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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道殇 ●誓死相随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闻我前来，靖黄夫妇于城外三里率众倒履相迎，当夜下榻时，又闻兆南七七未满，他夫妇二人特意为其在襄阳城内另设一所灵堂，亲自吊唁，礼仪丰甚。玄霜随我们前来襄阳，只是整日于堂前颓坐，凡事不问，目光呆滞地盯着噼啪火盆发呆。倒是绛雪，始终随侍在旁，强打精神回唁客礼，难为姊来难为妻，苦了这孩子。闻获兆南罹讯已来，她向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吹出凄迷哀惘的曲子，我常见她于墙根阴霾里捂着嘴泪流满面，这模样，令我想起当年山上的小凤，遭我横弃之后，她是否也曾有过这般周身战栗、泣诉无门的岁月？
“爱比死更冷的感觉，你可曾明白。”有过，她一定有过。这母女俩，命运一式一样，都是拼尽一生，只是绛雪终有命，今日身着家属唁衣，将往生挂念齐齐断在心底，命运却独独扼住了小凤，连个一刀两断的机会都未曾给她彻底，即使我能料到，女子如她，必也狠狠争取过，如她当年下毒，如一无所有后自戕于我面前，杀我或自杀，都为成全自己的骄傲。
这一刻，当年的惶恐那么清晰浮在眼前。那日立碑，我悭吝所有，只留下了她的名字，她所带走的，都只属于她自己。
聂小凤，一个女子待嫁前的闺名。原以为是我不屑，直到今日，目睹了她用生命铸就的壮丽，我才发现，是她不屑。聂小凤，这个一生自尊自我如斯的女子，令我退却的，究竟是她的魔性，还是她身上与世不容的王道？
古城盛宴，应靖黄夫妇所托暗观全局，我特命绛雪同我隐于众人，静坐寡言。果不出原先所料，英雄宴上险象环生。蒙古护法金轮法王率双徒大闹三宝，二徒弟霍都皇子轻易击败丐帮长老鲁有脚。郭靖之妻，丐帮主黄蓉，堪称女中诸葛，眼见武氏双徒亦双双败于霍都，仍与身旁一灯大师之徒朱子柳笑谈甚健。
“ 爹，这黄帮主好生沉着。”绛雪轻道，“黄帮主所采，乃孙膑妙策。当年田忌与齐王赛马，先以下驷对王上驷，再以中驷赛彼下驷，最后以上驷与彼中驷，后两场如何调配，都是二胜一负。金轮师徒三人轮番上阵，黄帮主所虑，必欲先将第一战以“中强”朱子柳将“下弱”霍都拿下，再以“上强”郭将军挫败“中弱”金轮首徒，最后与金轮之战，按照其所订赌约，三局两胜，实可避免。如此，只须朱子柳拿下首场，实则蒙古败局已谋、我方胜算稳现。”我将其中奥妙以腹语传与绛雪听，绛雪喜道：“这黄蓉帮主，果是人中灵杰。”
霍都见堂上无人，折扇一晃：“都说中土地大物博，能人辈出，今日小王有心讨教，却原来是暴殄天物之地。诺大襄阳，竟连出个首战应承者都岌岌可危。”却见朱子柳与黄蓉相视一笑，从容踱至堂中，从怀中掏支狼毫笔，向霍都轻抱一揖：“蒙古乃蛮夷之地，未受圣人教化，王子既言讨教，鄙人自当勉为其难，为王子指点一二。”一席话缓和有致，说得霍都脸上一红，口舌上已被压下一筹。双方正待出手，我周身突地一泠，正疑惑自己怎白日生寒，却见厅外缓缓步入一名白衣女子。
这白衣女子立于角场正中，径自左顾右盼，旁若无人，仿佛找寻什么，她容颜胜绝画，肌肤如皎雪，一身白衣衬得她面色有丝异于常人的苍白冷漠，目光却施施然在人群中游弋，似幻似真的模样，只侧身孑孑一立，已如霜神天降。众人一时哑然，皆是为她天人之容倾倒。继小凤之后，我也是头一遭看见大自然又锻造出这等倾国之人，不由望向靖黄夫妇，疑这少女是他俩邀来共赴国难者，却见他俩也正纳闷，一声惊喜朗音已贯空而来：“姑姑！姑姑！”只见一布衣少年敏捷拨开人群，冲上前去将少女拦腰抱起，连连转了几个大圈，泪水已挂落下来。
白衣少女在他臂弯中初是一动不动，见状捋袖替他一一揩去涕泪，柔声道：“过儿，你果然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啦。”但闻她语意中忧软无边，语气却淡定冰凉，仿佛面对患难，有历经万劫的娴熟坦然。“那你以后不再撇下我了罢？”少年如撒娇孩童般哽噎着望牢少女，那少女悠长一叹：“我还当是你撇下了我。”少年道：“ 我不管，今后你到那里，我便跟你到哪里，天涯海角，我杨过与你誓死相随！”
少年此言既出，我心中竟突如针刺般莫名微疼起来。庭外林叶间洒进场内的细碎阳光仿佛被无形的手指拨动，时空深处悠悠一颤。心底的寒凉突然沉淀了，暖热起来，如听得了永生答案。眼角酸楚如潮涌，我不知为何。
“ 喂，我们要比试武功，两名幼齿小儿，快快另寻地界亲热去吧！”霍都见两人这般当中亲昵、旁若无人，一觉碍事，更觉面子受挫，中原武林中一对无名小辈也不将他蒙古王子放在眼中。那少年理也不理，拽起少女手道：“姑姑，这里烦闷得紧，我们出去透透气。”少女嘤咛一声，如醇音天籁，一双氤氲汪瞳深深地望住他，两人肩并肩手拉手地走出厅外去了，五色红尘，大千世界，全不在彼此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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