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狂澜[星际]

　　小黑屋之名，不是来源于房间的狭小昏暗，而是因为其“凶名在外”。这些小黑屋不只一间，但是排布得极无规律；它们原本也是囚室，专门用来隔离那些试图逃跑的暴虐之徒的。不过后来千零一制度逐渐完善，逃离成为不可能事件后，小黑屋便也随之废弃了。
　　门外，是完全陌生的走廊；走廊对面是一片空旷的草地，间或有些鲜花矮树，看起来像是个小花园。
　　零对这些景象完全陌生。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林晓武跑到这里来的了，不过直觉的，他觉得这走廊没什么危险。
　　零慢慢穿过走廊，走到了视野开阔的小花园里。在暴露身形前，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此刻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花园非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倒像置身于外面每颗宜居星都有的中央观光公园似的。
　　迎面有一个巡逻的机械狱警飞过来，花园里的人造阳光照在金属机身上泛起粼粼冷光。不过零没躲，只是默默往路旁让了一下。
　　千零一的管理又向来比较松散，只要不靠近几个重要或者可以有可能越狱的地方，巡逻的机械狱警基本就是摆设，哪怕你当着他们的面杀人也没关系，最多等人死了叫个垃圾清理机器人过来打扫一下。
　　平时看到，其实让都不必让；不过零当时站在中间，下意识觉得自己挡了路就让开了。然而刚迈开步，又不禁暗笑一声骂自己傻。
　　果然，狱警理都没理他，直接从他头上飞过落到他身后，然后才迈开步走动起来。
　　零回过头，看着狱警臂弯处伸出来的半截量子枪，在抢与抢完后如何逃之间考虑了十秒，默默转回头，抬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下。
　　还是算了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抢人武器，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他这三脚猫功夫，还是继续饿着才能活的更久些吧。

　　大概是饿过头了，他觉得胃里好受了些，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慢慢恢复了判断力。
　　这里应该是放风的小公园，用来给罪犯们调节心情用的，不过现在这监狱里的罪犯估计没那心情；至少就他来的这一个月看到的那些暴虐阴郁的“狱友”来说，应该没人有观光赏景的闲情逸致。
　　不过，即使没来过，零多少也听说过这么个地方，似乎是在监狱南边，靠近粮食生产区，往西直走有条小路可以直通食堂。
　　零自幼方向感不错，很快便绕到了那条小路上，然而来到路口后，他却停住了脚步。

　　小路靠近花园的拐角处有几级台阶，此刻，那台阶上正坐着一个少年。
　　黑发，白肤，眼睛半阖，以零的眼力可以清晰地看到卷翘的长睫毛落下的阴影；身形不算高大，左腿弯曲，膝头撑着手肘，手掌托着腮，脸上神色有些无聊，不过嘴角噙着浅浅的弧度；右腿伸直，脚随意搭在下方台阶上，脚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勾着。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闲适无害的气息，可是，零却生出了莫大的危机感，下意识僵直身体，全身肌肉紧绷，一眼不眨地警惕盯着。
　　似乎是才感觉到有人过来，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少年睁开眼睛，从上到下慢慢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便不甚在意地重又低下了头，百无聊赖地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零张了张嘴，有些没反应过来；几秒后，他皱了皱眉，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少年面前，指着对方身后试探道：“你好，请问……食堂是在那边吗？”
　　少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默默用手撑地把屁股往右边挪了挪，然后又一顿一顿地把两条腿挪到身前。
　　零看着空出来的大半边台阶路，默默抽了抽嘴角，半晌无语。

　　等了一会，见对面的人还没动，莫澜再次抬起头，仰面看着对方，眼神不耐中略带几分嫌弃：“怎么，你不走吗？”
　　零微微一愣，突然笑了，戒备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你也不是异能者吧？我叫……贾零，你呢？”
　　灿烂的笑容在本属于自己的脸上绽开，几乎晃花了莫澜的眼。
　　然而，鬼使神差的，他顺口就回了一句：“莫澜。”说完，顿了顿，又挑起眉，半边嘴角微扬，做出一个玩味的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听到“莫澜”二字，零眉头跳了跳，只觉得无比熟悉。然而，目光飞快扫了对方一眼，确定记忆里从未见过此人后，他又迅速把心头的异样压下，继续笑道：“这监狱里普通人很少，难得遇到一个，不如我们结盟吧。”
　　莫澜放下托腮的手，坐直身体，左右歪着头打量了他一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结盟？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跟我结盟？”
　　“我……”零想说什么，但视线相撞，看到对方眼中睥睨天下的神色，突然又卡了壳。
　　对方身上穿的并非统一的橙色囚服，而是一套宽松舒适的休闲装，看袖口的标志应该是一套可以任意变换形态材质的高级服装；能够买到普通衣服，说明这个叫莫澜的少年并非和他一样只是个必须拼命逃跑才能保住一命的底层普通人：囚服不能变换形态，是来时免费发的，若不想穿就只能花费不菲的积分兑换别的衣服，而无论对方是因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赚到的积分，还是刚来但是抢劫了别人的积分，或者是家里有钱且背景不俗可以保证他在千零一也不会被抢，这么一件衣服都足以说明主人的不好惹。
　　而且，透过与布料相贴的地方隐隐可见的鼓起的肌肉，零可以知道对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单薄无力；甚至，那高傲如视蝼蚁的眼神，也并没有让他觉得被人鄙视侮辱了，反而隐隐还觉得理应如此。
　　这种感觉，只有在面对强大得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生出的异能者时才会有。
　　零低下头，抿了抿唇，嗫嚅道：“抱歉，是我……”
　　话说一半，那种诡异的荒谬感又来了。于是，“唐突了”三个字卡在喉咙口，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零皱了皱眉，想要压下这莫名其妙的感觉，但是最终却还是猛地抬起头，有些执拗地看着莫澜：“就凭，我觉得我有！”
　　“额？”莫澜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静默两秒，突然笑出了声：“噗！好，好，好好好哈哈哈哈……”他一连说了几个好，最后再也忍不住直接哈哈哈笑得差点倒地。
　　零完全不明白他的笑点，但也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事实上，话一脱口他就觉得有些羞耻，恨不能伸手捂脸：他其实不是那么狂妄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脑子一抽就说出来了。
　　但是，就算自己也觉得羞耻，却并不代表他可以忍受别人笑话他。

　　零的脸色很不好看，看着莫澜的紫色双眸中隐隐跳动着怒火。
　　莫澜好容易从笑得癫狂的状态中缓过劲来，偶然一抬头看到他的神情，忍不住又开始笑起来。
　　看到零额头青筋跳了跳，知道这是对方爆发的边缘了，莫澜终于强迫自己收住了笑意，然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手抬起，想要拍拍他肩膀，但是顿了顿还是放到了他面前：“既然你那么自信，那好吧，合作愉快！”
　　零看了他的脸一眼，没能在那违和的认真神情中解读出更多信息，于是又垂眸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指尖看了好一会，终于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合作愉快。”
　　平静沉稳的声音，脸上神情间却略带了几分迷茫，似乎还并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自信”然后还真的多了个“盟友”。
　　莫澜看着他，嘴角挑起玩味的笑，手上用力，猛地拉了一下。
　　因为做出了自己平时不会做的事情，零心神有些恍惚，加上对方成了“盟友”下意识放松了下来，于是毫无防备之下被拉得重心不稳倾身往下倒了一些。
　　“啊！”
　　乍然受惊，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就想直起身稳住身体，然而却被莫澜抓住了肩膀。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刚想说什么，却见对面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庞凑近了几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但愿你不会拖我后腿。”
　　末了，还附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少年的脸很好看，不像向导那样精致娇嫩，但也五官清秀，眉目如画，让人看着特别舒服。尤其是他的眼睛，玄深如墨，似藏着整片星空，又似历经了沧海桑田，虽然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看似特别温和无害，但其实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零莫名有些发怔，脑海中似有什么飞快地闪过，但是仔细想却又抓不住哪怕一点。
　　最后，那些模糊的画面定格，变成一双紫色的眼睛，眼里，似柔情万千，又似一片荒芜。然后，那双眼慢慢与眼前人重合，紫色也渐变成黑色。
　　零眨了眨眼，再次确定了自己之前没见过这个叫莫澜的少年后，不由暗骂了一句自己莫名其妙，然后站直身，看着对面人郑重地道：“你放心，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这段盟友关系你随时可以终止，我绝无怨言。”
　　莫澜微微睁大眼，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在有危险的时候，我可以随时抛下你？”
　　零敛眸，抿了抿唇，然后重又瞪大眼：“我会让你甘愿与我一起并肩战斗的。”语气并不强势，但却是肯定句，带着满满的豪情和一丝隐隐想要证明自己的孩子气。
　　莫澜笑了笑，不置可否：“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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