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

　　挽宁昨晚的哭泣成了宦娘揶揄的对象。
　　“前些日子奄奄一息时没见你哭，我照顾你时也没见你哭，昨晚他才照顾了一晚，居然把你哭了半夜。呀，原先以为你长得柔弱，心气儿却很刚强，没想到竟是个这么会撒娇的人儿，我要是男人啊被你两滴眼泪就要把心都化掉啦！也不知道大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你看他早晨出去时，皱着两只眉……”
　　宦娘俏皮地比划着自己的眉心，可一旁的挽宁却呐呐不语，只勉强笑笑。她觉出不对，于是一把将挽宁抓到眼前，问道“怎么啦？原来是真难受。莫不是和大哥闹别扭了？还是你的伤势没好，他却不知道怜惜？他是不是……”
　　“没有。”挽宁打断宦娘的话，摇了摇头。
　　宦娘是个藏不住的人，脸上又是疑惑又是担心，却也不敢再问，只好说“诶，没关系，闹别扭我和柳福也常有的，一会儿就好，我保证啊，呆会儿他们从山里回来，你就好啦！”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柴门拉动的声音。
　　宦娘脸上浮起笑容，可随即，笑容凝固了，挽宁也同样退去愁色，满面震惊。
　　因为她们听到院子里的狗在狂吠！
　　如果进来的人是柳福和佑霆，这条狗绝不会这样叫。
　　宦娘抓起灶台上的刀，反身将挽宁推入里屋，转身迎出去，然而她还没有走几步，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
　　冷风呼啸着猛吹进来……
　　泼辣的宦娘整个人僵住了，她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似乎无法自己，动也动不了。
　　站在门口的是个颇为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着山中不曾有上好绸缎，是紫色的，布面上还有类似铜钱般粗俗的纹饰。他看着宦娘，眼中闪烁着充满兴味的光，走进来，嘿嘿笑了。
　　“看来你还记得我，小宦娘”他打量着屋子，很快眼神停留在宦娘惊恐万状、瑟瑟发抖地身子上，他的声音充满了威胁和嘲笑“几年不见你出落得像画上人一样了，亏我也忘不了你，来……你哥哥呢？上山打猎去了吧？”
　　他凑过去拉住宦娘的手腕。
　　宦娘触到瘟疫般疯狂甩脱着，大声尖叫，将手中的刀掷了出去，可是昔年不堪的往事竟使宦娘已经惊恐到完全失了思维理智，泼辣与坚强全无踪影，抵抗更无力量，胡乱的刀根本没有准头，被轻易躲过。
　　她的颤抖与恐惧却更刺激了那男人，他眼中光芒大炽，哈哈大笑起来。
　　“怕什么，你我也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这次我可是要在上梅呆上一段时间，少不了要你……嘿嘿，只要大爷我一高兴，说不定就抬举了你和你哥哥呢”他舔舔嘴唇，喘了一口粗气“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咱们更要好好玩玩儿。”
　　宦娘忽然身子一震，她飞快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那人的手臂，所有的恐惧和悲愤使她浑身瘫软，但是却又变成她奋力咬下的力量。那人大叫一声，后退几步，宦娘抬起头，从嘴里吐出一块血肉，仇恨的眼神像是两枚利箭。
　　那男人捂着流血的手臂，恨恨道“你这小贱人还是像从前一样烈，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劈手就要打下。
　　“住手！”
　　里屋的门帘被嚯地撩开，挽宁走出来，厉声喝道，手里拿着佑霆留下来给她防身的匕首。
　　那男人来时已经盘算着柳福不在家的时候，未料到屋中有人，吓了一跳向后退出一步，但旋即停下来，惊讶地看着挽宁，神色精彩变幻，渐渐又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小娘子……”
　　“站住！”挽宁毫不相让，纵然心中惧怕，但绝不流露出来，她将手中的匕首利落地挥向一旁，烛台嗡动，半截蜡烛被无声削落。
　　那人忌惮匕首锋利，未敢向前。
　　挽宁步步走到宦娘身后，她已经瘫软在地上，面色苍白如雪。
　　“你是什么人？竟敢到这里来放肆，不怕姐姐施蛊降罪于你吗？！”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来历，但是却知道上梅村人都惧怕宦娘巫女的身份。
　　男人脸色变了变，底气不足，可很快笑道“别人怕，难道我也怕么？倒是你，没听说她还有个妹妹，你又是谁？啧啧，我还没见过这天仙般的美人儿，看来今天艳福不浅……”
　　他绕过宦娘，径直朝挽宁逼近。
　　挽宁步步向后退去，退进了屋中。
　　“小美人儿，你可是天上的仙子？哈哈哈——”
　　“不管我是谁，只怕你没有这个胆量！”挽宁厉色，手心却紧张地几乎握不住匕首。
　　“哦？是么？”那人嘿嘿笑道，继续向前逼来。
　　挽宁忽地一顿，匕首朝前扬起，冷笑道“我与三殿下渊源颇深，你若冒犯了我，恐怕他日碎尸万段，尸骨无全！”
　　那人果然变了脸色，他是武侯高达手下管理贡玉的爪牙，也是十分亲信，怎么能不知道佑昀呢？这女人张口就说出三殿下，又好像知道我会忌惮他一样，仿佛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莫非她真的颇有来头？
　　见他停下进逼，挽宁暗自松了口气，可就在她以为能够骗过的时候，那男人眼神陡然凶狠，阴森森地道“哼哼，天高皇帝远，管他什么殿下，你这样的美人儿哪怕睡过一次，也值了！”
　　他扑过来。
　　挽宁却没想到真的遇见了一个色胆包天的混蛋，连忙闪身，可是她终究还是被抓住了手臂，她挣扎着，匕首一挥，尖利的刀刃在那男人手臂伤口上又来了一刀，但匕首也脱手掉落。
　　男人气急败坏，扬手欲打下。
　　挽宁心中一凉，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闭上眼睛。
　　可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只是听到坷拉一声仿佛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似乎有人萎顿于地，然后她便被拉着落入一个怀抱之中。心顿时飞快跳动起来，几乎要跳出来，刚刚的镇定烟消云散，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伏在熟悉的怀抱里浑身发软，一动也不想动，更不去想刚刚那个凶恶的人怎么突然无声无息。
　　感觉到她的无力，佑霆环住她的腰，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出屋子。
　　“受惊了么？”
　　挽宁轻轻摇摇头“我知道你会回来。”
　　“这么肯定？”
　　“今天的炊烟没有升起，你一定会注意到，是不是？”
　　佑霆皱眉看着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抱着她就是不想放开，刚刚的事情他自己仍然心有余悸，可眼前的女人却如此之快的平静了。
　　然而，他们都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行踪难掩，他们需要以最快的时间离开，而在此之前还需要让崩溃的宦娘恢复起来。

　　柳福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他的安慰只让宦娘开始大声痛哭。
　　佑霆看了看柳福，只好道“我们去收拾东西，马上离开。”
　　他们离开后，挽宁蹲下身，轻轻地呼唤着“宦娘，宦娘，你的仇已经报了，所以你也该忘掉那些不该记住的东西，宦娘——”
　　宦娘无法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地痛哭，她抱住挽宁的手臂，问道“情儿，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已经……已经不干净了？会不会！”
　　“怎么会呢？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只要你的心干净，谁也不能污染你，没有人能。宦娘，不要再哭了，振作起来，你想想柳福，你的眼泪是流在他的心里的。他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一心一意对你一个人，你若妄自菲薄，岂不辜负了他一腔情意？”
　　“挽宁……”
　　“宦娘是我见过最率真果敢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大丈夫所谓潇洒也不过如此。宦娘，却不比那些丈夫差呀！”
　　宦娘呆呆的坐在地上，恍然捂住脸颊，轻声叹道“谢谢你，情儿，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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