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幽]道阻且长

　　（一）

　　“哧拉——”

　　龙幽勉力将长枪从魔物尸体内拔出，脚下一晃，顾不上甩去枪身上沾染的血，扶着悬浮晶石大口喘息一阵，方才直起身来。

　　神魔之井内虽魔兽横行，但若是放在龙幽全盛时期自然等闲视之，然而夜叉枯水三十余年，龙幽身体状况也迟迟不能好转，坦白说，如果不是近年来情况转佳，数旬往往有一次雨水从而稳定了灾情，他怕是连应付这一场人界之行的体力都没有。

　　龙幽倒提长枪，处处避战，更是拼着魔力损耗屡屡施展越行之术，饶是这样，最后抵达人界出口前时也大感体内空虚，冷汗浸湿了背上衣衫。

　　好在终于是到了。

　　环顾四周，确认视线内一时没有魔物靠近后，龙幽收了枪，寻了处干净地方靠坐下来。虽然入口近在眼前，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走出去，素来听闻人魔两界不和，虽然以他的身份即使被认定是妖魔处置也不会丧命，但难免耽搁过久，还是谨慎些为妙。

　　……居然连魔力都快见底了。

　　探查过一番体内情况，龙幽叹气。以现在这种程度施展越行之术的话，只怕是伤上加伤，和干脆从这里过去也没什么区别。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焦躁闭上眼稍事休息——左右都过了三十年，多上这一会不会影响什么。

　　然而很快就连这短暂的休憩都变成了妄想。

　　龙幽苦笑着睁开眼，兴许是劳累过度连带着探查力下降，刚才选定休息地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发觉不远处一阵罡风裹挟着滚滚煞气逼近，虽还未到近处，已然厉如刀割，来路又有几只新生的鬼物探出头来——此时竟然是无路可退了。

　　难道就是因为如此凶险，这个地方才显得那么“干净”？暗叹自己居然还有余力想这些，龙幽再度环视一周，心下一横，疾疾念咒:“……洞开六界，如是我行！”

　　霎时天旋地转。

　　仓促施展的越行之术自然无法保持平衡，周遭景物飞速旋转无法辨别身处何处，龙幽奋力睁大眼，掷出手中妖槊意图固定自己，着处如穿败缟，分毫不能受力——蓦地脊背重重撞上坚硬物事，他不禁痛呼半声，又因为本能的戒备感硬生生压抑下来。

　　眼前仍旧昏黑，他低声喘息几回令气息平静少许，方才凝神观察附近，入目景象全无人迹，林木参差，藤蔓丛生。

　　这是……哪里？

　　第一次踏足人界土地的龙幽十分茫然。

　　好在并无人迹这点倒是令他戒心放下大半，随手收起妖槊，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着。早年虽在书中看过人界种种，仍然不能和亲眼所见相比，处处新奇。？！——

　　身后突然扑来一阵腥臭难闻的吐息，龙幽下意识地闪躲还是迟了一步，背后伤处忽然被重重抽击一记，刹时疼痛钻心彻骨。

　　“呃！”

　　龙幽闷哼出声，却是假意脚下一滑向前仆倒，趁隙看清了身后来敌——竟是一条遍体青黑的尸蛇。

　　人界也有这种魔物？

　　他心下诧异却未松懈，利用身体遮挡放出一道落雷咒，不料落雷击中尸蛇未见损伤，却更被激怒，威胁般直起上半身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咝咝作响。龙幽皱眉正欲回身攻击，耳畔忽然掠过一道尖利劲风，尸蛇尖嘶半声，被利器钉在树干上，扭动几下就化成烟雾消散不见。——那是一把铁剑，露在树干外的半截剑身上兀自闪着寒光。

　　“这位兄弟，你没事吧？”

　　树后转出一个装束干练的少年人，声音爽朗，显见其开朗明快:“你……呃，伤得怎样？”话说到一半突发的转折显得来人也略为尴尬，显然转过来后看清跌坐在地上的龙幽一身狼狈的样子并不适合说“没事。”

　　“些许小伤，并不碍事。在下龙幽，请问兄台是？”虽暗自懊恼在人前如此狼狈仍不想彻底失了风度，龙幽不动声色地唤出妖槊欲支撑着起身，然而略动便牵动背后伤势，顿时一僵。

　　“……你就别勉强了。怎么办，受了伤就不适合动作太厉害，这可不方便带你回寨里。”少年不甚赞同的摇头，“算了，救人就救到底。那个……龙幽对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点东西就回来。”

　　龙幽一怔，本欲再行阻止，那尸蛇留下的伤势本就微不足道，此刻脚下虚软，不过是在神魔之井中的虚耗尚未复原罢了，转念又想到初来人界身份不明，若是能藉着眼前这人的援助混入人群，之后行动自然更加便利，也就不再坚持。既然刚才他出手援助，至少对自己应该是没有恶意。

　　既然这样，就休息一下也无妨——龙幽阖目打算小憩一会，然而抵不过心境缓和与一路状况频出所致的疲累，不多时眼帘闭阖，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

　　龙幽睁开双眼，入目火光跃动，暖意熔融。自视一番，体内困乏感仍在，但魔力已恢复不少，料来再遭遇一场白日内恶战也可应付。

　　“你醒了？我带着东西回来就看见你倒在那，一开始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后来看你睡得那么沉就没叫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再帮你上药。——现在感觉怎么样？”

　　蹲坐在火堆前的少年正在翻烤着什么，听见龙幽这边动静也只随意的望来一眼，又去翻弄，口吻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自然。不得不说，拜他所赐龙幽也放松很多。

　　“已经好了不少。”龙幽坐起身理了下仪容，思忖一番还是开口道谢，“如此劳烦兄台，在下——”就见本来还在忙碌的少年忽然举起一只手“等，等一下！”

　　“怎么了？”

　　少年略带歉意地挠了挠头:“呃，我是想说，总是兄台来兄台去的，多别扭，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龙幽内心抽搐了一下。“……咳咳，那么你的名字是？”

　　专心翻动着烤肉的少年闻声抬头“什么？哦，我啊，我叫姜云凡，是这山脚下狂风寨的人，这一带本来就归我巡视，今天是你运气好，刚好被我碰上。”说话间又回过头检视食物，大略是火候已经令人满意，他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极其利落的片了几片递了过来，“给，肉烤得刚刚好，不吃就凉了。”

　　带着温文有礼的微笑接过肉食，龙幽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无论是年龄，能力，外表，还是对自身情况懵懂无知的程度，眼前的这个“人”都完全打破了他几百年来形成的认知。

　　六界怎么会有这种“化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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