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眼

　　趁莫莉去拿枕头的空隙，夏佐躺在床上回忆昨天晚上的看到的一切，没错，是看到。
　　在他专注于倾听那两人的脚步声时，他突兀地看见了一个人形的轮廓，在他全然黑暗的世界显现出藏青色的色彩。这样突兀的色彩令他吃了一惊，所幸身体不假思索的躲在了床底。想必这个男人对他的视线也有所察觉，所以才会径直的踹开他的房门。
　　怎么样才能同昨晚一样再次看见呢？
　　夏佐全神贯注的去分辨周围的声音，声音在白天显得很活跃，窗外的鸟鸣，风擦过叶子的沙沙声，查房的护士推着不轻不重的治疗车轱辘地在走廊走过，步伐匆忙地是推着移动病床的护士，病人的家属们或坐或站在治疗室外面，他们焦急的步伐哒哒地敲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一条白色的线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条白线拖着长长的尾巴灵活调皮的在他的跟前旋转了一圈，随后慢慢地构造出了一个简单框架，先是一个正方形，后来延伸成一个长方体，长方体内又分割成无数个小小的长方体，用白色的粗线条点成的火柴人移动在长方体的各个方向。
　　在这些遍布长方体内的火柴人不都是白色的，还有一些是灰色的，夏佐也看见了其余颜色的火柴人，不过并不多，色彩在这些小人中大概是很稀少的东西。
　　他将注意转移到其中一个淡黄色的小点上，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他直觉这是个他熟悉的火柴人。
　　而当他专注于黄点点的时候，其余活动着的白色火柴人和它们所在的长方体在他的框架之中都灰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黄点点的轮廓逐渐的扩大成一个成人的身形，应该是女人，她扎着丸子头，五官模糊，双手虚空地交叉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东西，身上的衣服也是模糊的淡黄色。
　　白框架的世界跟随着丸子头的移动而移动，直到她停在一个地方，长尾巴的白线立马在她停驻的地方画了一个简易的门。
　　丸子头的黄条条伸黄团团的右手。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他的框架破碎了，不管是黄色的丸子头还是活泼的白线，都一块一块的碎片化地消散在他黑黢黢的世界中。
　　两股热流从他的脸颊滑下，夏佐这才感受到眼部尖锐的疼痛。
　　“我给你拿来枕头了，夏……”抱着枕头的手臂一紧，开门进来的莫莉惊讶的看着止不住的血水从青年头上的绷带中渗出。
　　更令人惊讶的是，青年脸上挂着的大大的笑容，他毫不在意地用左手抹掉脸上的血迹，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她说，“莫莉姐今天扎得是丸子头吗？”
　　“啊？嗯……”

　　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千里迢迢的赶到411病房时，迎接他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男人一头雾水的拦下了身边路过的护士，“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知道这个病房的病人去哪了吗？”
　　被拦下的护士扎着丸子头，看起来年纪轻轻地，笑起来右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她看了看房门上挂着的病人记录表，又翻找了一下手上的记录，“411病房客人在进行身体检查，这个体检中心在这条走廊的最尽头，您可以去那里找找。”
　　走廊有两个尽头，已经站在其中一个尽头的男人谢过护士朝另一边走去。
　　片刻后，又站在411病房前的男人挠了挠脑袋。
　　“嘛，还是在这里等吧……”
　　才不会说直路也会走错呢哼！

　　于是当莫莉推着坐着轮椅的夏佐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仿佛路障一样坐在门旁将两条腿横在道路中间的男人。
　　听见他们靠近的声音，路障男马上站了起来，他靠过来，小心翼翼地蹲在夏佐的轮椅旁，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绑着绷带的青年，“那个……你是夏佐吗？夏佐.窟……”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他咽下了走到喉咙边的话语。
　　夏佐点点头。
　　“你就是夏佐的家人吗？”握着轮椅把的莫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他有着一头凌乱地稻草一般的褐色头发，穿着一身几乎可以算得上破布的衣服，灰头土脸的模样像是奔波了许久，但一双眼睛还是神采奕奕的。
　　这样的人，无论是相貌和发色，都没有和夏佐有一丝相像的地方。
　　热情的接过了莫莉手上的把手，帮忙推轮椅的男人摇摇头，“不，我不是，我只是阿尔文的一个朋友，阿尔文最近有了些麻烦，走不开，于是就托我来看看。”
　　“推进门就可以了……”一脸黑线的护士看着男人推着轮椅带着夏佐转了个圈，“不用再推回去的。”
　　“好晕。”夏佐面无表情。
　　“这个轮椅不错。”又转了个圈回来的男人一本正经。

　　“我的名字叫史路，是一个珍兽猎人。”习惯性掏着猎人执照的史路顿了顿，又将手从衣襟内缩回。
　　细心的莫莉护士早就以查询别的病房的缘由为理由离开了病房，此刻不大的病房内就留史路和夏佐两个人。
　　“猎人？”听到熟悉词语的夏佐若有所思。
　　“是一些不按常理来有点小特权但是非常奇怪的家伙们……”丝毫不觉得把自己也说进去的史路突然拍拍脑袋，“啊，阿尔文嘱咐我见到你的时候要联络他的！”
　　“差点忘了差点忘了。”他急匆匆的从衣袖中掏出手机，熟练的按了几个数字，然后递给夏佐，质感微沉的金属有着凉凉的温度，夏佐将它放在耳侧，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沙沙——”“咔咔——……喂？沙沙……”
　　另一头的人大概处于信号微弱的地方，一阵杂音后才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史路？”
　　“这里是夏佐。”
　　“夏佐！”那人兴奋的大喊，“你这么快就能说话了吗！看起来是恢复的不错啊！”
　　对于他人直率的关心总是显得不知所措的夏佐点点头。
　　一旁的史路见此调侃，“你点头他也看不到啊。”
　　显然一头的阿尔文没有在意是否收到任何回应，他继续道，“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可以跟老窟卢塔有一个交代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你所有的族人……”
　　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窒息感哽住了金发青年的喉咙，他努力的咽下内心深处不断漫延上来的悲恸和愤怒，他拿着手机的手和他的声音一同在颤抖。
　　“我……要回去看看。”
　　不是想是要。
　　这个上一刻还坐在轮椅上病怏怏的青年直着脊背语气坚定，“我要出院。”
　　也许是窟卢塔的情绪影响了他吧，他现下无法抑制的想要失声痛哭。
　　明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这只是别人的故事。
　　史路看着泪流满面却咬着牙硬是不发出呜咽声的青年，莫名觉得今天该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
　　但也许，连大雨也洗涮不掉他的悲伤。
　　可今天就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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