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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纯今天起了个大早。
她照例赖在床上十多分钟后才缓缓地爬起来。而她个人对此习惯的解释就是两个字——养生。这一点倒不是她胡诌,她可是由她那位老爸大人口中得知的,据说可以避免脑部一时供血不足云云。而她老爸可是把某某日报的养生版尊为圣旨,几乎可以把每一条养生小常识脱口而出的,被誉为“养生超级狂热分子”的人啊。作为女儿,又怎能不认真听从并积极落实老爸的命令,哦不,建议呢。
说实在的,老爸说过的好多养生小贴士苏纯都记不清了,唯独这一条苏纯可是老老实实地尊在心上,说什么也不舍忘,且每每到关键时刻还会搬出来,好好利用一番。例如每当老妈几次三番在门外叫苏纯起床而苏纯仍赖死在床上,俗称“三叫而不起”,老妈忍无可忍,凶神恶煞地来到苏纯床前要把她从被窝捻出来时,苏纯就会灵机一动,搬出老爸这句“免死金牌”。鉴于老爸提出的多数养生贴士或多或少奏效,老妈便会高抬贵手,放苏纯一马。
唉,怎么一大早就想着爸妈了。苏纯拍拍自己脑袋,开始梳洗。
平时的苏纯总是10分钟时间内化好妆,然后转身收拾文件之类而不再把眼光停留在镜中的自己身上。而今天忽而多出了好几十分钟时间,她便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自己。
脸当然还是往常那张,但可能由于昨晚睡眠质量好,脸色看起来很健康,最神奇的黑眼圈和眼袋都消失了。
莫不成今天会有好事发生?苏纯向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循例喊了句“加油”,然后拿好手袋,转身离开屋子。
苏纯现在住的是向公司申请的小套间。一房一厅,面积不大,但一个人住刚好。那栋楼周围公共设施齐全,环境安全,尤其它离公司只有十多分钟路程,上下班方便,所以苏纯住得挺惬意。
不一会她便到了公司。她看看表,离正式上班时间刚好还有10分钟。
这个也是她的习惯之一。她知道自己永远学不会踏着最后一秒报到,也不愿让自己显得过于与众不同,所以提前十分钟,对她来说刚好。
她看着手表,随着秒针心里默数,1-2-3。指针指向了九点,从这一秒开始,苏纯便只是工作中的苏纯了。
苏纯在公司当的是助理人员,说白了就是半个打杂的,什么都要干。计划书写、档案归类有时还要斟茶递水。和秘书的工作差不多,只是名称不同。她的上面还有一个总助理。
总助理的形象非常典型,就是有好处,就是他一个人的,出差错了,便全是下面小助理的事。所以苏纯和另外一个助理的日子并不好过。
另外那个小助理总是挑着机会在背后痛骂总助理,人前却装得比谁都听话,而苏纯从来不说,也没特意去装卑躬屈膝。她的心态很平和,反正社会黑暗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你黑暗时别人也在黑暗,自己做好自己本分工作就好,仍有余力的,便帮帮别人,学多点东西,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也许是这样,苏纯在公司里的人际关系还不错,偶尔还会和几个女同事聊聊八卦,吃个饭,逛逛街什么的。但她心里明白,同事终归只是同事,再投缘,也不能变成朋友。
两个毫无瓜葛的人能成为朋友本就不易,更何况是有着利益瓜葛的人?
因此即使是和同事聊得最开心的那一刻,苏纯感到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还是游离在外,在无意和有意之间,她仍是有所保留,不能完全放开。当然也不能怪她,实在是这世道太过令人寒心。
在公司辛苦折腾了一天,苏纯终于可以把头从文件堆中抬起来。她轻轻呼了口气,登了□□。多人聊天的对话框立刻闪个不停,她立马按开。只有思遥一个在。
思遥:你终于死出来啦!
小苏:刚刚才完工啊,大佬!苏纯打下回话。
思遥:今晚聚餐你来决定吧。
小苏:老地方“花生”吧。
思遥:真怀疑你收了人家钱。这么卖力宣传。随便还发来一个鄙视的表情。
苏纯笑了笑,接着回话。
小苏:天地良心啊!我也想啊,可是怎么那老板娘不硬塞给我呢。
思遥:得了吧你。准时啊,谁晚了谁请客。
小苏:Yes,Madam!
思遥:那我去通知另外两只!走啦!
小苏:Bye-bye.
刚想找个再见的表情,对方却已下线,鼠标仍指着选好的表情,可是已经不需要了,看着那暗下的图象,不知怎么心中竟生出些惘然,好一会,才终于关了对话框,下了□□,收拾包包,启程去“花生”。
有人说过高中时交的朋友才是一辈子的。苏纯挺相信这句话,因为她三个好朋友都是她的高中同学。然而她们都不是高二分班后的同学。她们四个人的友谊萌生在高一那短暂的一年时光里,并生根发芽,从此延续,至今不息。
苏纯有时觉得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不是说在一起越久,感情就能变得越深。相反的,有时只是一个刹那的相遇相逢,也能造就一辈子刻苦铭心的感情。
比方说她自己吧。高二高三整整两年,尤其是一起走过高三那种炼狱般的生活,照理来说,应该更易培养出深厚的感情。相对的,高一也就一年吧,那么短暂,几乎是转瞬即逝。可是偏偏她的三个好友都是在高一那一年里交上的,高二那帮同学反倒没怎么联系了。
苏纯现在回想起高一那段时光还是会笑出来。军训、学农那前后加起来不到二十天的日子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之一。那些四个人一起笑笑闹闹的日子无论再过多少年,在苏纯脑海里依旧能清晰如初。
现在四个人都进入社会工作了,为了生活奔波劳碌,但是每个月仍会抽出那么一天两天,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放松放松。而今天就是这个月的聚会日。
每次轮到苏纯决定地方时,她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花生”。她们总笑她是收了老板的钱,可是真冤枉啊,她可是连一分钱都没到手的。“花生”是在一次路过时发现的,那天出外办事,办完正好十二点了,见着觉得花生这名字挺有趣,便走了进去吃午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了常客。
“花生”里有种家的感觉,这是一次和她们聚餐时,欣姐无意提到的。不知怎么就记在了心里,怎么也忘不了。
远远的,苏纯便看到站在“花生”门外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她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你真的那么想请我吃饭啊。”思遥嘿嘿一笑说。
“塞车嘛。我也没办法啊。”苏纯左右张望了一下,“茜茜呢?”
“大忙人一个。今早刚接到通知出差去了。”欣姐说。
“那只有我们三个了。”苏纯抿抿嘴,差点就忘了,昔日那个把蔡依林的《Don’t stop》改编得乱七八糟的女生早已现在变成商界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
“你放心,就算只有我和欣姐两个也能把你吃穷!”思遥笑着说。
“欣姐……”苏纯立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向欣姐。
“嗯,思遥说的没错。你节哀顺变吧。”欣姐拍拍苏纯的肩膀,“还呆着干嘛,进去了。”
于是三个人走进了“花生”。
当然她们两个没真打算把苏纯吃穷,只是像平常一样点了普通套餐而已。
“哟,你两个还真爱护我的钱包啊。”
“原来你想帮钱包啊,早说嘛。来老板我要鲍参翅肚……”思遥抬起手,假意要加菜。
苏纯连忙把她的手臂按下。“饶命啊,大人,离下次发工资还有好几天啊。”
“就知道你这德性啦。”思遥摆摆手,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苏纯嘿嘿的笑笑,没有反驳。
一旁的欣姐则是把头稍稍偏向一边,装出一副“我不认识身边这两个人的表情”。
然后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爆笑出声,可是又觉得这有损形象,连忙又用手掩住嘴巴。
苏纯笑得特别欢快,笑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她觉得也只有这一刻她才能像当年那个她般无拘无束,放松自在。她不用再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的脸色,不用再分分秒秒地注意着自己的言谈举止,不用再勉强自己成为他人心中的那个好下属,好同事。
虽然在下一刻,当她回到现在生存的场所时,她还是要扮演那个不熟悉的自己,但至少在这世上的某个时刻某个场合,她仍能做回那个真正的自己。因而即使再忙再累,她都坚持这每月一次的聚会,她想其余的三个应该抱着同样的想法。
三人边聊边吃,菜很快便被消灭了一半。苏纯借口上厕所去外头付账,她知道虽说她们口里嚷着叫她请客,等会吃完肯定又争着给钱了。何况她也想出来透透气,不知是否店里太暖,她莫名感到一阵昏眩。
柜台前站着一个人,不时抬头看着墙上的菜单。她想,那人肯定是第一次来,还不清楚怎样点餐。她于是静静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耐心等候。她没有走向前帮他,那是因为她知道柜台的小贤会出口相助。虽然小贤看上去冷冷的,不过心肠还是很热的。
终于站在前面的那个先生点好了菜。不过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面有难色的样子。苏纯于是凝神静听他和小贤的对话。
原来是忘了带现金啊。苏纯于是上前一步,帮他也付了款。转身正要回去,却见那位先生在身后叫她。她本想装作听不见,可那位先生不依不饶,于是只好停下回头。
这时那位先生正站在向光面,阴霾远去,现出他的样子来。真真是一表人材,温文尔雅。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宛如黑夜中的星光,并不刺眼,然却带着深沉的温柔,直让人坠进去。
一时苏纯竟呆住了,移不开眼。直到对方问出一句“那个钱我该怎样还你”才霎时清醒过来。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沉下声道了句“不用了”便逃似的转过身,直向自己那桌走去,不敢再回头。
她在怕些什么呢?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就是莫名的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可以把她整个人吸住,深深的深深的吸住。
终于回到自己那桌。还没落座,思遥就向她挤眉弄眼的。
“还以为你掉进厕所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苏纯不由自主的回答道,多年习惯下来,果真成为条件反射了。也幸亏这反射只有和她们在一起时才发作,要不她那可怜的饭碗早就不保了。
就那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调笑着,刚才心中莫名滋生的情绪渐渐消失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其实也当就如此。她是不相信所谓一见钟情的,非要信些什么的话,她会选日久生情。可那断不是一次两次偶遇可成的。如果那人注定只是生命中的过客,那何须记挂心头,耗费心神?
还不如好好珍惜这刻和友人相聚的日子,这才是可以牢牢把握在手上的。
酒足饭饱,终到了曲终人散之时。三人相伴走过一个街口,才各散东西。再亲密的朋友还是有她们各自的人生。
每到这时,苏纯会感到越加的寂寞。会想着不如不聚,可是一转念,又会舍不得,到了一次,仍是急急的赶往赴会。
人真的很矛盾。
明知后面是苦的,为了那一点点的甜,还是不舍放弃。
以往的苏纯会一路直奔回小窝,途中毫不流连。人有了目标时,就会忘却身边很多苦恼。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可是当她站在小窝门前,她却忽然丧失了进去的冲动。门还是那扇,可是却有点陌生。
她立在那里好一会,终于还是掏出钥匙走了进去。厅里的灯今早烧了,还没来得及换。于是她摸黑找到了她的转椅,坐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霎时像被抽空的一样。
她想家了,很想很想,想得没了力气。她在早上就察觉到了,可是一直忍着,没想到这时的黑暗成了它泛滥的温床。
那双夺目的眼忽然又出现在她眼前,她猛地紧闭上眼。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揉太阳穴。
她还不能回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父母庇护的小女孩了,她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在那之前,她还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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