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梦年

　　“可在我眼里，被人打了左脸还把右脸迎上去的就是个智障。”
　　“……映，映辞！”

　　项目告一段落后得闲的日子，实验室里三三两两的都坐在一起闲聊，柳映辞对旁人的劝阻置若罔闻，就那几个师兄无聊闲来聊起最喜欢的话，边敲下大纲最后一段话边说着，“不是教徒，又信手拈来这话除了别的，就是贪。”

　　“诶你！”
　　“我先走了，有事。”

　　啪的一声合起笔电，她扯了扯嘴角喊着同学道别离开。

　　同学看她一副平淡的样子好像没有一点恼怒的迹象，虽说刚刚那话却也着实不像是柳映辞会说的，但知道原委她也不好说什么。

　　一篇作业一篇毕业论文，似乎一看就能分个重要性的高下，然而没什么人能容忍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被人拿去，可失了先手再怎么说也是落了下风。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什么代笔之类的多得很，更有甚的买毕业论文……可他一个镚子都没给就甭想拿到别人的劳动成果。”淡淡的语气硬是能听出几分愤慨，“更何况现下还真不是买是偷。”

　　柳映辞很少会生气，也不是什么小白兔，可惜想象太美好，现实太骨感。那犟脾气一上头，嘴就不管不顾地欠起来了。

　　“还说什么立志当人民教师，哦不他还想留校？”柳映辞望着远处图书馆的大楼，对身旁没说话的同学：“也不怕上梁不正下梁歪，留个蛋也都想想就好。”

　　同学见着总带三分笑意却忽然变了个样的柳映辞，斟酌着：“那你也别闹得这么僵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不就看我样子好欺负，反正几个月时间一到他就得滚蛋。”柳映辞摸着一直在响的手机，忽的皱起脸凑过去，可脸上的笑却是真的，见对方那副你干啥子这样笑的表情，“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知根不知底，到时候写到思维错乱就不好啦对吧。”

　　“……映辞，你怎么一处对象嘴就变滑了？”
　　“……你怎么也想太多起来了。”

　　刚说完这话立刻被推了一推，柳映辞笑道：“真走啦，回去小心点。”

　　叹气，她舒展了会僵硬的脖子，在宿舍和图书馆的分岔路上选择了图书馆。

　　自己夸下的海口，自己挂上的执拗怎么也得完成下去。本完成一半的作业得继续，另外选题的定好了大纲，时间紧得很。

　　而她这一脾气上来，第一个受伤的不是别人就是刘小别……柳映辞已经记不得自己漏接漏看了他多少通电话多少条信息。好在他也不是闹腾的人，而且四月一过常规赛就已接近尾声，他俩也没啥时间碰头。

　　其实这会柳映辞还是很满足的，甚至来说是沉溺。她能在压力化为动力下好好走着，刘小别也能不偏不倚地在赛场上征战着，说是卑微也好心小也罢，或许这个状态比歪腻时更让她心安。

　　似乎这样这段路的尽头，会变得更远。

　　“阿辞你手机刚响过来了。”
　　“嗯？哦谢谢。”

　　擦着半湿的长发，柳映辞看着记录是座机也不认识，正狐疑着第二通就直接过来了。

　　“诶？！喂阿辞大晚上你跑去哪呀？”舍友看着套了件外套里头还穿着睡衣就往外跑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她咋了。

　　可还没说个清楚，隔壁宿舍突然喊起下雨了，三人才想起被套没收，慌慌忙忙地边抱怨边跟柳映辞那样跑出门去。

　　“这好好的天怎么就下起雨来了？”

　　*

　　人要有自知之明。

　　不要贪心。

　　取舍的意义你总会明白的。

　　她醒来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没人了，看了看身上披着的衣服柳映辞捏着鼻梁，来舒缓疲惫的同时清醒清醒。她甩了甩头，把睡梦中徘徊脑海的话排除出去。

　　连日来的熬夜让一个作息时间向来正常的人有点吃不消，一上火声音直接哑了。

　　柳映辞翻开笔电，邮箱里还有导师发来的修改意见，企鹅的信息一直闪着，她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几个群的九十九条信息下面还有朋友零零丁丁十几条信息的轰炸。

　　她刚点开一看就愣了，连忙去看时间发现比赛早就开始，刚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

　　从午后开始说咪一小会，到现在是直接睡过了晚饭。别说去医院了，B市那磨人的交通连比赛赶不赶得上也是个问题。

　　好烦。

　　惹人的头痛压迫着神经，煽风点火般刮起一股烦躁。蜷起拳头敲了几下额头，她睁开紧闭着的双眸起身去掇拾下自己，就出门去了。

　　她现在已经记不清这周是第几轮常规赛，本来一个个项目下来布置的任务已经够她忙了，还要在对着不停找存在感的师兄上，为她的奶奶担惊受怕。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老人家可不包括在这之内，那么大个岁数经这么一摔，活生生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偏生本人还没太在意，见她愁眉苦脸的还安慰到出院后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好的，绝不拖累，把她当个小孩似的哄。

　　柳映辞看着她，心里窝火着拖累一词，却怎么也不能发作。

　　她这奶奶为儿子操劳了半辈子，临老却怎么也不肯搬就要窝在那小房子里说是陪她的老头子，陪她交友了那么多年的伴。

　　柳映辞从父母分居开始便是奶奶带大的，可到头来奶奶身边留下的也就只剩她这么一个孙女。她不懂奶奶是太过坚强乐观还是因为习惯而忍受着孤独，但她每每看着本健朗行走自如到现在只能等着每一项检查结束，身体稳定后才能推进手术室的老人，心里那份埋怨又再加深。

　　对她自己的，对为人儿子的父亲的。

　　喇叭声透过车窗传了进来，柳映辞看着外头陷入黑夜却被灯光点亮的城市，一时之间坠入迷蒙。

　　最后到达会场的时候比赛早已结束，朋友对她也是纳闷，可见她精神状态明显异常也没再说什么。

　　柳映辞望着空旷的内场，忽而觉得这样也好，却不料还没转身就被人纳入怀中，抬眸看去对上的是刘小别不常显露的温柔。

　　心里一顿，她又立刻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感想，纵使疲于似是而非地掩饰可她还是禁不住他不经意间抛出的甜头，一步一步走向之前自己所作下的飞蛾扑火。

　　柳映辞凝视着刘小别远去的背影，捂着小腹蹲下，抽痛吞噬了所有感知，一片茫然的脑海里霎时颠覆了天地只剩空白。

　　*

　　因为不放心，柳映辞大多时间都是在医院陪着老人家，又因学业每趟来回都要带上几本书，只是打量着越拿越多的书她揉了揉鼻根直接看起电子书。

　　然而没等她喘口气，何浩初又找上门算账了。

　　“你人呢？”
　　“……外面。”

　　何浩初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两人沉默半晌，何浩初一言不合就是开干：“那你是在哪个医院哪栋楼哪层哪号房的外面啊，不说别喊我小舅。”

　　张张口又闭上，柳映辞低首看着自个儿脚尖似在抗拒，可最后还是妥协了。何浩初到的时候瞥了她一眼，才开门就变了个样，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喊着婆婆，柳映辞跟在后面听着，跟个丫鬟似的。

　　虽说比她大不了几年，但好歹大个辈分，更何况何浩初作为家里的小幺他对长辈自是有一套嘴甜攻略，这头还在假装抱怨老人家病了也不告诉他，那头就把人哄笑了。

　　“哎哟婆婆我都多大岁了。”
　　“你呀，多大个儿在婆婆这儿还是个瓜娃子。”

　　何浩初眨眨眼，把带来的水果放边上，“诶这饭盒……”

　　“啊我去洗吧。”对方还没说话，柳映辞已经扔下笔过去把饭盒拿走，何浩初看了她一路才回过身，“这，没请个护工吗？”

　　“这又不是不能自理，请那个干嘛呢。”沾了口水，老人家放下杯子。

　　何浩初连忙接过放好，迟疑半晌双手撑在板凳上轻轻摇晃着跟个孩儿似的动作，“那这些天就阿辞陪着您？”

　　见老人家眯起眼笑着看自己，他就知自己那点心思早被看穿，也不再掩饰转着眼珠，“她这都快期末了天天两头跑的都越跑越过去了，就算您不心疼您孙儿，我还心疼我外甥呢。”

　　顿了一顿，他挠着后脑勺移开了视线继续补充着，“再说，他也不缺那个镚儿。”

　　孩子气般的话让老人敛了笑容，她暗自叹了叹气。当初她就挺喜欢何浩初这孩的，只是后来两家人关系崩了后，她虽遗憾却也阻止不了啥。到何浩初考上B市的大学后倒是常跟着柳映辞一起来看她。

　　他还不至于把对别人的怨气发作到一个老人家身上，但她也还未太过盲目看不清何浩初对自己这老婆子大多也就是爱屋及乌了。

　　毕竟小辞这孩子，到底也是曾被他们两家子都捧在手心里疼的。

　　柳映辞在外头看着两人聊得好好的，觉得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些许，琢磨了许久她还是拿出手机转身走开了。

　　何浩初看着老人睡下，才轻声出去找洗完饭盒后跑外头去的人，可才打开紧急通道的门，他就吓得立马跑过去一手抓住柳映辞握着手机高举起的手，一手揽过她。

　　“他凭什么？？！！”
　　“冷静点阿辞，冷静点……”

　　柳映辞抿嘴紧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吐出那口浊气，示意着对方松开她。她低头用手捂着眼睛，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那团怒火在长久以往中渐渐成了悲哀。

　　蹲下身，手一松手机边直直坠在地上，柳映辞不顾地板脏不脏直接坐下，哽咽着。

　　“那是他的妈妈，他的母亲。”

　　*

　　周三的时候柳映辞特意请了一天假，自己一个人坐在外头等着手术室上的指示灯恢复成绿色。

　　这阵子堆积的劳累排山倒海般占领着每根神经，柳映辞瘫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雪色的天花板，麻木的头脑只有在对时钟的偶尔一瞥中才会回过魂来，指挥着僵硬的双手轻轻去锤隐隐发疼的肩膀。

　　何浩初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些面包和水，可她却食之无味，每一次咀嚼与吞咽连着寡淡的味觉刺激着脆弱的肠胃。

　　这会柳映辞还没来得及忍住反胃的呕吐感，身旁的何浩初已经给她张开了塑料袋，本就没进去多少现在连着黄胆水全吐了回来，何浩初轻抚着她后背，下一秒便感到不对劲，手一伸前摸着柳映辞的额头。

　　烫得要命。

　　“阿辞，下去挂个号先把自个儿照顾好先啊。”

　　柳映辞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何浩初对上她那抗拒的目光，不由又再放轻了声音：“我不走我在这等着婆婆，乖。”

　　这次她看也不看直接低下头当乌龟，何浩初一顿皱眉硬声起来，这还有几个小时要等都烧成这样逞个蛋的强，“要我拉你下去还是自己去？”

　　无声。

　　何浩初倏地站了起来，柳映辞蜷缩了许久也跟着站起来，然后安安静静地走向电梯，何浩初绷着脸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后只让她看好手机别到时候找不到人。

　　挂了急诊，又被扎了针，柳映辞真乖乖地换了个地发呆。

　　“姐姐不疼吗？”旁边的小孩看着她调节器调到最大那边，疑惑地问着。

　　柳映辞一愣，而后笑了笑：“疼呀，所以你不要学姐姐。”

　　输液室里大半多是孩子，柳映辞看着身旁的女孩跟自己母亲说着悄悄话，看着她输着液的小手被母亲托在手心上，有点恍惚。

　　炙热的温度打乱了她的思维，像针扎的疼拉扯着麻木的知觉醒来。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头上，令她不自觉地阖上眼睛。

　　就睡一小会。

　　迷迷糊糊地过了许久，把她从睡意中惊醒的是细小的铃声与震动，柳映辞摸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半晌，收了起来。可没几秒她又站了起来一手拿起输液袋有点不知所措，身旁女孩的母亲见她这样，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落地输液架。

　　柳映辞瞅着女人怀中睡着的女孩，对她轻声道了谢。

　　急诊部大多靠近医院大门，吵闹得很。柳映辞走出输液室，一直到推开紧急出口的门，又调整了几秒自己的状态才接了电话。

　　可她才说完刚刚不方便接电话就觉得不对劲，刘小别的声音和人一样向来清冷，此时却有点低迷不振。

　　模糊间，她跺了跺有点麻木的脚，推着输液架坐在楼梯间，听着那头撒娇似的话失笑着不自觉柔了声音，生怕吵着他那般。

　　门外人影憧憧与这边的静谧仿若隔了个世界，直到来人推开大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几步过来屈指敲着她已经空了的输液袋子，冷声道：“你这在干什么？起来。”

　　柳映辞呆呆地看着他，垂下双眸反应过来低声跟那头说了几句后道别，刚站起眩晕的白光便掠过眼前令她脚步不稳。

　　何浩初站在门边拉着门没动，等她自己站稳后回去才跟着走了出去。他望着柳映辞单薄消瘦的背影，脑海里想起的却是曾经的那段对话。

　　他曾问过李少奕为什么会忽然选择了放弃。

　　李少奕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过了好久才拿着瓶子碰了碰他的，把最后一点啤酒喝下后，释然道：“破而后立啊。”

　　何浩初轻笑一声摇摇头，心下发笑的同时也涩得很。

　　原来这要破的里头包括的除了李少奕，还有刘小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