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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大兴宫内，杨广会死，那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死后，李雅的动作便有些令人吃惊了，或者说，太过疯狂了。
她把杨广的魂魄“吃”了！
鬼修也是修士，却硬生生吞噬魂魄、行恶鬼之举，更何况李雅吞的还是人间帝皇的魂魄，纵然杨广生前欠李雅许多，但一命偿一命，李雅取了他的性命还不罢休，几乎是在她吞下杨广魂魄的那刻，天雷便下来了。
“快走！”面对天雷，玄震第一个回过神。这一刻他可顾不上什么女娲后人、神殿巫姑了，只伸手拽住李琦便欲离开此处。
李琦却是反应慢了半拍。
不比出身幽都的巫姑，也不是通晓三界的前任神仙，李雅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李琦是懵懵懂懂的，天际的阵阵滚雷意味着什么，李琦也颇有些一知半解。
是以，在被玄震拉住的那刻，她还下意识抵抗了一下，那时，杨广死了，天雷却还没砸到李雅头上，李琦下意识便想上前去，去把她的母亲藏起来。
但玄震如临大敌。
天雷，便是修仙之人也只有渡劫时才会对上，那是无数大能在做好万千准备后都可能身死道消的力量。
而李夫人面对的，是天罚，上天降下的惩罚。
天罚之下，有死无生。
或许无辜者不受牵连，但身负天帝敕令、某种意义上亦在“天罚”之下的他，如何还能留在原地？
若说过去数十载，李雅简直像是天道的私生女，受尽了宠爱与纵容，那么到今日，天道对李雅的耐心似乎终于被消耗殆尽了。
她将女娲后人累积的功德化作运势助杨氏登位时，顺顺利利；她将黄山化作鬼蜮时，无人阻拦；她以鬼身斩断一国龙脉运势时，未遭反噬；就是她杀了杨广的那刻，都顺利得没有半点大仇得报的艰难险阻。
可就是这般，在她吞下杨广的魂魄、两者合二为一时，天罚骤然降下！
这天地间的因果，究竟是如何清算的？
命运轮回，又究竟是谁欠了谁、谁还了谁？
“不——”李琦挣扎着，却挣不开玄震如枷锁般禁锢的双臂。
玄震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又如何愿意放下李琦？
巫姑却是果敢极了，即使被天雷惊了一下，却是在看见玄震的举动时，当机立断举着赤蛇杖砸了过去。
她本就觉得这道人古怪得很，如今见他此举，愈发觉得此人不怀好意、别有用心！
玄震却是铁了心要带走李琦，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不就是为了女娲后人？他甚至在青阳面前撕了温文和善的面具，如何愿意放弃到手的救命稻草？
三人争执不过发生在眨眼间，但就是这瞬间，天雷便直接劈开了大殿，将李雅所在笼成了雷池。
李琦只觉得心急如焚，心口一股热气火急火燎般烧上了心头。
玄震也面露忧色，眼见着那天雷似乎蠢蠢欲动，欲往他这边来，他几乎顾不得巫姑的阻拦，已经准备硬抗下巫姑的攻击，留出时机带走李琦。
可就在他准备发动腾翔之术时，李琦回头看了他一眼，或者说，怒视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直看得这位活了千百载的神仙半魂愣住了。
而下一刻，玄震被抽飞了出去，一条碧绿剔透的蛇尾在空中划出了优美而有力的弧度。
玄震忍下口中腥甜的滋味，脸上的忧色亦多了几分凝重。
但此刻已是失了时机，只要他不想追随李雅前后脚步上魂飞魄散的道路，他便最好顺着李琦抽飞他的力道飞快遁去。
但是……不甘心啊！怎能甘心？！
这几乎是千百载来最接近成功的机会！
而摆脱了桎梏的李琦神色稍缓，她此刻正处于一种很玄妙的境界，那是一种天地皆在我脚下的感觉。
就像之前，她只想着挣开玄震，她便真的挣开了。此刻，她只想着去救李雅，她便真的拦住了降下的天雷。
巫姑惊愕的目光终于从那条蛇尾上挪开了，抬头间，便见天雷凝在大殿上空徘徊不去，隐隐的雷声就像是被震慑住的猛兽含在喉间的怒吼。
李琦的长袖碎成了破布，片片落下，举起的双臂却是晶莹剔透、宛若玉琢，皓腕之上半点灼伤也没有。
她明明心里急得很，可环顾四周、找寻李雅的姿态却又显得从容而优雅。
她似乎半点都没意识到自身的改变，整个人的注意力散乱而又集中：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已虚幻，她已察觉不到，可找寻李雅的精神力却又精准而细致地搜寻了每一寸土地。
没有，哪里都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
大殿外，之前那凡人都能看见的异象，落在修道之人、魑魅魍魉眼中，便又是另一番骇人的景象了。
莫说那些妖魔鬼怪都被骇得瑟瑟发抖，便是修道之人也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最好离那天罚之地十万八千里！
而其中最无畏的反倒是被李雅阴气召唤出来的女鬼，不比那些还意图苟延残喘的小鬼们，这位敢同李雅借力量的女鬼也是抱着不得好死的心态来报仇的。
或者说，真的一心想报仇的，才不会瞻前顾后、顾忌太多。
“道长不去力挽狂澜？”女鬼尖利的发尾还串着两个卫士，原本只是惨白的面容却已随着鲜血的浸染变得更加鬼魅可怖了，“你们这些正道的心思，我真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过是欺软怕硬、贪生怕死，却偏要给自己披层冠冕堂皇的皮~”
这讥讽之言就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青阳脸上，打得他道心都不稳了。
但他反驳不了。
他不知道大兴宫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吗？他不知道帝皇的命比眼前的女鬼更重要吗？可他敢撇下眼前的女鬼，返回大兴宫吗？他敢对上李夫人、拼命去救人间帝皇吗？他敢在这天罚的当口去挽回皇帝魂飞魄散的结局吗？
他不敢！
他可以告诉自己：修道之人不得插手皇室之事；斩妖除魔也得量力而行；除恶扬善不以善小而不为……
但这些借口在“贪生怕死”面前变得支离破碎。
不敢便是不敢，百年修道，没修成仙，却已在无形中修的裹足不前。
眼见着青阳心绪不定，女鬼眼底也是得意，出身慈航静斋，口舌哪里有不厉害的？
同样美色惑人，阴癸派受人鄙夷，慈航静斋就能成为正道冠首，真要论冠冕堂皇，谁又能比得上这群女尼？
当年能被选中进杨坚的后宫，她武功资质不过尔尔，但心机言谈绝对高人一等。
生前，她就是吃这碗饭的，如今沦为鬼怪，要想戳正道的痛脚，那绝对是一戳一个准。
更何况，她本就不是这道士的对手，如今李雅又魂飞魄散，她的时间不多了，可不能再拖下去。
是以，抓住青阳道心不稳的这一刻，女鬼甩下卫士的尸体，便是快速顺着直觉往太和殿去。
直觉告诉她，那儿有她的仇人。
而集中在太和殿的武林人士已经从那异象中回了神。
天边隐隐的雷声，声声响在耳畔，却如同声声震慑着灵魂。
那隐含的力量，令人敬畏又向往。
“那是什么？要不要去……”有人犹豫地出声，却在众人看过来的视线中喏喏无声。
话虽未说完，但到底是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想去一探究竟，却到底深入魂灵的敬畏让人驻足不前。
无名垂眸看了眼身旁的剑晨，沉吟片刻，终道：“晨儿，你呆在这里，为师前去一探究竟。”
剑晨惊愕地抬头，下意识拽住了无名的袖子：“师父？”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妹妹、母亲拒绝，剑晨难免多了几分忐忑，哪怕是把自己养大的师父，他也怕再被抛下。
但无名到底是个大男人，半点也没察觉到少年敏感的心思，只道：“莫做小女儿姿态。为师去去就回。”
有了一个，便有第二个。
哪怕被那滚雷震慑着，也拦不住艺高人胆大的江湖人啊。或者说，正是因为那震慑灵魂的力量，这些江湖人才更想去一探究竟。
他们虽不知道之前的异象代表着什么，但他们知道，在那天雷之下，隐含着无以伦比的“力量”！
这对于毕生都在追求破碎虚空、终生都致力于追求天道的江湖中人来说，是莫大的机缘！
眼见着一个又一个江湖人离去，祝玉妍也有些意动了。
比起和碧秀心一起拦截邪王，似乎北边的机缘更大些，毕竟利息什么时候都能讨，但武学精进的机缘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思及此，祝玉妍身姿一闪，也离去了。
碧秀心却像是没看见合作对象的半道跑路，只直直盯着石之轩的一举一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祝玉妍有此举，她半点也不意外。
但石之轩还没动，她自然也不会动。
她还没忘，邪王可是从那边过来的。大兴宫四周是否有异，若说邪王真的半点也不知道，碧秀心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若是那边真的有大机缘，缘何石之轩还能站在这？
“秀心当真知我。”石之轩看着祝玉妍离去的背影，幽幽一叹。没能把碧秀心也引过去，当真可惜了。
“不敢当邪王此言。”碧秀心半阖眼眸，清冷冷的目光到底没了爱意满满的柔情，“秀心若是真的了解之轩，也不会成为武林笑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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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奉上~~
改了个错误，女鬼“顺着直觉往太和殿去”，不是大兴宫【捂脸，碧落“大兴宫”打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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