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日情长

　　过了三两日，顾知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只是真气短缺，时常身子疲倦。有的时候，好好的坐着也能倚在椅子上睡着，一打盹便是几个时辰。
　　直到那一日，屋里空无一人，皇帝来到了昭仁宫。
　　顾知靠在软榻上，昏睡过去，乌发散落着，没有束好。
　　皇帝把她抱到床上，看着她温柔的睡颜，满足不已。
　　“娘，不要走，不要…带我一起走。”她不停的来回摇头，皇帝坐下来，抚上她的额头，额头滚烫，她仍在发烧。
　　“来人，传太医。”他看到顾知的眼睛里不停有泪水滑落，泪痕满面时心里揪揪的疼，只好把她抱起来让她靠着自己，抚她的鬘发，让她恢复些安全感和体温。
　　“等我…不要…。”顾知呓语，她梦见了自己想念多日的亲生娘亲，她对自己慈爱的笑，却没有拉住自己伸出的手。
　　“微臣参见陛下。”太医院院判亲自过来，给皇帝稳重行了个礼。
　　“把脉吧。”皇帝挥了个手免了他的礼，才让他进入内室的屏风。
　　太医整整把了一炷香的脉，才退出了屏风之外对皇帝禀报。
　　“臣以为，宁妃娘娘体内多处残毒混杂于一处，真气也没有调理好，用药过多，是药三分毒，所以娘娘身子虚弱，仅数平常之事，只要好好调理个三两月，恢复没有问题。”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紧。
　　“不要。”顾知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到面前的皇帝，突然恢复了意识。
　　“体内多处残毒未清？你身边有青离这个名医，怎么会还有毒在体内？”
　　“依臣来看，娘娘是不遵照医嘱，在不该使用内力的时候，动用真气了。”院判尊敬的低下头去，这几句话，却好像是警钟一般，当当的敲在皇帝心里。
　　她每次使用内力，好像都是因为他。
　　“退下吧。”皇帝对院判说。
　　然后，他就一直注视着顾知。
　　“因为我？”
　　“不重要。”顾知笑着低下头去。
　　“能把那桌上的水给我吗？”顾知指桌上的茶杯。
　　“你还是难得麻烦我呢。”皇帝月朗风清的笑笑，走过去把茶杯拿给顾知。
　　顾知打开茶杯，看着里面的东西，却笑意越发浓厚。
　　“你的。”顾知把茶杯递给皇帝，扶了他一下，下到地面。
　　她拿起另一个茶杯，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你还是这样体贴。”皇帝喝了一口茶，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顾知并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眼眸低垂。
　　“陛下那天说的献舞，臣妾最近还要好好练练，而且臣妾现在身子没有恢复，怕是不能跳那支凤舞九天？”顾知看着他，温柔的笑着。
　　“你只要来就可以了。”皇帝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
　　“小姐，今天的晚膳还用吗？”温诺在外面问顾知。
　　“端些好的上来吧。”顾知把披风拿出来，披在身上。是合欢花的披风，大朵大朵的合欢妖冶不已。
　　“你这披风朕看着不太合适你吧，你一向喜欢清淡些的颜色，这大红大反倒耀眼睛紫。”皇帝笑味的看着她。
　　“合欢，是我最爱的花。”顾知站到窗前，窗子开着，她的乌丝被风拂起，还更显得她的空幻起来。
　　“你头发不梳起来，真是更具风韵。”皇帝继续打趣她。
　　顾知只是由着他打趣，面容间多了几分暖意。
　　“小姐，晚膳好了。”温诺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把两盘菜搁在她的桌上，一碗饭，两盘清淡的小菜，是她的晚餐。
　　“再去准备一些好一些的吧，温诺，今日陛下晚膳也摆在这里。”顾知背着身子，没有回头吩咐。
　　“合欢…您母亲不是告诉过您，不要把…不要”温诺觉得自己话出有误，才退下。
　　“再好的合欢也是空想罢了。”顾知任凭眼泪自由流下，眼中浮现出自己小时候与母亲玩闹的情景。
　　桃花树前的玩闹，是她一辈子的回忆。
　　桃花是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花，合欢是父亲与母亲之间传信的信物。
　　她的母亲最爱合欢，是因为合欢的花名是欢好，她受自己的父亲蒙骗，竟然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自己的幸福。
　　“合欢，合欢…”魔咒一般的在她脑子里轰响，她的头越来越疼。
　　“啊…啊…”顾知忽然倒地，又是那样，全身的真气不受控制，来回暴走。
　　“小姐！小知…小知…”皇帝抢先抱住她，可顾知只觉得身子里钻心的疼，无法自行控制真气上下。
　　青离跑进来，强行用真气控制住了她。
　　顾知因为强行真气抵押，昏死过去。
　　“你把她怎么样了？”皇帝斥责道。
　　“她如今的情绪只要过激，就会马上发疯，那些留在她血脉里的药无法清出，奴婢现在还在研究。”青离低下头，略显沮丧。
　　“不要想请太医会诊的事了，我都解不了的毒，没人能解，只要让她好好静歇，找人好好照顾，不日就会好的。”青离看向皇帝，目光如顾知一样的清冷。
　　“她的身体，入宫之前硬朗，入宫后竟变成了一个病秧子药罐子，就连我都管不了她了。”青离愠怒的看着床榻上的顾知。
　　“不过她最近确实脉象有异，真气怎么会平平常常的时候就不受控制，待我配好药后，再给她把把脉就是。”青离看向皇帝，一颔首告退。
　　皇帝没在乎这些礼节，只是看着床榻上的顾知，分外心疼她。
　　那一次的下药事件，经他查处，是自己的姐姐一意孤行，从西域之地买回药力过强的媚.药，混在水中给顾知喝下，顾知一旦有失贞洁，便再无法留在宫里作为她的妃嫔，而以他对顾知的宠爱，一定不会让她抬不起头，就算忍痛也要把她赐给与她同眠的人，这样两个人都会痛苦。
　　想到自己的姐姐，他心中又是一片痛楚。姐姐从小照料自己无微不至，因为他们的母妃去的早，他与姐姐都是由当时的一位充仪照顾的，不得当时先皇和皇后的半分宠爱，可是就是在那个时候，姐姐鼓励他在政事上努力，他的努力终使他成为了当朝太子，一代帝皇。这些年来，他一直对姐姐对他任何宠妃所做的小动作无动于衷，甚至还纵容姐姐去压住那些妃嫔的地位，但是顾知却彻底颠覆了他的想法，他不能忍受她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为她，也只能与姐姐翻脸。
　　他姐姐如今还昏迷不醒，太医诊治，已是再也醒不过来，只是用名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算是人还活着罢了。
　　青离把一个白瓷药碗搁在桌上，试了试顾知的脉象。过了一会儿，竟觉得有些不对，又换另一只手把了她的脉，才转头看向皇帝，“妇科的脉象我不太会诊，宫里可有精通此道的太医吗？”
　　皇帝点点头。吩咐“来人，速请太医院的张太医过来。”
　　“以我如今诊出的脉象来看，她这样真气动荡，以致身子虚弱，是因为怀了孩子所致。”
　　皇帝脑子里轰一下的响，“孩子？”
　　青离只是淡淡的把顾知扶起来，“别跟我说，这孩子不是你的，有两个月了，难道陛下不记得两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了？”青离把药喂给顾知，顾知清醒了过来。
　　“真气如何又暴走了？我为何如今都控制不了自己，你是怎么做事的。”她连连质问三句，却看见青离的表情依然如常。
　　“那是因为你怀孕了。”顾知听到这句话时，两眼瞪的发直，似乎对她的话无法置信。
　　“张太医来了，小姐。”温若在外面通报。
　　“请他进来吧。”顾知答应。
　　张太医还是那样中规中矩的给皇帝和顾知请过安后，才隔着帘子给顾知看了脉，然后毕恭毕敬的对皇帝说“臣恭喜陛下，娘娘确有两月身孕了。”温若端着药的手颤了一下，外面的宫女却都是喜笑颜开的。
　　顾知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什么，自己进宫以后，戚白竹已是失宠之状，如今长公主已是个活死人，她已经再也没有复宠的机会，唯一有的就是她的哥哥再次出战，那现在凭借着自己有孕，皇帝有怎么放的下她，这样想，戚白竹算是彻底失势了。
　　“你告诉我，这个孩子保住的几率有多少？”她平静的眸光如水淡泊的看着青离，却不容置喙。
　　“不会保不住的。”皇帝走上前两步，握住顾知的手。
　　“青离，我在问你？”顾知看着青离的面色变得凝重，才轻笑着点点头。
　　“原来并不容易保住。”她起身倒了杯白水，喝下去之后觉得自己浑身舒服了些，才继续说：“尽力去保就可以了，我不想苛求，更不想因为孩子，弄得大家都安不了心。”她淡淡的吩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青离问。
　　“你时常会情绪波动，发狂不止，说不定什么时候，全身真气无法控制，你就死了，连性命都保不住了。”青离心疼般的看着她。
　　“可这毕竟，是我的孩子。”顾知的手抚上小腹，面容间的慈意明晃晃的应当属于一个母亲。
　　“作为她的娘亲，我应该舍弃我的所有去维护她，无论我需要承受多大的风险。”
　　皇帝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宠溺。
　　“朕会穷尽全力，保住我们的孩子。”
　　自从昭仁宫传出宁妃有孕的消息后，各宫都是以为是平常事，宁妃那样受宠，如今怀孕都有些晚了，顾知因为一时兴起，竟在她刚怀孕的风口浪尖处，参加了第二日的中宫请安。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她行了个中礼，面色恭谨。
　　她如今身怀有孕，皇帝刚吩咐说让她不用对任何高位行礼的旨意，已经传达到了各宫。
　　“免礼。宁妃有孕，本宫还没有传旨去你那免你的请安礼，是本宫考察不周。”皇后看着她，面容间多了几分歉疚。
　　“因为前一阵的事情，臣妾躲懒偷闲了一段日子，不过如今才想到，作为后宫的妃嫔，做好本分才是臣妾最应该的事情。”顾知颔首，没有起身再礼。
　　皇后点点头，从容的面容上多了笑意。
　　“宁妃姐姐现在位列正二品妃位，真是令人羡慕啊。”说话的正是她的那位姐姐，戚白竹。
　　顾知会意的笑笑，“充仪笑话了，风水轮流转，明天说不定，就会到充仪那里。”
　　“宁妃如今受宠，想必此胎也定能好好的保住生下来，别像本宫一样，生完孩子后，竟然变得如此娇弱。”她身侧的萧昭仪转过头来对她说。
　　她是三皇子的母亲，多年身子也不好，顾知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依臣妾来看，姐姐此胎一定要好好生下来，陛下才会安心不是？”坐在后面的孟嫔接了下去，顾知看着她，眼睛里透出一丝冷意。
　　“妹妹也知道陛下担心姐姐，可姐姐看，陛下一向是一视同仁，若是妹妹一朝有孕，怕是陛下也是会如此关怀备至的。”顾知一句话塞死了她，竟让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多了几分气意。
　　“明贵妃娘娘到。”有太监报场，一位淡粉色衣裙的华贵女子入内，平常的给皇后行了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她的气场比顾知弱了些，却也是高于顾知的一位妃嫔。
　　顾知仍是随着人群起身，一同请安，“臣妾请明贵妃娘娘的安。”她摆摆手示意大家起来，目光投向顾知。
　　顾知无视了她的目光，只是淡淡的端起旁边的茶碗。
　　“这位，想必就是宁妃顾知了？”她笑意盈盈的看着顾知。
　　“是。”顾知颔下首来，给她福身行礼“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听过娘娘的一些往事，心下一直敬佩的紧，又怕叨扰娘娘清净，所以才没有前去拜访。”
　　“无妨，本宫今天能沾到你的贵气，也是本宫幸运。”她温柔的同顾知说着话，没有半分吃醋与生气。
　　“陛下驾到。”
　　所有妃嫔都站起来，包括高座上的皇后“臣妾给陛下请安。”声音喊的齐齐的，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免礼吧。”皇帝一挥手，径直走到皇后旁边，当他转过头来看到站在下面的顾知时，才疑惑的看着她。
　　顾知笑着点点头，他懂了她的意思，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与这些妃子周旋。
　　“北朝使者将至，这次的接待有关战事的是否发生，朕决定让戚充仪献舞，还希望爱妃能舞的惊若天人才是。”
　　顾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明媚的面容上尽是欣喜，没有半分担忧。
　　顾知没有多想什么，自己如今只要好好安胎就是给他省心，若是戚白竹能出头比赢，也不见得皇帝就能多宠爱她两分。
　　“一向都是宁姐姐的舞跳的最好，如何换成了戚姐姐？”坐在后首的孟嫔出声问。
　　“妹妹方才还劝姐姐要安心养胎，这会儿是不是又变了主意了？”顾知的目光扫过她，不喜不怒的一句话竟让她无言以对。
　　“宁妃宴席那日可会出席？”皇后关切的出口问道。
　　“臣妾最近身子一直虚着，怕会影响腹中孩子，怕是不能参席，还请娘娘恕罪才是。”她起身告罪，却被皇后劝止。
　　“身子不好就少乱动，本宫看着也心疼。”
　　“皇后娘娘惯是体贴人的。”妃嫔们称赞道。
　　就连皇帝，也不禁拍了两下皇后的手。皇后没有受到过皇帝这样的礼待，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表现于外表，顾知摇摇头，这皇后娘娘，还是心思单纯，若是普通皇后，谁也不会做的像她这样宽厚大量的纵容妃子横行。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就到了使者进京，会谈战事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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