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梦年

　　“阿辞！”

　　猛地惊醒，柳映辞愣愣地看着舍友，半晌才回过神来抹了抹脸让自己清醒。

　　“你不是说晚上导师找吗？”捏了捏太阳穴点点头，舍友见她这样也没再说什么，帮忙装了杯温水给柳映辞，“去洗把脸吧，我去实验室了。”

　　刚想挥手道别，柳映辞就见着舍友盯着自己，舍友见她抬眸望来，表情变了变调侃她起来：“还有呀，你还是围上围巾再去吧，啧啧这一贿赂心机Boy啊人还没见过就先把我们阿辞给拐了，老司机呀。”

　　不明所以，柳映辞眨眨眼好久才在揶揄底下反应过来，顿然用手掩耳盗铃般捂住脖子，红晕连着热量爬上脸蛋，嗫嚅许久还是虎声催人：“快去你实验室啦！”

　　只是声音着实没啥震慑力。

　　舍友一走宿舍就剩她一个人，门一关柳映辞就松了一口气跑去洗手间，沾了温水用毛巾敷着脖子上那痕迹。

　　她瞅了许久镜像中的女生，长发有点凌乱，因着刚睡醒还是不甚清醒的模样，淡了表情。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梦到他？

　　记忆里长身而立的青年穿着白色好看的衬衫，回过身时唇间那抹笑意仿佛从未消失过一般，正如看着她到来时的那声阿辞，也从未变过。

　　她和李少奕的相处模式在交往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如说她的生活是彻底回到了从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那张写着荣耀的账号卡已经停留在一个级数太久。

　　或许是心虚作祟，也或许是她自己真的在迈步，柳映辞曾以为她会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却没想过在分岔口选择道别的人会是对方。

　　那个时候她还在恍惚着又一个三月来临，却得知了李少奕要走的消息，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没有质问也没有争吵，仿如与平常无异的并肩成了李少奕最后一次等她下课。

　　“阿辞。”男生收回手机，喊着前头站着等他通完电话的人，在她应声之后沉默半晌，轻声问着：“你心里还有他吗？”

　　只是在柳映辞怔忪着失色的时候，他又无奈地挠起脑袋似乎有点无语自己的行为：“啊我在干嘛……”说着看了看她，叹气走前去推着人往前走：“走吧走吧，吃完饭我还要去找老季。”

　　李少奕看着一声不响被他推着走的人，熄了笑靥，“其实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失落……会觉得委屈。”

　　脚步一顿，他松了手笑了笑走到柳映辞身旁，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忍不住屈指像何浩初一样弹着她额头：“你啊还是跟个孩子似的。”见她反驳，李少奕用用力揉起她的额发：“总起码我已经想明白了。”

　　“阿辞，你以后总会到，即使你心底里的那个人站在面前你都不会回头的时候。”话音微转，他笑道：“我倒是不介意来个破镜重圆，可那个时候我大概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不过啊……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呢，或许真到那时我孩子都能打酱油咯。”

　　李少奕就站在她身侧，脸上的笑意朦朦胧胧，连带着随翕张而出的话渐渐消散在梦里。

　　“你还不够残忍啊。”

　　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别人。

　　冷水抹脸，柳映辞拍拍脸蛋，垂下双眸看着手腕处的银镯。

　　从什么时候起一个人过的节日她已经不大记得清了，今年会突然说着和何浩初一起回母亲那边过春节，除了逃避也许还有些别的驱使着她。

　　她害怕着从刘小别口中听到任何进一步的话，正如她一直含糊着许承诺、转移话题、拖延着他那荒唐的见家长那一步所处心积虑地逃避着一样。

　　可即使这个春节逃避过去了，她的日子却跟在这里没什么区别，说是回母亲那边但到底她也不过是自己一个去看了母亲一人，其他亲戚她根本不敢去见。

　　也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吧，柳映辞看着街上满是喜洋洋的气氛，与别人擦肩而过却在回身间望着独独缺了李少奕背影的一家子，才恍然想起那个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跑去大洋彼端大半年了。

　　她对李少奕无关感情，却从不缺依赖。在说开后这人就一直忙于论文答辩，再后来就是忙着跟家里报备，毕业一到在嘻嘻哈哈间跟着飞机云跑了，到后来因为时差渐渐少了消息。

　　老实说，其实她一直对李少奕最后的那些话不置可否，甚至有点不以为然。可直到又再踽踽独行的那个夏天她重遇刘小别，那个冬天她答应刘小别起，她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看吧，你根本拒绝不了这个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别人放弃自己？

　　每一次去工作室，那张显眼的海报一再闯进她眼中。新一年新气象，新的微草海报上那人的身影写着的也不再只剩柳映辞孤零零的三字。

　　那个时候她忽地不知自己能有什么感想，工作室里头甚至是身边的一些朋友，都真真以为她是刘小别的死粉，什么都要拉上她过来。

　　柳映辞还记得当初他的发小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事那如同便秘的表情，随后又不知脑补找到什么理由，给她做了个封口拉链的动作，便当做什么都不知一头扎进一群大老粗里。

　　她一直以为这些在她对李少奕点头的时候起，就已渐渐离她越来越远，可到头来那个“远”却并非是排除在外的一笑而过，而是扎根深处的沉没遗忘。

　　到底懒得用化妆品去盖住痕点，柳映辞直接换了件高领毛衣。捻开覆在脸颊边的鬓发，她站在门边全身镜前，看着镜里身条纤细的女生，红润的面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瞳眸许久，终是按下了开关熄了宿舍所有的光亮。

　　*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科生，何浩初着实不大喜欢看到化学之类的那些瓶瓶罐罐，所以他只老老实实地等蒸馏器完事，把加湿器搞掂后直接往厨房里跑人。

　　老实说柳映辞是真的长得不大像他姐，可那高高瘦瘦的身型母女俩却是一个样。何浩初倚在门边看着里面的人煮着东西，忽的想起之前从消毒碗柜里看到的碗筷，转了转眼珠，“刚来的时候路过水果店，那阿姨问我之前买的山楂好吃不，要不要再买点回去……”

　　在B市呆久了总会沾染上些许京腔，何浩初话尾一转挑挑眉：“柳映辞，你有情况啊。我……”

　　“你晓得是谁的。”把牛肉盛起，锅里的油仍在滋滋作响，她看向何浩初重复着：“你晓得的。”

　　何浩初一愣，反应过来：“不不等等，你……”站直身子他瞪圆了眼睛：“不阿辞你……”

　　柳映辞笑了笑，会过来挽起袖子开水，问他：“自私吗？”

　　“呵呵，自私加自虐啊。”绷着脸，他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就不懂了为啥就非得是他？”

　　剥去干皮，她听着这话眨眨眼，思忖半会：“嗯——大概是今年他进全明星了吧，离他目标……”话还未完，她便瞥到何浩初人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无奈喊着他：“浩初。”

　　“小舅。”
　　“你丫我都管不住你还叫什么小舅？！”

　　柳映辞放下手头的东西走出去，望着已然坐到了沙发上生着闷气只留她一个后脑勺的人，抿着干涩的唇瓣低缓了声音，“你就不能先把气留着……等到那时候再骂我吗？”

　　何浩初疼她，一直都是，可她却一直为难着他。

　　没听到对方的回应却看到他明眼可见的僵硬，她强笑着按下了心中的歉意与庆幸，回到厨房把盆里的洋葱都滤起放到砧板上，沉默着切起丝来。

　　她是个骗子。

　　还记得之前刘小别曾问过她会不会介意，会不会讨厌，而她最真实的想法却是他第一个就剔除了的那个……她是真的根本不在乎。

　　因为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会有以后，所以也不会去在乎什么过去而得过且过着。

　　从一开始是怕着刘小别死磕刨根问底的性子才答应的开始，也不过是因着不想让他看见那些在她背后叫暄的不安，还有那些只有面对他时才会汹涌而来的自卑。

　　而后温顺得一头栽进热恋里头，让欣喜若狂冲昏头脑麻痹思绪，自欺欺人地享受着这段终归无疾而终的感情。

　　柳映辞用手腕擦了擦不知是被洋葱熏的，还是为什么而酸涩难忍却仍是流不出眼泪的眼眼睛，在苦涩蔓延到唇边之前收起所有裸露的似笑非笑。

　　*

　　今年B市的四月似乎没有以往那么难熬，虽然风沙也烦人得很，可那天有时也意外的好得过分。

　　又一番残缺补漏后，从书堆里冒出几根头发的柳映辞这才想起晚上有约，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她急急忙忙地按下文件保存关电脑，把书都放回原位后收拾东西跑回宿舍。

　　门才开她扶额又才想起自己晚饭也忘过去了，现在饿过后胃倒是闹腾起来闷闷的想作呕，其他三人就那样边啃着零食做着面膜边看着柳映辞鸡飞狗跳般放东西洗澡换衣服。

　　“阿辞啊。”女生扒在门边，“你等会要跟老司机看电影去呀？”

　　“能不能换个词儿？”
　　“那就心机Boy。”
　　“……”

　　另外两个舍友也跑了过来，用零食堵住柳映辞嘴巴，抢声道：“现在问题来了……你今晚回来吗？”

　　放下手巾，柳映辞半仰起首来望着天花板无语，并不大想回答这问题。深深呼吸一个来回，柳映辞咽下口中的仙贝刚想说话，从胃里迅速涌上喉咙的恶心让她忍不住提手抵着紧闭的嘴来招架。

　　“……”
　　“……”
　　“……”

　　两脸茫然的人，连忙上去去抚撑着厕所干呕的柳映辞；一脸惊愕的人，愣在原地嗫嚅许久等柳映辞漱完口才眨着眼说：“我勒个妈，宝宝你这是要上天啊。”

　　“啊？”这会儿又变成了三脸懵逼。
　　“就是，两个人出去三个人回来。”舍友在小腹上向外划了个半圈。

　　好在她反应着实不慢，柳映辞禁不住对舍友翻着白眼甩了她一脸毛巾挤出去：“那我一定文思泉涌去写十篇二十篇稿去投诉那家药店不靠谱。”

　　“……什么药店？”

　　“卖我第二重保险的那个呀。”背起包把围巾围好，柳映辞站在镜前整理完衣服，路过舍友的时候顿了顿顺走她手上的仙贝，瞟了她一眼：“再说我只是饿过反胃而已。”

　　……再说，这样都避不了的话，她也不会要这第三个人。

　　说完不再顾舍友的呼喊出门。

　　外面这会已经暗了下来，坐上地铁后她查了查比赛现在的进程，微草和蓝雨似乎还在团队赛僵持中。

　　可柳映辞才收起手机一会，刘小别的信息就过来了：我的耳朵。

　　不过四个字，她就仿佛能从里面感觉出他的郁闷，柳映辞失笑回他自己还在路上直直转了话头。

　　只是最后她也没想到只是看一场普通的电影，却在此之前多看了一场荣耀职业圈里的内斗公演。

　　她的舍友里有个南方的妹纸是郑轩的粉，何浩初工作室里十有八九是微草的粉，这会两队人都集在一起，不是在电光石火的比赛上而是作为普通人作为朋友真实地站在眼前打闹。

　　柳映辞静静地瞅着，直到刘小别别扭着牵着她走到一群人面前，直到电影开场，直到他拉着她往原本的影厅走的时候，她才抬眸凝视这人。

　　并不壮实却令人安心的肩背，由始至终如是。

　　“怎么？”
　　“没，我出去接个电话。”

　　打来的是导师带的另外一个同届学生，柳映辞拧了拧眉手指停留在屏幕上许久才接通。

　　*

　　七期是个神奇的组织。

　　柳映辞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回来下电梯的时候她偷偷瞄着身旁的人表情僵硬耷拉着嘴角，猜想着他心里这会骂着的话。

　　想到这，她默默别过脸忍住了笑。

　　只是这会并不是什么好笑的时刻，身后是自家门板，身前是刚刚还绷着脸的男人，被固在两者之间的柳映辞见他一副无语的表情，似乎在无奈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笑。

　　她笑着迎了上去圈着刘小别脖颈，恶作剧般褪了鞋子踩着他脚背挂在他身上。刘小别顺势揽住了柳映辞，也不管姿势如何难不难受，就那样一步一步往厅里走去。

　　上次离家的时候窗帘不过拉了个半，此刻外面的灯火也透过玻璃跃了进来打破一室冥暗。

　　微微蜷缩的脚趾像撩拨一样划过刘小别脚腕，柳映辞窝在他怀里，暖和和的；气息落在耳边，有点烫。

　　直到他带着人又转了个身，吱吱的摩擦声传了开来。刘小别动作一顿，在隐约中看着她的目光盈盈。

　　“撞到椅子了。”
　　“……我去开灯。”

　　柳映辞抬眸瞄了瞄刘小别的表情跳下，而后见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开关那走，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一室明亮的时候也不收敛，其结果就是直面刘小别那标志性的面瘫脸。

　　可不过一会柳映辞便看到对方来势汹汹，脸上的羞恼不加掩饰清晰可见，她立刻伸出手抵住他的，昂起脑袋：“我在学校洗过澡了。”

　　对视良久，刘小别叹气只紧紧抓了抓握着的手，放弃默默走向浴室。

　　浴室的灯光并非苍白的白炽光，而是更为柔和的暖黄光。柳映辞脱了外套和围巾，坐在以往习惯的位置上盯了那从门缝里泄出的色彩许久，渐渐入怔。

　　一个人住太久，到这会她有点不习惯……这里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第二个人息出现了。有那么一瞬，她竟有一丝从严防死守的罅隙中冒出的侥幸，或许这名副其实不是徒有虚名的暖光能延续下去。

　　“映辞？”

　　蓦地一声拉了她神智回拢，见刘小别从浴室里探出半身，似乎是已经喊了她很多次却不见回应。刘小别看她望过来，好似是因着赧然没关注太多，迟疑半会还是开口别扭说着：“……忘拿衣服了。”

　　柳映辞眼巴巴地睹着他，睹到对方脸上泛起不知是被热水熏的还是被她看的丝丝红潮，这才放下围巾站起抬步。

　　“诶？”

　　本见她有动作后便缩回身子的刘小别，一脸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前的柳映辞，没料到她这么快帮忙拿好衣服后，更没料到她根本就是直直走过来往门前一站。

　　僵持一会，刘小别还没反应过来，柳映辞已经出声：“你让开一点啦。”

　　然后他很配合地往旁让了一步，她也顺着道走了进去，噶嗒一声阖上了门。

　　暖黄从缝隙里漏出，哗啦啦的水声掩去了许多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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