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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酸涩胃液混着腥甜血水迫不及待地向上涌,费力喘了口气,浓稠液体却比呻吟更早溢过舌齿。
多久没温习过这样的疼痛?半年多了吧,真有点不习惯。
勉勉强强撑开眼睑,视线一片模糊,似乎看见华洛越走越近,随即身体被一把拎起,什么东西顶着腹部很不舒服,我忍不住想要挣扎,神经末端却不肯回应大脑命令。
能思考,有知觉,只是眼前黑暗渐重,仿佛拨不开的浓雾,我应该已陷入轻度昏厥状态。适才战斗画面倒带般在脑中重现,个人念力情报涉及性命,但我不后悔自己的行径。
不知道该怎么说,不仅仅是为了当年人情债,而是因为对手是华洛,我才愿意一五一十说出念能力细节。他对母亲的感情,对我的厌恶,所谓“帮母亲看着我”,还有他口中“他们都死了,你也去死吧”,我如数尽信。
履行长辈义务且不忘发泄己身情绪罢了,我如此猜测。有些自以为是,又觉得理所当然。
晚间寒气侵入衣料,指尖凉得厉害。我听不见半分人声,华洛很沉默,比齐齐维亚的夜风更沉默。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想问华洛。他为什么会在齐齐维亚出现?他为什么会了解母亲的死讯?当年艾非长老会只给出一个简单结论,至于过程抑或原因,没有任何人曾在我耳边提及。为人子女,我不知道瑟利亚为什么会死,身为刻纹师,我不知道前任为什么牺牲,真是讽刺。
还有……还有华洛,你告诉我,雪耶好吗?雪耶她还在笑吗?
也许过了一个钟头,也许才过了一分钟,昏厥中我估不准时间流逝,只感觉意识开始混乱,知觉逐渐迟钝,估计身体正在进入深层睡眠状态,以便修补创伤。
醒来的时候,会看见什么呢?死神?还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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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已是白昼。窗外光线刺痛眼球,于是雪白天花板一点一点扭曲成诡异的波纹图案。消毒水气味萦绕不去,右上方吊瓶内不知名药液顺着透明细管混入血液,插着针头的半截手臂几乎没了感觉。这里该是家医院。
“你醒了?”
陌生女音略微振动耳膜,尝试着斜移目光,看见一名年轻护士。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嗓子却涩痒难耐,只能发出低哑的单音节。
“别着急说话,这里是齐齐维雅的公立医院,你需要好好修养。”
清凉湿意粘上干涸得几乎要裂开的唇,舌尖微微发甜,她似乎在用沾水棉签替我润唇。齐齐维雅的公立医院,华洛呢?他不会把我丢进医院,然后就什么都不管吧?
算了,先确定己身情况。分出一缕念气游走全身,检查后发现伤势比想象中轻。断了两根骨头,附带震荡引发的内出血,就自身修复情况来看,我起码已昏迷一天,想来再静养半个月就能痊愈。
等等,半个月?如果幻影旅团真在齐齐维雅,那埃尔落遗迹对我来说岂不彻底没戏?又要被长老会那群老头子念叨。更头疼的是,我无法亲身确认全知全能火焰的真实性。
头痛欲裂,上下眼皮不受控制地黏合,有人替我掖了掖被角:“累了就休息吧。”
累了就休息……全知全能的火焰……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最终只屈了屈僵硬指节,而甜美黑暗随即俯身将我拥抱。
别做梦,别做梦,我只要黑暗,不要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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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还是决定留在医院养伤。倘若真遇上幻影旅团,别说状态上佳,就是让我生出三头六臂来,结局也没什么悬念。
再屈指算算,我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十天。伤势好转得比想象中快,连主治医生也惊叹不已。唔,总不能告诉他,这具身体很习惯受伤,自我修复运转起来几乎像电脑程序,死板又有效。
还有华洛,听护士说,当晚华洛将我带至医院,缴清费用便匆匆离去。而留院期间,只有侠客偶尔发来几条短信,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一来一回也没什么特别。
这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依旧托腮盯着窗外沉默。住院哪……其实感觉像在放大假,很清闲,很和平,很……很幻影旅团!
就在这个百无聊赖的晴日下午,几只传说中的蜘蛛贸贸然闯进我的视线范围。心下一凉,反射性用绝隐去自身气息,落床逃跑。
绝不是我自作多情。病栋内,病栋外,目光相撞的瞬间,我清晰看见侠客的营业用笑容。他微笑朝这个方向挥手示意,而他的身边,站着三只蜘蛛。擅长速度与拷问的飞坦,负责情报搜集的派克,还有百闻不如一见的蜘蛛头子,库洛洛.鲁西鲁。
一对四?别开玩笑!看他们的阵势,被抓到不死也得脱层皮。
来不及整理行李,我取出黑曜,随手抓了件外衣,绕出病房。这家医院有一共有五条通往外部的通道,他们会走哪条?
不行,成功率太低。我拔腿向屋顶天台跑。他们分明不在身后,但莫名感觉身后压迫感如潮水汹涌,我越跑越快,生怕一点迟疑就要被大潮卷进森寒海底。
顶楼平台宽敞空旷,四下观望,确定某个角落并无蜘蛛痕迹后,我单手扶栏一跃而下。幸好这家医院不是什么摩天大楼,念气足够保护双足。那些蜘蛛在哪?进了医院?发现了我的逃跑?他们怎么找到这的?他们找我干什么?乱糟糟的猜测糊成一团,我懒得多作推想,披上外衣,一路保持绝的状态混入来往人群。
本以为侠客顶天向我拿些有关埃尔落的情报,不会涉及旅团……我犹自咬牙,耳畔却响起一把男性特有的磁性嗓音:“初次见面,月夜小姐。”
就在医院外的无名街道,我被抓个正着。
眼前的男人很年轻,一副好骨架,肌肉紧实,肤理光滑。更让人惘然的是他的容颜,第一眼仿佛只看见了一幅光影痕迹,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任何人的气息。第二眼再看,他又分明是个人,黑发如丝,黑眸如夜,真真切切引人堕落的男人。库洛洛.鲁西鲁,魄力,魅力,武力一应俱全的危险野兽,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月夜,你怎么跑这来了?”身后又传来侠客的声音,听脚步声应该有三个人,啧,连飞坦和派克也到了吗?
“无聊出来散步。”转身不假思索地扯谎,但我很快意识到,扯谎只是浪费大家时间。他们的眼神并不是探询,而是志在必得。看起来他们有事找我。
怎么办?攻其不备?不行,虽然他们只是随随便便站着,却没给出任何空隙。
预先唤出刻纹准备战斗?好像也不行,他们感觉较寻常人敏锐,恐怕在调动念力的瞬间就会被发现,而后我会被认定为首先挑起战斗。
逃跑?更不行,这些人前前右右把退路全堵了。派克的记忆读取,侠客的天线操纵,飞坦的速度,再加一个虎视眈眈的库洛洛……
“好了,不饶弯子,侠客你找我什么事?”我叹口气,举手投降,“我保证不逃。”
“切。”一旁飞坦闷声低哼,似乎很不满意我的妥协。果然,这家伙一开始就准备大开杀戒。
“早说过月夜善解人意。”侠客闻言长舒口气,卸下先前的紧张神色,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关于这件东西,想问问你的意见。”
单看表面现象,很容易理解成侠客不愿和我刀刃相见,切……八成又是演戏。念气凝于双眸,那卷图纸上没有覆盖念力:“先声明,我会接过侠客手中的图纸,但我也会张开圆防备。除了侠客,麻烦其余三人退后一些。”
“你命令我?”那一双狭长金眸暗光流动,飞坦一根一根攥紧手指,蠢蠢欲动。
我不肯改口:“抱歉,我只是尽最大可能自保。”
“你提的要求很合理,不过,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库洛洛立于道间,平静勾起唇边弧度,“月夜小姐,一开始的逃跑,现在的谨慎戒备,都是因为什么理由?”
情势愈发窘迫,我决定将谎话真话比率降到一比九,只在必要时刻撒谎:“我和侠客是旧识,他来看我,我很高兴。但我害怕幻影旅团。”
“诶~月夜,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加入了幻影旅团?”侠客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但他的手藏在身后,想必指缝间正拈着操纵天线。
“华洛说的。那天和你分开后,我遇见华洛,顺路打了一架,所以我才在医院躺了足足十天。”
派克横眉冷目,忽然向前一步。她的皮质鞋跟叩击地面,仿佛正叩在我快要崩溃的神经上。我仓促退后摆出防御架势:“别过来。念能力这回事太危险了,接触,对话,情报,什么都可以作为发动条件,如果你们一定要来硬的,我只能应战。”
掌心具现守护刻纹徽章,好,现在时机不错,此时发动念力可作为防御解释,他们也不会觉得异常。
“哦?那么你最好能让我尽兴。”飞坦缓缓抽出漆黑长伞。
“飞坦,等等。月夜小姐,你的条件我们接受,请你看看那卷图纸。”库洛洛单手插兜,温和微笑,可……那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让我从脚趾冰冷到指尖。
张开圆,其余三人随即退开,我接过侠客手中的图纸,翻来覆去地看,这图纸……
“奇迹之地埃尔落?”我捏着图纸抬头询问,“传说中全知全能的火焰,你们对它感兴趣?换我问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
没想到是侠客解惑:“这些文字的线条走向和你所使用的刻纹很像,我猜,大概有点关联。”
侠客只在数年前见过我炼制刻纹的样子,居然记到现在?我吃惊不小:“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准备让我和你们一起进埃尔落遗迹吗?”
“有这个打算。”库洛洛大方承认,“恐怕遗迹里也有此类相同文字。”
“我需要你们给出一些前提,保证我安全的前提,否则,请容许我拒绝。”地表已浅浅浮现出守护刻纹,我横剑胸前,战斗准备完成,“其实之前我很害怕,想着无论如何都不与你们起冲突,可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改变主意。如果你们强要我当可利用可丢弃的道具,我宁愿现在就和你们闹翻。”
“月夜,先别冲动。”侠客慌张摆手,目光却冷静异常,充斥着劝诫与警告。
扭头假装看不见侠客的好意,那一点好意不能解决现在的窘境,幻影旅团和我必须达成双方都认可的协定,事才能算完。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的大脑里已开始描绘打斗画面。
派克攻击力不高,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相信无形气壁能防住一次攻击,进而将她斩于剑下。若是增幅效力结束还杀不掉第二个,就用诅咒刻纹生命魔咒再拖一个下地狱。以现在的念量,我可以发动生命魔咒,既然动用诅咒刻纹是一条命,动用诅咒刻纹里的生命魔咒又是一条命,算来是我赚了。
脑中思考不自觉转为念气外泄,侠客与派克忽然露出谨慎神色,至于飞坦……不用看也可以感受到一阵强烈斗气。
“月夜小姐,你对全知全能的火焰有兴趣吗?”库洛洛微合眼帘,长睫遮去瞳孔中的细碎情绪。
“我需要问它一个问题。”
“不是拥有?”库洛洛耐心再确定。
“能让我拼命的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火焰,而是一个答案。”我坦然望向周围四人,这一句话绝不是谎言。
“那么,从现在开始直到取出全知全能火焰,旅团不会与你起冲突,危机时刻,你甚至会成为我们的保护对象。如果成功取得火焰,我们也不吝啬一个答案。如何?”说完结论,库洛洛缓缓伸出右手。
“成交。”理想状况,我毫不犹豫伸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话说回来,单纯为记仇殴打侠客,应该不算和旅团冲突吧。”
“诶诶诶?”那头侠客委屈皱眉。
“我理解你的立场,我理解你的行径,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放心,不过几天不能上街搭讪而已……喂,你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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