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暴君捡到了人鱼

　　宇文成都回来了，重拾他的光荣与责任——依旧是大隋的太师，做着他本分的事。许多对那日发生的事有所耳闻的臣子，不由更加心生敬佩，这无疑是一个能力运气与器量都不缺的人，宇文太师不死，是大隋的福气，希望他们的皇帝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臣子们不清楚，宇文成都却看出来了，杨广如今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像是愧疚又像疏远了。回来之后，虽然杨广表达了歉疚以及对他的信任，但每当他试图找个机会与杨广单独谈谈时，但都被各式的理由拒绝了，宇文成都察觉杨广在躲着他，他猜自己大概是……真的被讨厌了吧。既然杨广不愿见到他，那他是否也该知情识趣一些？

　　然而他不知道，杨广躲着他的原因，却是宇文成都自己造成的。

　　那晚既然不是梦境，杨广的内心产生了深深的不洁感，他已经确定自己是喜欢宇文成都的，至于鲛人，只不过是儿时的执念，如今在那样的情况下，与鲛人发生了关系，虽然不是他自愿的，但宇文成都清楚自己曾经的那段心思，知道真相后他会怎么想？杨广不敢面对男人的失望甚至是看轻，于是只能选择逃避。

　　时间像江流一样伴着日升日落慢慢溜走，转眼又过了月余，西边敦煌那边传来伏羲琴的消息，宇文成都派人再去魔王磐寻觅神农鼎时，才知神鼎已经被那姓陈的人族少年带走。至于杨广那边，全国各处的起义频频爆发，两人的事业如同他们的感情一样不顺。

　　美丽的回忆已经成为了他的梦魇，杨广不再对任何人提起鲛人的事，原本每年杨广都会派人去东莱寻觅鲛人的踪影，最近的一批人回来了，却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有军队在东莱屠杀了六万人，东莱城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是契丹、□□那边的人吗？或者是……高句丽？”

　　“是朝廷的兵马，有人看见，领兵的是宇文拓的下属，杨硕。”将领看了眼君王躬身道:“此事非同小可，臣怀疑太师已有谋反之心，请皇上速速拿下宇文拓。”

　　杨广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挥挥手:“你们下去，这事……是朕授意，不用再提，以后也再不必去东莱找鲛人了。”

　　将领又惊又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天子怎么会下令屠杀自己的百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但看杨广的神色明显不愿多说，只能讪讪退下。

　　他屠杀了六万无辜百姓？杨广只觉得荒谬，心中乱糟糟一片，每一缕思绪仿佛都在缠绕打结——那个男人一直是忠诚正直的，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残暴荒谬的事？是知道了他在东莱寻找鲛人的事有所不满？可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啊，那是活生生的六万人，不是敌军不是士兵只是平民百姓。不行，他不能再逃避了，得当面问清楚。

　　“太师！您得救救他！只有……您能救他了！”一个青白脸庞样貌十分阴森吓人的大个子，匆匆闯进宇文成都的舰船，急得满头是汗，声音也有些哽咽，说到最后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斛律安，你冷静下来，这样没头没尾，我听不明白。”

　　“不能慢了！是阿硕，他奉命去泰山布法阵收集东莱的万灵血珠，血珠已经通过法阵传送了过来，我看到来的只有血珠没有留话觉得事情不对，再用法阵赶到泰山时，阿硕倒在血泊里，身上重伤，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现在人已经被我开启法阵带回龙舟，我将他留在龙舟法阵阵心，有灵气维护一时半会还不致死，但坚持不了多久，请太师速去。”

　　两人匆匆离去心中焦急，并未注意到船舱拐角的一抹赤红衣角，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宇文成都赶到时，杨硕安静地仰躺着，嘴角还有鲜血不断涌出，青年怔怔看着门口，直到看到了宇文成都，灰败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在贴身衣领下的暗袋里摸索一阵，摸出了什么握在手心。

　　“舌头的伤血可以封住，只是怕舌根痉挛堵塞了呼吸的喉管，倒是他身上的伤不容小觑，斛律安，你将他从伤门移到景门，杨硕的五行属木，此阵我来用水灵稳固，这是长江之上，地利很好，不必慌张，不会有事！”

　　斛律安擦擦眼睛，应了一声，抱起杨硕向法阵东南走了两步。宇文成都将金镗变回轩辕剑插入法阵生门，闭目念道:“金生水，八方归元！”霎时间江浪忽然大了，几道流光从船舱的阵图上浮出缠绕在杨硕身上，狰狞的伤口慢慢收拢，宇文成都本来略显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暗淡，身体晃了晃终于还是支撑了下来。

　　“我用冰咒封住他舌上的血管和痛觉，斛律安你削掉他部分痉挛的舌根，通畅喉管。”

　　“……是，太师。”斛律安拔出腰间短刀，慢慢捧起杨硕的头，颤抖着手将刀刃探进杨硕的口中削出了些冻结成冰的碎肉。

　　杨硕终于保住了性命，但宇文成都的脸色显然十分难看:“斛律安你出去，我有话问他。”

　　凶神恶煞的汉子本还在擦着杨硕嘴角的血渍，手一顿，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欲言又止，终于应了声喏走出了船舱。

　　“为什么咬舌自尽？”宇文成都冷冷看着杨硕。

　　杨硕低下头，攥紧的拳头向着宇文成都慢慢展开，是一片蓝盈盈的鱼鳞。

　　男人的眼神有些复杂，虽然依旧是质问，声音却柔软了下来:“为什么要自尽？”

　　杨硕看了看宇文成都，有些茫然地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宇文成都低头用额头抵住了杨硕的额头。“现在你可以说了，我听得到。”

　　杨硕的眼中露出惊喜的光，惨白的脸颊浮上两抹红晕。

　　“你是说，三个少年人打败了你，逼迫你说出收集万灵血珠的缘由？一个有着白头发的少女，一个背着长剑的少年，还有……杨玉儿。”宇文成都冷笑:“你可以大大方方告诉他们这些自诩正义之士，我在做什么，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们也无法阻止。自杀是懦夫的行径，懦夫不配做我的四部将。”

　　杨硕神情变得绝望，小心翼翼重新把鱼鳞收拢在掌心，他可以走的，如果太师不再需要他。

　　“因为你弄丢了神农鼎？你愧疚，所以动了轻生的念头？难道你觉得，这么多年的忠心陪伴，你比不过一个鼎？况且东西丢了，再夺回来就是。”

　　黯淡的眸子深处霎时间又泛出一点微光，杨硕抬眼凝望着宇文成都。

　　“你的伤没好，我会让江豚将你送到巨海那，你在氐人族养伤，那儿的水灵比较充裕。”

　　杨硕瞪大眼睛，挣扎着要起身，他不愿意，他可以死却不能忍受做一个逃避的懦夫，太师的累赘。

　　“你知道我是人鱼，氐人族是我的故乡，你是我第一个带回去的客人，这个邀请，你不乐意吗？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迟了些。”宇文成都握住了杨硕攥着鱼鳞的手:“你去了那儿，就会知道，每一条鲛人的心里只能装进一个人，这是最恶毒的诅咒，让我无法选择无法反悔，如果你早来些就好了，不过可能很难更早了，我一出生时就看见了他。我对不起你的心意，不是你不够优秀，我相信你能放下，你值得上更好的。”

　　终于有泪水顺着杨硕的脸颊流下，只是默默跟随在后的人，从不敢直视那张脸的人，终于勇敢地直视着近在咫尺的双眼，他并不是那么的光明无私，就让他贪心这一回，他渴求身前人的一个吻，他相信就算再无希望这足以让他回忆一生，就算穷尽一生也只是客人。

　　男人沉默了很久，终于吻了上去，带着血腥味的吻，空洞洞的口腔，他知道自己欠杨硕的，永远也还不了。

　　斛律安站在船舱外吹着江风，天色渐晚，江两岸远方的山峦隐没成曈昽的黑影，连绵地靠近，像是吞噬人心的怪物，斛律安知道自己的相貌在这样的景色里一定别样的吓人。舱内的话逃不过他的耳朵，他看到了杨广，杨广是皇帝他无法阻拦，而且此时此刻，他觉得杨广和自己很相似，不过都是落日余晖下两道孤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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