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总是想篡位

　　两道目光同时投到她身上。
　　白萦马上发现自己叫漏嘴了，她现在不应该认识卫廉的。
　　但是，喊都喊了，她又收不回来，只能闭紧嘴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卫廉目光凌厉，在她面上过了一圈，实在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位小娘子。
　　整个小城都闹起来了。
　　中年文士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再说。”
　　白萦担心齐二郎他们三个，但这时再溜回去已经不实际了。
　　却听中年文士问：“这小娘子呢？”
　　卫廉道：“还能怎样？一并带走吧。”
　　她知道乌曲，又识得他，不问清楚能心安？
　　于是，卫廉提着她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快马，一阵疾驰。
　　直到天色大亮，两骑才在小河边停下，稍作休整。
　　白萦都快被颠散架了，自己骑着还好，卫廉却是直接把她扔到马背上，马鞍正好顶着她的胃。
　　这个混帐！
　　一下马，她就趴着路边石头干呕，脸色都白了。
　　等她呕完，中年文士笑吟吟递来水囊。
　　白萦看了两眼，不说话。
　　中年文士道：“还没饮过的。”
　　她这才接过来漱口：“多谢。”
　　等她喝完，中年文士拿回水囊，去河边打水。
　　那边，卫廉喝完水，一边将软木塞回水囊，一边冷着脸道：“说吧，你是什么人？”
　　虽然一路被颠得惨，白萦心中那块大石却放下了。
　　既见到了卫廉，那就等于找到了凤翎军，爹娘他们有救了！
　　“我姓白。”她斟酌着说，“永安白氏，不知你听过没有。”
　　卫廉亦是世家子，世家谱系当然是必读的。
　　“永安白氏？”他目光落在白萦身上，更是狐疑。
　　这小娘子未见窈窕之姿，年纪还小。白氏为何放这么个小女郎出门，却没有长辈陪同？
　　卫廉正在思索，中年文士回来了。
　　他笑了笑，对白萦拱手：“某家复姓公孙，单名允，不知小娘子怎么称呼？”
　　白萦便也正经施礼：“白氏阿萦，见过公孙先生。”
　　“白氏？”
　　白萦点头：“永安白氏。”
　　公孙允第一反应和卫廉一样，奇怪这位白氏女郎，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青州来。
　　他选了个切入点：“白小娘子识得卫郎？”
　　白萦面不改色：“昔日在京中，曾有缘见过卫郎一面。不过卫郎并未亲见，应是不认得我。”
　　“原来是这样。”公孙允不疑有它，卫廉这张脸，见过的人很难忘怀。
　　卫廉自己倒是思索了一阵。可他虽然在家中不受宠，毕竟也是世家子，饮宴总是少不了的，说不准哪一回被她看到，也不稀奇。
　　公孙允又问：“小娘子易装前来青州，是去乌曲投亲？”
　　白萦露出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去乌曲是真，投亲是假。阿萦此来，是为求见周烽周将军。”
　　“你怎知道乌曲？”卫廉目中露出杀气，逼视着她。
　　他这样子，没吓到白萦，倒让她觉得怀念。
　　刚刚成婚，她还能时常见到卫廉这个样子，后来就越来越少了。
　　卫廉其实对她不坏，知道她体弱，在她面前都会克制脾气。
　　可是啊，他这人天性太冷，拒人于千里，再热的心也捂不回来。
　　“此事以后再说。我记得卫郎投了军，可是跟随周将军？能否带我去见他？”
　　卫廉看着她不说话。
　　公孙允倒觉得有趣。这小娘子，居然不怕卫郎的冷脸。
　　“咳！”他清咳一声，拉回话题，“小娘子，凤翎军所在，可是机密。你若不说何事，我们不能带你回乌曲。”
　　白萦略一犹豫，选择坦白：“我父名讳士寻，现任长岭县令。如今齐州大乱，长岭被乱兵所围，我父母兄长尽数被困。阿萦此来，是为求见周将军，望将军看在同朝的份上，出兵救我父兄性命。”
　　卫廉若有所思，公孙允觉得更有趣了。
　　时下世家女郎，也不是那么柔弱的，一应教养，即使不如儿郎，总比平民百姓强得多。
　　她亲人被困，出来求援，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她怎么知道来青州求援？
　　“两位，可否带我去见周将军？”半天没等到回应，白萦又问。
　　公孙允道：“各州兵马互不统属，长岭被围，小娘子应当去齐州卫府求救才是。”
　　白萦毫不犹豫：“齐州北部一直乱着，卫府抽调不出兵马。何况，长岭地处南端，两面环山，一面临海，易守难攻，他们哪肯费力气？”
　　公孙允还是摇头：“小娘子既然知道这些，就该明白将军的处境。驻于青州，却跑到齐州平乱，这说不过去。”
　　白萦在内心叹了口气。她也知道，想三言两语说服凤翎军出兵是不可能的，何况她连周烽本人都没见到。
　　她不再辩驳，而是说道：“现下不是详说的时候。阿萦此来青州，多亏两位壮士和小师傅护送，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如何，是否被卫所的兵丁抓住了。”
　　言下之意太明显了，卫廉冷冷道：“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想让我救他们不成？”
　　白萦深知卫廉的性子。他这个人，最厌恶打机锋，有事直说最好，不然的话，他先入为主，就难办了。
　　她道：“若是卫郎肯出手相助，我便送你们一份大礼。”
　　“哦？”
　　“你们此去卫所，是因为朝廷切断了你们的消息，是不是？我父刚刚从京城到长岭赴任，一直与京中有消息往来。”
　　白萦很肯定，因为前世卫廉说过这件事！
　　夫妻十七年，他们之间话再少，零零碎碎的，总能得知许多事。而这些事，对现在的卫廉来说，毫不知情。
　　卫廉不得不正色看她。
　　公孙允则挑了挑眉，露出几分兴致来。
　　过了一会儿，卫廉把水囊往马上一丢，翻身上马。
　　“卫郎？”公孙允看着他。
　　“我回去一趟，”他说，“有劳先生在此稍等。”
　　这是答应白萦的请求了。
　　公孙允并不意外：“卫郎小心。”
　　卫廉调转马头，低喝一声，驾马奔驰而去。
　　白萦看着他的背影，露出几分怅然。
　　上一世，她第一次见到卫廉，是在白氏的京宅中。
　　那时卫廉已经二十三，死了老师，弃了家族，见证了凤翎军的分崩离析，整个人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而现在，十七岁的卫廉，少年意气还未褪去，身上多了几分人气。
　　如果他一直这样多好，不至于像前世那样，权势越来越大，路却越走越窄。到最后，除了夺位，已经别无选择了。
　　她一恍回神，发现公孙允正看着她，一怔之后，心下懊恼。
　　她不应该这么外露的，现在的卫廉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也没想过，这世和卫廉再续前缘。十七年的夫妻，她已经认命了，没有本事融合卫廉这块冰。与其两人继续相敬如“冰”的婚姻，不如各自晴天。
　　公孙允却误会了。
　　十二三岁的小娘子，不算小了，再过一两年就该说亲了。
　　这位白小娘子，在那么昏暗的月光下，都能认出卫郎，想来是上过心的。
　　不过，他记得，卫郎好像定了亲？
　　“小娘子，你们怎么知道来青州找周将军？”公孙允继续探话。
　　白萦打起精神，应对公孙允。
　　她听过公孙允的名字，他是周烽的谋士，前世和周烽一起死在天成之乱里，是他的心腹。
　　白萦有自知之明，她不过仗着先知，才能明确判断形势，跟这样正经的谋士不能比。因而，公孙允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若有不想回答的，就直接不答。
　　公孙允问得详细，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这小娘子不但脑筋清楚，而且很有行动力。知道长岭被围，她说服住持，收服乱民，再赶来青州求援，一点时间也没浪费。
　　可惜是个女郎，若是个男子，将来定有大好前程。
　　公孙允这么想着，已经在心里盘算是否帮她引见了。
　　凤翎军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公孙允十分清楚。平定三王之乱，威风赫赫的凤翎军却被瓜分，他们这些旧部能不怒吗？
　　但是，没办法啊，周烽根基太浅，扛不过从上到下的施压。
　　他们避居青州，躲到乌曲屯田练兵，心里都憋了一口气。
　　公孙允一直在考虑，若是凤翎军再出山，交际方面定要下足功夫。
　　这白小娘子如此聪慧，想来她父兄差不到哪去。要是真救了他父兄性命，就能跟世家搭上线了。
　　永安白氏不算势大，但也是谱系有名的。
　　白萦不知道公孙允的盘算，她也在心里想着说辞，要怎么说服周烽。
　　周烽此人，固然忠肝义胆，但白萦根据卫廉的说辞判断，他其实是个极聪明的人，很会审时度势。
　　如果光有忠勇不会度势，第一次被排挤出京，他就死透了。
　　到日上中天，道上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一行四骑飞驰而来。
　　白萦大喜，她就知道，卫廉能把人找回来。
　　“小娘子！”齐二郎翻身下马，“您没事吧？”
　　“没事。”
　　圆真直接滚下来，张口就吐。他跟着齐二郎和汤德骑了几天马，只会个把式，拼着一口气才熬到这里。
　　白萦看向公孙允，公孙允知趣地递给她水囊。
　　“我们逃出卫所，没找到小娘子，可吓坏了。”汤德笑着说。
　　白萦赧然：“我认错人了，出了城才发现不对。”
　　也是巧了，谁晓得卫廉也会在昨天晚上偷入卫所？不过，也幸好碰到了他，这下子不用再到处去打听乌曲了。
　　“可惜我们没找到舆图。”齐二郎垂头丧气，“谁晓得有人在门口喝醉了，我一推门，就把坛子打破了。”
　　卫廉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做贼都不会，也是笨得可以。”
　　齐二郎不服气：“这只是巧合！”
　　可惜卫廉不跟他辩，只道：“休息一刻，一刻钟后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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