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之蛇

作者:有点肿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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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归的亲情



      护士阿姨,全名罗佳燕,算是半个志愿者。华坊市平息暴动后,地方迫于救护人员有限,因而民间招募护士、维修工、勤杂人员等志愿者。罗佳燕知晓招募消息,当天就与院方取得联系,“走马上任”。其实她也存有私心,就是能够在一线获悉女儿罗琼的情况,无论生死,她都希望第一时间获知,而不是无助地等待,那样,她受不了。
      这日日见着大量的生离死别,悄悄然,又不间断。罗佳燕已然看开,她从刚开始的咯噔心痛,到淡漠的习以为常,而这变化仅花了一天时间。
      “人命呀,比纸薄,哪都能如愿,什么又叫如愿?带一颗平常心,或许就如了愿。”她时常这样安慰自己,我见着她的叹息,也从她话语里,分辨出点心得:她已经对女儿罗琼的活不抱希望。
      “为什么女儿随你姓?”我问道,一般都是子女随父姓。也有随母姓的,可大多都是上门女婿,也就是老百姓口中常说的“倒插门”,是带着蔑视色彩的字眼。
      “运气好。”似乎戳中了她的幸福,又好像伤透了她的心,我不知所措。
      罗佳燕一句“运气好”,让我忙不迭地慌了神,“该怎么补救?”在我脑仁里转悠,却总出不来好主意,倒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希望沉默将之打发过去。
      “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慌张地口舌咂动起来,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罗佳燕算是看出了门道,忙是一阵笑脸。
      “你这小伙子,顶属异想天开。我说运气好,没别的意思,也不是不好回答,我这老头子,跟我一个姓,所以我说运气好。”
      “原来如此,我道是戳了您的伤心事,正不知如何收场?”
      “哎,看惯了,哪儿那么容易就伤心?我瞧你是在伤心不假。”
      “我看呀!罗阿姨是成精的人物。”我夸赞道。
      “好话耐话?”
      “肯定好话。”
      “那你接着说。”
      “您是成精的人物,别人的肚肚肠肠,您门儿清,我在您眼里也就是个玻璃人。”
      “你还有颗玻璃心。”
      “哈哈,玻璃的心,可够脆的?”
      罗佳燕笑而不答。
      原本鼓着劲想把她逗笑,没成想,她这一阵回答,倒让我捧腹不已。
      “还是您语文先生,脑子灵光,三下五去二,就能把人拉离苦海。”
      她嗬嗬一笑,“你瞧你说这话,三下五去二,说的本是数学题,倒把我一语文教师绕进去了,还夸我,真不知是不是在损我?”
      “哪有?您嘴皮这鬼斧神工,善于调节气氛,家里面一定美满吧?”开心就会说漏嘴,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没事,别又遮遮掩掩说话,就是现在谁谁告诉我女儿怎么怎么样,我都没事?阿姨不是小姑娘?还有原来家庭也算是圆满。”她顿了一会儿,话锋一转,“说实话,也就是逗逗你开心,才发现我还有诙谐的语言潜质。”
      “逗我?”
      “你一小伙子,整天愁眉苦脸,我看着就想起了我女儿,所以逗你笑,我总觉得我女儿也在笑。”罗佳燕眼神呆滞起来,空洞无神,像是去了某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罗琼,正笑靥如花。想一个人,任何相似的物体都会存有着她的影子,这点寄托与幻象,我深有感触。
      “您放心,她肯定听得见您的思恋。”
      “我知道,因为你听见了也会带给她。”
      “您可别吓我,说话怪吓人的。”
      “那……”罗佳燕还想说着什么?却被我的叫声打断了,我的腿正在缓缓动弹,虽然很吃力,但不失为好预兆。
      “心情好,身体自然就会好。”罗佳燕鼓励道。
      “真亏了您逗我开心,我才好转得如此快。”
      “你忘了,我是护士嘛?本职工作。”她骄傲地用大拇指与食指捏住身上的白制服,抖动起来,嘴巴斜歪着,神情是那种“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得意。
      但凡腿脚动弹了,康复就近在咫尺。
      病床还是那张病床,白色,狭小,放置在偌大的空间里。也只是空间里多数同父异母,亦或同母异父的病床中的一张,没有丝毫诧异,大多病床上躺着病人,瘫痪的、残废的、昏迷的,惨象连连。有些病床边有人照应着;更多的是孤单单的病人,醒着胡乱看着,随便人或物,发着天呆,想着某些惨烈的回忆,脸上凝结着沉重,他们已然过了痛苦的哀嚎与挣扎阶段,疲乏了;也有病床空落落的,被子还散放着,没有叠,被子里有着温度,但是人已经走了,也就前后脚的功夫,人就没了。
      满目的悲伤,我本该触景伤情,未曾想,却怎么也悲伤不起?我的腿脚已然动弹自如,寻找雨茴的计划也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表明事情迫在眉睫,却也难掩我兴奋之情。如何悲伤?
      再说,经过诸多磨难,利用病床上的休息时间好好思索,那些颇为空洞的问题,人生的意义?似有所得。
      未大笑已然万幸。其实我曾考虑,在那间病房蓦地大笑,那种放肆的,狂妄的,恣意的笑,让每个病人都听听,都瞧瞧。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傻了吧唧、毫无教养、不分场合,像是个精神病人,彻头彻尾的精神病。笑着,嘲笑着,他娘的,没大没小、没规矩地笑着。
      他们虽然悲惨,我依然嘲笑他们,那里也有我自己。为什么嘲笑?因为他们还未真正地认识自己,不过是些可怜的皮囊,误以为自己是高级动物,实则一点不高级,他们可怜,可悲,却未意识到,为些“小事情”要死要活。人活着为了什么?究竟什么是活着?一个人最大的事究竟是什么?他们一辈子从未想过,却遵循着别人的圈套,绕圈圈,还自以为早已参透人生意义。鼓着一张嘴到处招摇,炫耀。
      你呀?什么都不懂,除了这处点头哈腰,那处装大爷,你还懂得什么?
      不过些无谓的悲伤,所抱怨的世界不公平,社会不公道,也只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真正的大事,是人该知道,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的?金钱、地位、妻女等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
      唯一属于自己的就是身体与思想。当然,真挚的爱情也属于思想的一部分。
      或许我的信念就来自这些空想吧。
      “你又在胡思乱想吧?”罗佳燕笑道,“瞧你快成了哲学家。”
      “阿姨,您是损我,要说哲学家,这盆金钱草是哲学家,它不说话,不被世俗的物欲迷惑,一辈子的时间都在思考,最适合。”
      “或许它时时都在想着那盆金钱草呢?”罗佳燕取笑道,指着对面病床桌上对称放置的一盆金钱草,她在俏皮地说着金钱草思春的问题。
      “张嘴就是好,都能找到借口。”我叹气道。
      “你就空想吧,活的倒轻松。”
      “这您可说对了。”我使了眼色微笑,是同意,不敷衍地同意,阿姨说这话,说明她懂我。
      “阿姨,我明天就出院了,拥抱下,以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她有些感伤,张开双手走了过来。
      “罗阿姨,罗阿姨!”一位护士急冲冲跑过来,藏不住的喜悦,阿姨回了头,拥抱算是耽搁了,一耽搁也就搁浅了。
      “怎么啦,老吴,瞧你慌慌张张的,跑这么急,还喘成这样!”
      “大好的事情呀,我替你开心的急,喘不喘气你别管,我乐意。”
      “那你说什么事?”
      “哎哟妈呀,我喘口气。”
      “哎,你说你,已经说了这么多句话,要是节省点无关紧要的词,十件事情都说完了。”
      “阿姨,你还是个急性子。”我打趣道。
      “小鬼,别插话。”那位吴阿姨斥责道。
      “你这口气喘得真是奇怪,有功夫训斥病人,没工夫搭我话茬。”罗佳燕似觉好笑。
      吴阿姨听着不高兴,没有搭茬。
      “你这气喘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就是喘上一整天,你也高兴等着。”吴阿姨诡异的一笑,包含某种特殊的意味。
      “快说,胃口被你吊着难受。”
      “你一字一字听清楚了。”
      “洗耳恭听。”
      “你—女儿—活着,就快—过来了。”吴阿姨说完,眼角泛着泪花,她似乎被自己感动了。
      “真的嘛?哎呦?那……不,这……不是,那……哎……”罗佳燕已然不知该学些什么?该问些什么?就是在重复说着“这”“那”“的”等简单的字眼。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医院前台等着,她应该马上就到,这片区域就交给我。”吴阿姨说道。
      罗佳燕还是蒙的状态,也不言语,就朝着医院前台慢悠悠地走,我问了她话,她并未理我,我就尾随她而去。
      “小鬼,你去哪里?”吴阿姨训斥道。
      “去相亲看对象。”
      “这小油嘴,没句正经的。”她摇摇头笑了。

      我看着一辆武警车辆缓缓而来,然后在医院门口停下。心想罗琼来了。就定眼看着车门,寻摸着罗琼的长相。前车门推开,走下一名武警,高大威武,他顺手推开后车门,让了让位置,从车门里出来一只脚。鞋子裤子都沾满了污泥,污泥已然干化,成了块状,有些大块干污泥还粘着,有些脱落了呈灰白色。裤子与鞋子的颜色都被抹除殆尽。身子斜了出来,衣服上稍稍干净些,相对而言,能辨别衣服本是红色的,像是呢子服。红色、呢子服-----难道是雨茴?我踮了踮脚,极力睁大眼睛,以便看清她的长相。她的头低着钻出,是长发,头发上也有着微小的干泥块。我看得过于仔细,竟未听到罗佳燕的问话。她捏了下我的肩膀,我急转头查看。
      “看什么入了迷?”罗佳燕质问。
      “衣服。”
      “谁的衣服?”
      “你女儿。”
      “那你瞎瞧什么?”
      原来罗琼早就站到我们身边,而我刚刚看到的女子究竟是谁?却连自己都不知所以,我摇了摇脑袋,心想“或许是幻觉”吧。再看着罗琼的衣服,果然是沾满了污泥,就像个干泥人。她的脸上也沾有泥渍,虽不清楚皮肤白皙与否,质感如何?不过大眼睛,鹅蛋脸,五官立体,也该出落得是个美人胚子。
      罗佳燕边抱着罗琼一顿哭,边询问着她的遭遇,她们不停地说着,走向指定的病房。罗琼需要住院观察,究竟什么问题?我不得而知。反正我心情失落,我原本以为警车走下的是雨茴,没成想是种幻觉,惆怅是难以避免的。
      罗琼洗了澡,换了衣服,穿上病号服,再次站在我的面前,我竟然没有认出她,跟想象完全不一样,眼睛不算大,五官也平平庸庸,只是个子高高,皮肤白皙,像是没有遗传到罗佳燕的优异基因。
      “谢谢你开导我母亲。”
      声音却优美的令人陶醉,如那出谷的黄莺,如那叮咚的泉水。上帝果然是公平的,每个人都会分得它众多选择参数中的一项。不给你脸蛋,就会给你身材,不给你身材,就会给你声音,反正人不走空。
      “没有,我都蒙受阿姨开导才是。”听着如此美妙的声音,却让我害羞起来。
      “听说你在等一个姑娘。”
      “是的,失踪好些天了。”我担忧起雨茴的安全,思绪也飘远了,随着优美的泉水声,叮咚、叮咚的,飘着。晚霞染红了大地,西边的天际消失了,朝霞染红了大地,东边的天际也莫名的消失了,确是优美的泉水声,流着,越流越大,竟成了护城河,围着城堡,整个城堡在美妙的叮咚声中沉睡着,焕发着希望。原来,那不是城堡,是残存的城门,是废墟。我忽然激灵了一下,思绪折回。
      “她还在废墟。”我惊叫着,抑制不住地开心。
      为什么会有优美的叮咚声?我倒有些不解,耳朵里飘来罗琼的声音,我突然醒悟,是她的声音带走了我的思绪,而她还在不断地询问,误认为我中邪,不停地晃着我的身体。
      “喂,你醒醒?”她推搡着我。
      “我又没睡觉,你当我白日做梦呀?”我打趣着。
      “吓着我了,一直叫你都不搭理。”
      “你的声音太好听,将我催眠了。”我说的话,倒不失为实话,不过是半句真,半句假罢了。
      “我见过一女孩,倒跟你差不多?”
      “怎么个差不多?”我笑笑。
      “也在等着恋人,也总是会走神,像是神游去了很远的地方。”
      “别怪我,确实是你的声音太好听。”我辩驳。
      “你一说好听这个词,我想着,她的名字也非常好听,比我的声音还要美。”
      “什么名字,能媲美你的声音?我不相信。”
      “那你听清楚。”
      “嗯?”
      “雨茴,项雨茴。”
      片刻的静止,失声。
      然后,我失控地抱起她,发疯,旋转,像旋转木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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