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兮衣兮

作者:秋以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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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征统万



      始光四年春,夏主赫连昌遣其弟赫连定领兵二万向长安,力图夺回这一关中重镇,魏兵固守,双方相持于长安城郊。
      拓跋焘闻报后分部诸将,以司徒长孙翰、廷尉长孙道生、宗正娥清等领骑兵三万为前都,常山王拓跋素、太仆丘堆、将军元太毗等领步兵三万为后援,南阳王优真、执金吾桓贷、将军姚黄眉等领步兵三万部送攻具,将军贺多罗领精骑三千为侦骑前候。
      拓跋焘自然亲率前都部队,身边集齐长孙翰、长孙道生、娥清、豆代田等老将新将,拓跋齐等亲兵,齐禄还有另一宦官赵倪随侍左右,太常卿崔浩随军为军师,沮渠前云以随侍身份跟随,若与敌军直接交战,她和齐禄等人就要退至营地,当然,这要看有无营地了。
      崔浩非常反对沮渠前云随军,几次向拓跋焘进言,沮渠前云早知道会如此,只是向他致歉,但绝不离开。高允虽也反对,但他到底一切都以沮渠前云自己的想法为先,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多说。

      浩浩荡荡的先头部队速度飞快,度过君子津,到达了拔邻山。
      前都军在拔邻山休息。
      沮渠前云一路不到不得以不开口,她已简装改扮,尽量不引起将士们注意。这时有将领来报,说攻城器械还远在后面,两三日内恐怕无法赶到。
      的确,攻城器械本就笨重庞大,行军速度慢是肯定的。
      拓跋焘喝了口水,“常山王那边呢?”
      答曰后援军依原定计划行军。
      沮渠前云在一边看着他,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彩,她心中一惊,他不会要…
      果然拓跋焘接下来下了个震惊所有人的命令:弃辎重,三万轻骑奔袭统万城。
      长孙翰首先站出来反对,他几乎理解不了陛下这样轻率的理由:“陛下,上次突袭统万之所以成功,也是因为敌军没有防备,这次则不然,匈奴人凶狠狡诈,统万城坚固无比,非旦夕可下,奈何轻进!”
      听见他毫无遮拦就说匈奴人凶狠狡诈,沮渠前云默默转过了身。
      拓跋焘瞥了她一眼。
      娥清也连忙道:“极是!陛下,如果我们轻军前进,到时候攻不下城池,又得不到粮草供应,援军也无法赶到,就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地,陛下请三思,还是等到步兵和攻具都来了再攻城吧。”
      “敌人分兵救援关中,现在自然守城为主。若等到步兵和攻具都来了再声势浩大地攻城,夏军必定坚壁以待,那时我军攻城不下,食尽兵疲,那才叫进退无路!”拓跋焘冷冷反驳道。
      见长孙翰等人不说话,但脸上还是不赞同,拓跋焘又淡淡一笑道:“兵法,以攻城为最下,不得已出此一策。与其等待敌军坚壁清野,不如轻骑直袭统万,出其不意,再故意示弱诱敌出战,他若中计,我军定可成擒。”这个计策是他和崔浩事先就想好了的。
      长孙翰咬咬牙不再说话,娥清却还满脸反对:“陛下天子之躯,怎可屡次以身涉险?”
      一直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崔浩终于站了出来,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恕我直言,娥清将军不是读书之人,却死守书中所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项羽尚且破釜沉舟,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陛下有此勇气,身边又有诸位将军,难道不敢放手一搏吗?”
      他一句话说得娥清立刻满面通红,他年纪已大,自然不如年轻将领那样无所畏惧,崔浩之言虽使人羞愧,但确实有理。
      几人争论到这里,拓跋焘已正色,沉声道:“试想我军离家已有二千余里,又有大河相隔,全靠着一股锐气来求一战,置诸死地而后生,便在此一举了!三万轻骑,攻城自然不足,可若是决战,绰绰有余!”
      四下再无人反对,沮渠前云暗暗微笑了笑,他深谙“用兵之道,其下攻城”,明白“死地则战”,他之所以屡次得胜,靠的可不是运气,而是对兵法炉火纯青地应用,还有洞悉敌军的过人睿智。

      三万轻骑终于到达黑水。
      这时统万城高耸入云的城墙已经依稀可见。
      统万城巍峨壮丽,史书记载“虽如来、须弥之宝塔,帝释,忉利之神宫,尚未足以喻其丽”,就是这样一座天下第一城,在此时的拓跋焘和崔浩看来,已经是魏国囊中之物。
      为了鼓舞将士,拓跋焘亲自祈天,告祖宗之灵而誓众。

      “前云,”拓跋焘抽空来安排沮渠前云等人,“你们就随伏兵留在山里,敌军出城迎战时也要伺机后退,齐禄留在你身边,伯渊和赵倪我都要带走。”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他自称“我”。
      “你不带我去吗?”沮渠前云看着他。
      拓跋焘一皱眉:“你去什么,不是说好了不上战场的么?”
      沮渠前云咬牙:“匈奴人凶狠狡诈,你不怕我留在这里和你的将军打起来么?”她虽然是在说玩笑话,却还是让拓跋焘眉头皱得更厉害:“听话,在这里待着。”
      “上次豆将军已经焚毁西门,不知道统万如今的西门上可还有‘服凉’二字呢?”沮渠前云还是直视他的眼睛。
      统万城当年建成时,赫连勃勃亲自题名四门,东南西北分别为招魏、朝宋、服凉、平朔,意为魏、宋、凉、柔然四国都要向这拥有天下最坚固的城墙的匈奴夏国臣服。
      拓跋焘道:“你还在意这个?”
      沮渠前云挑眉:“当然,我是凉国公主。”
      “可你也是匈奴族人,不是说不想同族相残的么?”
      “我更想让你的将军看看同为匈奴族人,谁比谁更凶狠些。”
      拓跋焘笑了,“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长孙翰的激将法啊?”
      崔浩就在这时过来了,看见拓跋焘在和沮渠前云玩笑私语,不由又皱起了眉,上前道:“陛下。”
      沮渠前云朝崔浩微笑了笑,拓跋焘道:“怎么样?”
      崔浩于是向他说了分兵埋伏,少数轻骑攻城的计划,当然和拓跋焘原本所想不谋而合,他立刻下令分兵埋伏深谷,自领军三千进逼统万城下,长孙翰随拓跋焘一起,娥清等留守埋伏。沮渠前云也随拓跋齐一起作为亲兵跟随拓跋焘,赵倪和崔浩自然跟随,而齐禄只能留下,因为他实在所能做的有限。

      三千轻骑兵临城下,赫连昌立刻命令攻打长安的弟弟平原公赫连定回师救援,赫连定此时正与奚斤所率的魏军胶着,命使人返报,请夏主坚守,待他擒住奚斤,再来两面夹击统万的魏军。
      他本意不错,统万城坚固世人所共知,只要赫连昌紧闭城门坚守,魏军也确实无可奈何。
      无奈他们碰到的不是一般的军队,而是早已横扫各方战场的鲜卑雄狮。
      拓跋焘依先前之计先示弱。他命令士兵不许动随军粮草,而是去四周山林采集野菜、狩猎为食,派出骑兵去佯装抢掠夏国居民食物,表明军中无粮,然后又鞭笞责罚抢掠的士兵,让他们不堪忍受,逃到夏国军中投降,降兵自然会仔细告诉敌军,魏军是多么缺粮羸弱,不堪一击。
      沮渠前云眼看拓跋焘丝毫不乱地安排这些妙计,加上崔浩的推助,敌军已经有些松动。的确,看着城外一群饥饿、毫无组织的、似乎一出手就轻而易举全部拿下魏军,赫连昌能忍住不去动他们?
      长孙翰说的没有错,匈奴人凶狠狡诈,赫连勃勃更是其中翘楚,他的儿子们更继承父亲这一特点,赫连昌认定此时魏兵无继,且乏辎重,这是他歼灭魏军的大好机会,绝不可以错过。而这时他们不知道的是,拓跋素率领的步兵后援和优真负责的攻具也都已经到达黑水,准备之后的攻城事宜。
      赫连昌督众出击,匈奴铁骑阵容强大,气势逼人。
      远观夏军士气十足,这时长孙翰又朝拓跋焘道:“陛下,敌军锐气正盛,我军不如避其锋芒,先暂退,待时机而动。”长孙翰对这次拓跋焘的计划的反对实在无人能够改变,他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在说此举不妥。
      拓跋焘知道他稳妥惯了,之前也并不理他,只和崔浩商讨,现在敌军在前,长孙翰依然这样说,他终于动怒,冷冷横了他一眼:“远道而来,为的就是诱敌出城交战,此时退后,助敌士气,使我军气馁,非用兵之计!你不要再说,朕已忍你很久了!”
      夏军战鼓传来,魏军已出现隐隐躁动,都等着大战一场,崔浩道:“陛下!”
      拓跋焘立刻吩咐弓兵布箭阵齐发,再派轻骑兵稍稍诱敌,待敌军深信魏军不堪一击之后,便下令撤退,引诱敌军来追。
      且战且走的战术,的确引得夏军士气大振,夏兵分作两翼,鼓噪追来。魏军后退五六里之后,天象突变,风雨骤至。这给魏军增添阻碍,也让夏军更加热血沸腾。
      风雨大作,扬沙走石,天地晦暝,大批军马在暴雨中艰难行走,沮渠前云看着拓跋焘,他丝毫不在意狂风暴雨扑面而来,反而隐隐有些高兴。他这样不惧风雨,和将士共同进退,确实激励了众人,大家都十分起劲,连长孙翰都收起了黑了一路的脸色,只管喊着快速前进。
      长孙翰倒是不说泄气话了,赵倪又站了出来,他是个宦官,却颇晓方术,在拓跋焘身边急切地说道:“陛下,今风雨从贼上来,彼顺风,我军逆风,实乃天不助人,况且将士饥渴难当,愿陛下速避贼锋,待日后再图大举!”
      长孙翰刚想喝止,崔浩已经怒声呵斥道:“你说什么?千里之外前来,一日之中怎么能有变化!我军正赖此决胜之机,敌军已经中计,风雨虽盛仍贪进不止,他后军已绝,正好入我军埋伏,天道无常,全凭人事做主!”
      风雨将他全身都打湿,他一介文人,此时却比身边的军人还要刚硬,怒目直视赵倪,赵倪立刻不敢再说,拓跋焘拂了下脸上的雨水,大笑道:“正是此话!”
      长孙翰见此立刻大喝一声:“加速前进,进入山谷!”
      沮渠前云看着崔浩,他凛凛肃穆,不是将军,胜过将领,而拓跋焘又和他如此契合,她笑笑,反手扯住身边赵倪的缰绳:“你还是跟我走吧!”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话,赵倪身不由己,被她扯着马随大军奔往山林。

      终于到了反攻的时候了!
      夏兵一追入深谷,等待已久的娥清等立刻一声鼓号,周围伏兵四起,拓跋焘下令手下众人分为两队,返回抵挡夏兵冲破伏击,长孙翰领命而去,拓跋焘朝沮渠前云轻喝道:“你留在这里,伯渊和赵倪都交给你,不许入阵中,听好了!”沮渠前云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拓跋焘已经一马当先,带着人返回冲入了夏兵阵中。
      “你…”沮渠前云想说什么,眼看他已走远,只好作罢,可周围数十士兵,这里远离阵中,实在没有什么危险,她看了看崔浩,崔浩道:“听话吧,陛下不想为你分心。”
      他一路都没怎么和沮渠前云说话,是因为他坚持女子随军不妥,至少会让拓跋焘分心,现在也不见有好脸色对着沮渠前云。
      沮渠前云默默点点头,为了安全,他们并不下马,其实这样在暴雨里淋着,实在不如进入阵中,不过一会儿齐禄等人也就赶来他们这里会合了。

      而拓跋焘那边,他刚入阵中,夏将斛黎文就认出了他就是魏主,立刻纵马猛冲过来。风雨实在太大,拓跋焘居然马失前蹄,他揽辔一跃跌落在地,斛黎文见机一槊刺来,拓跋齐眼看陛下危险,立刻跳下马来拼死护卫,场面一片混乱。
      拓跋焘伺机跃回马背,手中长矛毫不犹豫刺向了斛黎文,然后将身边围着的夏骑兵十几个统统扫下马来。这时夏兵已经知道他是重要人物,一个弓兵躲过身边一个魏军的长刀,抽出仅剩的一支箭挽弓射向拓跋焘,拓跋焘刚刚刺死一个夏兵,完全没有防备,拓跋齐身受重伤,眼看着那支箭射入了拓跋焘左肩!
      拓跋焘怒吼,伸手猛一用力折断那支箭,顺手将残箭刺入一个夏兵的胸膛,受伤完全没有让他变得虚弱,反而让他更加奋勇,魏军眼看陛下身中流矢依然奋击不辍,立刻大振精神,拼死冲杀。
      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是血腥的炼狱,最终夏军大溃。
      赫连昌逃亡上邽,拓跋焘命长孙翰追击,这时沮渠前云几人已经赶入阵中,崔浩见拓跋焘浑身是血,错愕道:“陛下,你受伤了!”齐禄扑上去查看,拓跋齐被带下去包扎。
      沮渠前云愣愣地看着拓跋焘,他左肩汩汩流血,浸红了整个上身,为他包扎的军医小心翼翼地将剑尖取了出来,拓跋焘忍住剧痛,咬牙冷冷道:“机不可失,我军要立刻攻入统万,拓跋齐!”
      “陛下!”拓跋齐数处伤口,脸色有些苍白。
      “陛下伤势颇重,不可再…”
      “哎!”拓跋焘打断崔浩的话,笑了笑,“这点小伤,等进入统万城中,再请军医好好延治就是了。”
      “陛下,请让我一起去!”沮渠前云终于忍不住脱口道。
      拓跋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伤口,淡笑笑:“公主还是为朕照顾伯渊,到时朕请公主同赏统万风光。”
      “可是…”
      “都准备好了吗!”拓跋焘突然喝道,他决定的事情绝不会犹豫,沮渠前云眼睁睁看着他匆匆包了伤口,重新翻上马背,带着军队直逼统万。

      这里只剩重伤的士兵,军医在为他们各自包扎,沮渠前云心下一片混乱,只好帮着他们一起查看伤员的伤势,忍了又忍,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战场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崔浩见她的样子,低声道,“此时城门已闭,巷战不可避免,其残忍程度远远超出你现在看到的,你不该来的。”
      沮渠前云为一个伤员包扎着手臂,没有抬起脸看他,只是轻轻道:“师父,我没那么软弱,我只是不想杀人,不想看到人死,不想看到陛下受伤,当然,我也不想师父受伤,而且,师父也知道,我是影响不了陛下的。”
      崔浩淡淡道:“希望如此吧。”

      激烈的巷战过后,拓跋焘到底还是攻入了统万,君主已逃,剩余的夏兵还有什么军心可言?魏军伤亡虽不轻,但夏军则可说说惨重异常。魏兵涌入城中,擒住文武官吏,以及后妃公主宫女,不下万人。此外,马匹约三十余万匹,牛羊约数千头,府库珍宝,车旗器物不可胜计均为魏兵所得,按照习惯,拓跋焘将这些东西分赐给众将士作为奖赏。
      坚固如铁的统万城,还有赫连勃勃一生所积累的财富,甚至他的后妃女儿,已经全都置于鲜卑军人的铁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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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征统万城在史书上有非常详细的记载,拓跋焘又一次展现他过人的军事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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