先零人已经备好马匹掩好火堆,收拾起一夜的破族乱梦准备出发。跖勒决定仍按原定计划将先零的女人们送出羌地。既然汉人大军已经向南开拔,他们准备反向向北,从突澈湖北侧进入西域和羌地之间的那片荒泽。向北走又有两种走法:从崎岖起伏的山岭上走,势处高位易于掩藏,但是折转迂回,慢;从开阔平坦的谷底走,更易借助马势,快,但却势处低位易受攻击。跖勒思虑再三,觉得汉军散出的斥候太多,还是快行移动更为重要些。于是先零西行折损之后所剩的两千马骑带着女人们一径下入谷中而去。
      整个上午,谷中风平树静,连前几日常常出没的野猪野驴都没见着。跖勒带领着先零马骑和女人们在谷中一路疾驰,时而是雪水汇集的溪滩,时而是枝叶稀薄的矮树林,时而是春草蔓生的野地。中午时分,他们在几株云杉树下停住,借着树下的溪流灌水饮马吃干粮。而后先零人整备马匹,准备继续前行。
      云歌也翻上马背,与阿丽雅并辔跟在跖勒身后。午后无风,静得有些可怕,她仰头望了一眼被长杉树刺破的天空——天空明锐幽远像极了那日突澈湖的湖水,云歌忽然觉得心口莫名跳得厉害。
      只是一瞬间,四面的山岭上忽然同时跃出了汉军骑兵的身影,虽然排列的并不密集,却环着山岭延绵不绝,将他们围在谷底。前方和后方的谷地中也是一片虚土浮腾,正有持刀执盾的汉人步卒以队列排开在谷地中。
      先零人也已发现了山岭上和谷中的汉军,却无一人作声,只有嗅到了恐惧气息的马匹不安地踏蹄,喷着鼻中的粗气。
      “跖勒王子,我们被汉军包围了,怎么办?”唐尧终于开口问道。
      “撕开一条口子,杀出去。”跖勒的眼中有种嗜血的恨意。
      “从哪里杀出去?前后都是汉军的步卒,山岭上都是汉人的骑兵。”另一个首领也开了口。
      “慌什么!谷中都是步兵。凭着咱们的豪健马儿,我就不信前边那些靠脚走路的汉军步兵能拦得住我们。不用管岭上的骑兵,我们就从这谷中杀出去。去年春天在浩门,我们羌人就是靠骑兵把那个汉朝廷派来的义渠安国打得屁滚尿流的。”
      “前边谷中荡起的尘土这么多,除了步兵,会不会还有其他埋伏?”唐尧道,”我们还带着女人呢。”
      “怕什么!羌族的女人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跖勒蹙眉想了一下,又道,“唐尧你带一百骑兵,将女人的马骑护在当中,一会儿我们冲击汉军的时候,你看准时机,带着她们从空隙中穿插过去。”跖勒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阿丽雅和云歌,低声交待道,“你们一定要和唐尧一起将先零的女人带出谷去。”
      云歌和阿丽雅点了点头,却都没有说话。跖勒动了动唇角,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打马向着队首而去。
      唐尧将女人们和几个释比错行排成几组小锥形。每组锥形小队的外侧则由唐尧的精干马骑贴护着,犹如在锥形的钝器之外加护了一层利刃。与此同时,跖勒已经将领着剩下的两千马骑在谷底一字排开,向对面的汉人步兵大军摆出了冲击的态势。对面的汉军步兵也随之变换队形,收紧成一个方形的阵列。手持弩机的步兵排成三排列在阵前,其后是持刀执盾的步兵,再往后就看不清楚了。
      羌人冲锋的画角声起,几乎横跨谷地的先零马骑开始缓步向前。马蹄声由舒渐密,在距离汉军四五百步时,已经变为小跑。云歌和阿丽雅跟在唐尧之后,和跖勒的骑兵保持着两百步的距离,此时也随之加速,以待冲破汉军步兵防线时,趁乱穿插过去。
      远远的,汉军前排的弩兵已将弩机举起瞄准,第二排的弩兵则将弩机微微扬起,第三排的弩兵低头踏脚似乎随时准备给弩机装箭。
      跖勒带领的骑兵此时已冲到离汉军三百步左右的距离。先零骑兵开始在马上拔箭搭弓,准备再跑一百步,跑入骑弓的射程就瞄准射击。汉军的第一轮弩箭却已经如密雨般潮涌着向先零骑兵飞射而出。先零骑兵的马速并未因遮天蔽日的箭雨而有所滞缓。弩箭纷至的瞬间,他们或是挥刀扫拨,或是以简易的木盾抵挡,却无一人掉头转向。许多人中箭落地,许多马匹也是臀背插箭,然而整个先零骑兵冲击的势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不过为了迎避来箭,方才先零的骑兵不得不将才刚上手的弓箭都调换成了刀。此时已距汉军二百步左右了,已经进入了骑弓的射程,先零的骑兵又纷纷重新将弓箭换上手来。
      “这是什么机关箭,怎么比我们的箭射得远这么多。”远远跟在后边的唐尧在马上恨恨骂道。云歌想起孟珏的话,只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对面首排的汉军弩兵此时已经迅速退到后列,第二排的弩兵开始瞄准。这边先零骑兵也在马上拉弓引弦。几乎是同时,飞箭从两方对射而出,如两股暗潮对冲交融,又分成两势向着双方的人马猛咬上去。由于要在马上引弓,先零的骑兵大多没有时间躲挡这一轮来箭,大批坠下马去。对面的汉军阵前,盾牌却已密集竖起。汉军弩兵纷纷撤到盾牌之后,也有人因为退避不及而中箭倒地的,却立即被左右兵士拉了回去。
      先零的骑兵此时已经折损近半,然而离汉军的步兵方阵也只有百步了,已经看得清汉军眉眼了。跖勒的左臂和右腿各中一箭。他挥刀砍断箭身,接着便在马上长啸起来。先零骑兵也随之齐声长啸,一时士气大振。
      对面的汉军已将所有弩兵撤回,盾牌也密排锁紧。盾牌的缝隙之间却忽然插出无数长戟,将那盾牌阵型变成了一面长刺满布的墙面。冲在前面的先零骑兵躲闪不及,连人带马”嘭”地一声撞在那刺墙之上,一时鲜血四溅。后排的先零骑兵见状立刻拉马侧旋,沿着盾墙向一侧奔去,同时挥刀砍截着从那盾牌缝隙中伸出的长戟。汉军的刺戟却借着戟头的形状,借机将许多在盾墙前游走的先零骑兵勾下马来。盾墙上随即开出小口,伏在盾牌后的汉军步兵忽然跃出,对着跌落在地的先零骑兵一阵戳刺,而后又归回盾牌之后。
      跟在后边的唐尧见先零骑兵冲锋一时无果,只好远远缓住身后的女骑。然而许多女人见自己的男人受伤坠马已近疯狂,纷纷哭嚎着要冲上阵去,却被唐尧的人马截了住。阿丽雅和云歌在马上呆望着在汉军阵前一再挫锐失锋的先零骑兵,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队先零骑兵终于在汉军的盾墙上撕开了一条缝,其他的马骑立即汇涌过来,沿着那缝隙如刀一般插入汉军的方阵中。汉军盾墙上伸出的长戟也奋力刺戳,想要截住那些奔涌而来的先零骑兵。然而那条缝隙到底越撕越大,盾墙后的汉军兵士再难保持住阵形。兵士一乱,那盾墙立刻也抖动起来,瞬间便失去了形状,化为无数散握在汉军兵士手中的盾牌。
      盾墙这一散,后边的情势也在云歌她们的眼中清晰起来。跖勒带领着马骑左冲右踏,将汉军的步兵方阵划出多条口子。而汉军步兵虽然在与先零马骑的对杀中处于劣势,却凭借着人数的众多和平日有素的训练同刺共挑,其战力也令人生畏。跖勒的两千马骑现在已经只剩一千左右,这些划出的口子究竟能撑多久,明眼人一看便知。
      唐尧知道带着先零的女人们从缝隙中穿插过去的时候到了,而且可以通过的时间并不长,稍纵即逝。周围山岭上围着的汉军骑兵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已经催马下入谷中而来。
      “离我近些,”云歌低声叮嘱阿丽雅,“真要是被俘,我是汉人,总会有些照应。”
      阿丽雅只来得及应了一声“好”,唐尧已在马上一声长啸,扬鞭撒蹄,领着锥形的女骑小队向前冲去。
      云歌与阿丽雅以从未有过的疯狂马速跟在唐尧身后,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动荡中向后奔腾而去。远处的马嘶人吼刀铁轰鸣也迎面呼啸而来,转眼之间已到近前。还没等云歌反应过来,她们已经插入了汉军的步兵阵中。
      早有眼明的汉军兵士注意到了这几支锥形的小骑队,已经迅速赶过来伸出长戟堵截围追。护在外围的先零骑兵奋力挥刀劈砍,努力不让女骑的马速因为汉军的阻截慢下来。几名先零骑兵甚至在马上夺下了几只刺上来的长戟,又反手一挥,扫倒了一片正涌上来的汉军步兵。
      饶是如此,仍有长戟刺入锥形马阵的当中来。云歌只看到黑影一斜,一支长戟已经钩住她的衣袖,又顺势扭转,缠住她的手臂向外猛拉而去。这一钩一拉颇难预料,她根本来不及挥剑抵挡,身子已被带偏,几乎脱离马背。
      “啪。”耳边忽然一声脆响,云歌觉得勾住自己的强力骤然松去,回过头来,原来是身旁的阿丽雅甩出长鞭击退了方才缠住她的那支长戟。云歌心口一热,然而战场势急实在无暇说什么,只闷头打马与阿丽雅跟着唐尧继续向前狂奔而去。
      唐尧带出的锥形小马队共有五支,大致按当中六名女骑外护二十名骑兵配成。此时共有三支小队冲到了汉军兵阵的后排,除了云歌和阿丽雅这支,还有另一支头人女子组成的马队和先零女释比的那支。唐尧回头看了一眼陷入汉军阵中未能冲出的两个小骑队,咬牙转回头打马向前冲去。
      云歌没命地打着马鞭,忽然感到战场的喧嚣之声正在身后远去,她们的马儿正跑入一片开阔的草坡,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只要入了那片林地,她们便可似游鱼入水般藏匿踪迹了。
      正要长舒一口气,远处的林地中忽然铁光鳞闪,移出一队百十人的汉军骑兵,为首的一名汉人军官似乎在马上微笑了一下,已经策动马匹迎着他们小跑而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先零所剩的一千骑兵还陷在身后的汉军步兵阵中不得脱身,护在女骑外围的骑兵也已经在冲阵的过程中折损过半,只剩下三十多人。他们无论如何也难敌眼前的这队汉骑了。
      孟珏的话在云歌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曾说起许延寿的强弩之兵有多个兵种的掩护,果然不虚。而汉军布阵层层设伏,显然要将这一路的先零人一网收尽。
      唐尧左右而望——东西两侧的草坡上似无伏兵。此时此刻,除了逃再无他法。然而无论往哪里跑其实都是一种赌博而已,因为谁也不知道在草坡反面是否藏有更多的人马。唐尧咬了咬牙,见东侧坡势较缓,利于马匹奔逃,立即拨转马头带着女人们向东侧奔去。
      眼看东面坡顶的林地原来越近,身后追兵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耳边忽然传来羽箭破风之声,马嘶人呼之声立刻蔓延开来。云歌□□的马儿忽然一声痛嘶,她只感到身子一沉,人已经急速向地面摔去。云歌不自觉地闭了眼。却有人在空中将她从身后揽腰抱起,拖上一匹马去。云歌睁开眼,看见阿丽雅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她的眼睛追着阿丽雅向远处越去,看见先零骑兵正在与追上来的汉军骑兵厮杀在一处。然而……然而……羌人似乎忽然比刚才多出了许多。云歌揉了揉眼睛,看见许多先零骑兵正从两侧而出,加入眼前的马战中。她忽然明白过来,转身抬头——孟珏正揽着她拨转马头,向反面的草坡下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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