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暴君捡到了人鱼

作者: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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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北沙天


      宇文拓交了帅印,辞了太师的职务,虽然如此,旁人提到他时,仍是那个宇文太师。渐渐有传闻,宇文拓招民夫在洛阳城郊修建通天塔。有人说宇文太师借修塔名由招募壮丁拥兵自立,有人说那是杨广授意修建的一座佛塔,因为他们的帝王已经兴修了太多工程终于担不起百姓间的骂名了,有人说……

      天下百姓许多张嘴,就算是穷尽皇宫内库的绢帛那也堵不住,就算调用全部的军队那也封不住,毕竟还没有哪个君王能把自己的子民都杀了,更何况军队最底层的军丁也是从百姓中来的。于是那段时间有了许许多多的有人说,天下早已乱了。诸路反王并起,山贼也有达官也有,卖耙子的也有,道士也有,书生也有,捕快也有。

      “报,宇文拓私军在长沙郡屠杀了六万百姓,臣疑心宇文拓已反,在恶意扰乱民心,想嫁祸于朝廷军队。”

      杨广歪在龙案边上,吃了一口宫娥酥手递来的梨肉:“可你也说了,宇文拓私军杀人,他没有嫁祸的意思嘛,或许,他杀的是乱民呢?朕的天下,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人命了。”

      ……

      “报,涪陵一郡尽被宇文拓生屠……”

      ……

      “报,灵武……”

      杨广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慢慢走出了行宫的大殿,秋雨淅淅沥沥顺着重庑的雨檐低落,杨广接了一滴在手心揉碎了,冰冰凉凉的。

      “他说的大事,是毁了我的江山?滥杀无辜,四处屠戮百姓?他变成了一条疯狗?我记得他以前是条好狗,裴世清,你说对吧?”

      中年人笑道:“以前陛下当太师是狗?臣可不觉得。”

      杨广冷下脸:“你好大胆!朕说臣子是狗,那就是,况乎那等乱贼,朕要说你是,你也得汪汪应着。”

      裴世清汪汪叫了两声,笑道:“可真愿意在陛下跟前叫的,那还不一定是狗,没准是一匹狼,比如杨玄感,至于宇文太师,不好说,世事乱了,人便开始互相生疑,其实人嘛,不还是那个人。”

      “你说,朕这江山,是否真要成乱世了?明明才刚一统南北不久,朕对不住父皇。”

      “臣不知。”

      “那你呢?如果真亡国了。”

      “臣不愿屈膝新主,却也做不了伯夷叔琪,只能远帆东海,另寻安生。”

      杨广佯怒:“你倒实诚!早早给自己找了倭国的靠山,是那个什么野妹子罢,重色轻友!朕要砍了你的头!”

      “咳咳,小野妹子是个男人。”

      杨广笑了笑,神情有些苦涩:“走就走吧,走了也好,不以身殉国难全忠名,真要你靖难殉节,我心中也不好受。不说这些,困了,去睡觉了。”

      裴世清觉得杨广说的不是自己是宇文成都,因为天下最能让杨广不好受的,不是那些反臣,只能是宇文太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杨广如同中了魔魇,在杨玄感反叛初平未久,二征高句丽失败之时,决定巡视雁门。这无疑是一个糟糕至极的举动,果然,□□始毕可汗闻讯,兵围雁门。

      转眼杨广被围困了半个月,城中粮水断绝。传闻里杨广恐极,抱着小儿子坐在马车里中害怕地哭泣,传闻是真是假难说的很,不过老百姓们倒是很乐意去相信。虽然他们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和王子坐在马车里哭,身边应该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心腹护卫,那哭声是有多大?才能被外人知道。

      站在城楼上,杨广擎着酒壶,远眺天边的黄尘,城郊的荒田里尚留有未成熟就被割了的麦子,唯余着寸许长的茬桩,支楞着惨白的身躯呆立在干涸皲裂的土地上,像是长在病弱将死的老汉脸上的胡茬。

      杨广默默不语地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那种迷惘的感觉是什么他又无法言明,是死亡?或是别的什么。

      左武卫将军陈棱带着两队卫兵急急冲上城楼:“报,突厥人来袭,请圣人进内城躲避。”

      “朕岂畏死?况且外城战破,内城倾覆也不过须臾,何须效那穴鼠苟行。朕十年前随军北征,拒突厥二百里至夫羊句山,今日掩面而逃,怎么对得住先皇的功绩。”

      陈棱已然急得满头大汗:“此处流矢密集,圣上乃万军之魂,切不可逞一时义气,因小失大。”

      “朕不走。”杨广看着远方黑鸦鸦如蚁压近的突厥军,不为所动。

      忽然一阵猛烈的眩晕感袭来,杨广扶着女墙,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的恶心,俯身干呕了声,把早上喝的一点粥尽数吐了出来,嗖嗖声贴着耳朵,几支箭擦着杨广的肩头飞过,钉进了城楼的砖墙。

      “圣上!”陈棱诸人扶住杨广。

      “呿,那城楼上红衣的,便是隋帝杨广,诸儿郎今日奋起一搏,攻破雁门,再取中原,以报前仇!取杨广首级者,封千夫长,三百女奴,牛羊万匹。”始毕可汗振臂长呼,十万突厥士兵喊杀之声直冲天际。

      城外铁羽纷飞,雁门已成孤城,兵镞将尽,城上守军只能依仗雁门要塞城墙坚厚,于城垣之上掷石抛物,颓势已现。

      陈棱道:“圣上!雁门恐怕是守不住了,臣请率一队精骑护送圣上向南,奔往并州,唐国公处兵源充沛,定能保陛下无恙。”

      杨广脸色极差:“据十仞之城以己之长对敌之短尚不能克,如若朕弃城而逃,你认为我们能快得过突厥人的轻骑?朕意已决,今日便在这城楼上,如能因此振奋军心渡过难关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便是天数。”

      黑云一样的突厥军队已经将守军压向城楼,带着飞爪的锁链被突厥人扔上了城墙,他们决定登城了。

      “皇上,再不走,就晚了!”

      杨广似乎没听见突厥人的厮杀,没听见嗖嗖的箭雨,没听见兵器相击的铿锵,只是看着西边:“你们说,天角的那几片云,像不像鱼鳞?”

      天忽然阴沉了下来,朔风吹起了沙尘擦过空气,发出了呜呜像是海啸一样的声音。

      “是暴雨!天佑圣上,让城内百姓准备器具接水,以解城内缺水之急,但愿能是一场大雨,能暂缓突厥人的攻势。”

      杨广不说话,冷笑了一声,天佑他又怎么会把他丢到这种境地,天佑他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

      豆大的雨砸了下来,向城楼上攀爬的突厥人许多因视线不清而摔了下去,发出扑扑的闷响,这在许多雁门郡被拉来抵门的丁壮耳中,像是土墙上掉下来的干泥巴,这些丁壮眼中闪过害怕绝望和麻木,他们知道外面那些虎狼冲进来,自己和家里的老小就再也没有了活头。他们在心中咒骂,为什么皇帝要来雁门,如果不是他,突厥人不会这样癫狂。

      突厥人的士气并没有因大雨减弱,他们只知道,只要杀死城楼上的人,就是无量的前途等着他们,官爵金银,还有细皮嫩肉的中原娘儿们。

      许多突厥人被城上的守军打落了下去,有的被乱枪捅死,但他们都像草原上疯了的野牛一样向杨广的方向涌,终于一个又一个的爬了上来,杨广身边的亲卫已经被迫加入了战团,只求能杀死这批上城的敌军,抵过这波攻势。

      一个胸口被扎得像刺猬的突厥汉子,拼着死扔出了手里的铁斧,斧子轮转着向杨广飞来。

      杨广静静看着那转悠的一团灰影,却连一点躲避的兴致都提不起来,悠闲得就像是在看一只清晨的薄雾里向他飞来的灰喜鹊。

      刺眼的金光忽然闪了一下,然后那团灰影消失了,凭空化成了粉末,簌簌落到杨广的鞋面上,杨广没想明白那是什么。

      但他更想不通的是,城外的喊杀声戛然而止了,如一架突然被敲破的牛皮大鼓,一切的声响归于平静,他听到了雨打在黄土地上的声音,朔风吹动城楼的风铃,叮铃叮铃。

      杨广茫然地看了看城下,城下什么都没有,没有突厥人,没有突厥马,暗红的雾飘散在雨里,还有各色的粉末,黑黑灰灰的,和刚刚掉落在他鞋面上的那些一样,如一张被朱丹墨水弄脏的画纸,突兀地铺在他面前。

      “他们,人呢?”杨广茫然地问。

      城上的官兵和突厥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打斗,一齐愣愣地看着城下。

      不知道是哪个突厥人先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嚎叫,那声音和发疯的野兽没什么不同,于是隋人也嚎叫了起来,但也听着像野兽,只是批嚎叫多了些笑的意味,因而听上去更觉鬼意森森,城里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突厥人已经攻破了城楼,吓得嚎啕大哭,天地间的大雨声里夹杂了这样多奇奇怪怪的嚎声,杨广眯着眼睛,侧耳听着,用手指敲击城墙,想起了庄生说的天籁。

      “怎么了?怎么了?城门也未曾攻破,为什么大家就都疯了?”抵城门的汉子急急忙忙地大声问。

      “我看到了一个拿着金剑的人,突然站在了城门前,他挥了一下剑,十万突厥人成了粉沫。”一个恰巧站在门缝处的瘦子哆哆嗦嗦的说。

      杨广看见暗红色的雾气飞上了高高的灰蒙蒙下着雨的天,凝结成了一颗闪耀着刺眼光芒的血珠,珠子不大,大小就像杨广爱吃的荔枝那样,颜色也像。

      那颗红荔枝慢慢飘落了下来,杨广这才顺着方向,看见城楼下站了一个男人,他伸手接过了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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