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狂澜[星际]

　　从沉睡中醒来，再次看到千零一监狱熟悉的摆设，零有些物是人非、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莫澜侧身面对他坐在床边，见他虽然醒来，眼中却还有着深刻的迷茫，知道他可能一时理不清楚，也并不催促，只默默地看着他。

　　良久，终于回忆起前事的零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看着莫澜，忐忑得像个即将要面对老师公布考试成绩时的小学生：“那个……你、你真的……是将军吗？”
　　莫澜正对着他，目光温和，嘴角微微含笑。

　　不过，同样是紫色的双眸里，比之“将军”的锐利，少了些许霸气，却多了几分少年的温和。
　　这眼神，这微笑，配合着少年身上的休闲装，让零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你是谁？”莫澜看着他，轻声地问着，语气低缓，略带了几分蛊惑意味。
　　“我是谁？”零眨了眨眼，眼神愈加迷茫，“我是……莫澜？不，我是……零？”疑惑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甚至说完咬了咬唇，又加了一个字：“吧？”
　　“呵。”莫澜忍不住轻声笑起来，顺势抬手帮他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别紧张，宝贝儿。你觉得你是谁，你就是谁，不用质疑自己——换句话说，你想做谁，你就是谁。你想做零，那你就是零；你想继续做莫澜，那你就是莫澜，谁也不能说你不是。”
　　“可是……”
　　“没有可是。”莫澜打断他，将食指放在他嘴唇上，眼神认真而坚定：“你是自由的，宝贝儿，你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你自己——所以，只要遵从你自己的心意选择就好。其他的，七号也好，我也好，都不用管，你对我们根本没有责任，所以不用有负担，更不必勉强、委屈自己。”
　　零看着莫澜，怔然许久，眼神时而茫然时而清明，却一直没有说话。

　　根据莫澜所说，之前他之所以以为自己是“莫澜”，并不是单纯复制了“莫澜”的记忆，还因为受了七号催眠的影响，以至于忘了自己曾经的所有事；而现在，莫澜已经替他解除了七号给他的精神力压制。
　　所以，他现在可以拥有“零”完整的记忆，但同时关于“莫澜”的记忆却也依然存在。
　　也就是莫澜说的，他想做谁都可以，因为他拥有了两份记忆。

　　一般来说，人的记忆分为大脑记忆和精神力记忆两部分。
　　精神力记忆就像机甲核心处理器里的信息，一般存储在异能者的意识海、向导的精神海或者普通人的深层意识区域，通常都是比较重要的记忆，不遇到某个联想契机通常不会轻易浮现出来；而大脑细胞里的记忆则好比运行时的临时内存，主要负责处理日常生活、普通的学习记忆和无意识记忆，比如自己家住哪里，客厅里哪里有桌子怎么走不会撞墙，昨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还有人需要穿衣服，不吃东西就会饿死，见到长官要如何行礼之类的常识，以及某天和某某一起吃饭时从某地到餐厅花了多久时间之类的无意识记忆等，庞大而琐碎，却都是支撑一个人的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
　　所以，复制体在复制供体的精神力时必须同时刺激实验体完全空白的大脑，让他们同时拥有精神力记忆和大脑记忆，这样才能让其同时拥有常识和深刻的重要记忆，从而拥有自己真的过了很多年的真实感，让身体和精神力达到契合。
　　比如一号他们，就是因为这种契合才产生了自己就是供体的错觉，甚至最后知道了真相也还不愿意相信。

　　但是零不同。
　　他之前没有复制记忆，异能觉醒的时候精神力和大脑都是完全空白的；后来还形成了自己的意识海，大脑里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记忆，这样要突然再复制“莫澜”的精神力记忆自然就更不容易契合了。
　　所以之前七号的压制也只是通过催眠使他暂时忘记了而已，但事实上，他的身体和精神力本身都是不太认同他就是“莫澜”的，虽然精神力波段相同可以强行复制，但因为没有大脑记忆的基数，精神力记忆复制出来也不过就是无根浮萍，两者间自然会产生让人有机可乘的缝隙。
　　故而莫澜才能轻易催眠读取他的精神力世界——这本来是需要主人全身心信任才可以的，却因为大脑潜意识和精神力不匹配加上莫澜精神波与零相同而变得轻而易举。
　　再加上莫澜现在是个向导，有着向导与相容异能者天然相吸的加成，零会下意识放松警惕，所以莫澜要想帮他洗去关于“莫澜”精神力的影响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莫澜显然没有这样自作主张，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其实，根本也不用选择。
　　“零”有之前在实验室时的大脑记忆做基础，精神力又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掌控中，“莫澜”的人生对他而言就只是看了场电影而已，可能暂时情绪还会受点影响，但随着他今后记忆持续产生和真正记忆的彻底觉醒，这些影响终究会渐渐消失。
　　所以，根本不用选择。
　　他是零，也只会是零。
　　只是，他现在顶的是“莫澜”的身份，莫澜似乎也希望他继续做“莫澜”……

　　“为什么？”彼此沉默相对良久，莫澜听到零问他：“为什么是我？”当时在死亡星球看到昏迷的“莫澜”，七号直接拍板让他窃取对方记忆以顶替供体的身份，还可以说是没办法，毕竟他们需要一个身份；但是莫澜为什么也会选择他？这让他非常想不通。
　　明明本尊就在眼前，却主动让他假冒顶替过去的自己，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看到零迷茫纠结的眼神，莫澜眯了眯眼，竟然奇迹般地读懂了那孩子单纯的心思。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之前，他以为零就是过去的自己，还考虑过是先取得信任再说后话还是直接表明身份以便亲自教导，但很快就发现了疑点，开始怀疑零是虫族伪装的；后来感觉到莫家特有的白虎量子兽的存在，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以为又是家里哪个看不惯他活着的弄出来的幺蛾子——复制体这个选项也曾经怀疑过，但最后又因为实在无法理解小小白的存在而决定暂时待定。
　　一切都还是谜团。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肯定这个顶着“莫澜”身份的人并不是这个时空的他，但是“小白”却确确实实是这个时空的小白。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莫澜”居然把“小白”弄丢了？还让自己的量子兽成了别人冒名顶替的证据！
　　蠢成这样，他就是想装视而不见暗中观察都不行了。
　　只是，因为弄不清是敌是友，他不能贸然行动，对零采取的也是防备放养同时尽量争取成为友军的态度；也正因为这个态度，才使得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帮零。甚至，在侵入对方意识海了解到前因后果以后，他都没有愤怒和不满，只有一种“哦，原来是这样”的恍然大悟——身为供体，愿意给自己的复制体“人权”，真的已经很好脾气了。

　　但是，尽管解开了零身份的疑惑，莫澜还是很迷茫——相比零的迷茫，比如“我是谁？我为什么出生？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样抽象高深的哲学问题，莫澜的迷茫比较简单粗暴：他只想知道他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或者说，他重生回来有何用？
　　刚回来的时候，他觉得阻止曾经的自己作死就是他的责任；但是现在……也许时空法则会自己修正错误，也许单纯只是零的出现导致的阴差阳错，但是不论如何，事情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这个时空的“莫澜”已经因为某种原因昏迷，甚至连量子兽都被人占去——接下来，不管是零继续假扮“莫澜”，还是他自己通过一些非常手段坦白身份，或者让“莫澜”意外死亡一切重新开始，都已经不需要再担心“莫澜”会走上上辈子的那条不归路。
　　更不用担心，“莫澜”会完成那个实验，从而直接导致灭世之战的发生……
　　当然，即使没有他，可能那个实验最后也会成功，最后的灭世之战也无法避免，因为没有“莫澜”还可以有“林澜”“赵澜”之类的，那他做什么都是徒劳了。
　　而若事情果真如他推测的那般美好，“莫澜”不做那个实验，灭世浩劫便不会发生，那不需要他再做什么，零现在已经做到了。
　　因为“莫澜”已经相当于死了。
　　如此，他自然可以放心了。
　　——于是，问题来了，他现在，还有何用？
　　这个时空，好像已经不需要他了啊……

　　零和莫澜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半天，见莫澜虽然面对自己，眼神却逐渐放空，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悄悄移开视线，然后轻手轻脚地准备爬下床——将军发呆的时候无意识散发出的气场好强大，他有点扛不住了。

　　“去哪儿？”
　　“啊？”身后突然响起淡淡的声音，零身体蓦地僵住，吓得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
　　“啊，没、没去哪啊。”零转过身，有些心虚，“就是……嗯，有点饿了。”
　　“呵。”莫澜忍不住又笑了，他发现这孩子可真逗，总有办法让他忍不住想笑，“饿了，你往卫生间去干什么？”
　　“……”零看了眼自己面朝的方向，木着脸沉默一会，干脆也不要脸了，“我先排空肚子，等会好多吃点，不行吗？”
　　“你喜欢就好……”莫澜忍笑，看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没忍住又抬手呼撸了一下他的头。
　　零本来说完那话就有些懊恼，觉得自己真心神蠢，说什么“排空肚子”，明明说进去洗脸就行了嘛！但恼羞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变成怒，就被莫澜的一手撸毛给吓傻了。
　　“你、你干嘛啊？”
　　“嗯？”莫澜撩起眼皮，略惊讶地看向他，“干嘛？”
　　“……我问你干嘛呢？”零瞪了他一眼，抬手捋了一下落到眼前的碎发，“我又不是小孩子！”
　　“唔，抱歉。”莫澜笑了笑，表情丝毫没有不好意思，“顺手了。”
　　“顺手？”零眉毛轻挑，有些好奇，“你以前养过狗啊？”
　　“……”他这是觉得自己摸他头的样子像在撸狗吗？那他是什么，狗？这得是多么神奇的脑回路啊！莫澜表示有些心累——还好这娃的傻逼不是遗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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