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韶华

　　No.13
　　作为此次《褴褛》最大的投资赞助商，长相粗犷、脾气古怪的“鬼才”霍文东向来不跟钱过不去，对演员的苛刻，对剧情的苛刻，对细节的苛刻，当年为了力求剧中一个乞丐的角色鲜活，舌灿莲花地劝说来一位据说他亲自蹲了两周点儿观察的真正乞丐，从头到尾进行包装。
　　气质不行，学；普通话不行，学；演技不行，学；长相不完美，化妆；身材不上镜，锻炼……别问一个乞丐角色为什么要讲究相貌和身材，这个乞丐的角色可是男一号！后期造型有大反转的！这个培养过程贯穿整个《枭雄》前期两年多的准备时间。
　　新锐导演霍文东带着小乞丐——陆宇冲出重围，一举夺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小乞丐即使资历不够，也破格得到了，“最佳新人奖”，从此娱乐圈里升起两颗新星。
　　后来不断捧红新人的导演霍文东和又得到“影帝”称号的陆宇，被圈内称为“鬼才”和“幸运儿”。“
　　采访时记者问“当初您为什么不选择培养成名演员，而是选择找一个真正的乞丐，不惜花费时间和金钱去培养他呢？”
　　霍文东的回答是这样的，“因为他啥也不懂，我说啥是啥；啥也不会，教啥样学啥样；不用给片酬，衣食住行和学费解决就好。低投资高回报，省心省力，我看到了很多钱。”
　　脾气古怪就是这么来的。
　　“哼，看完你的情人弟、弟才来看我，你是我金主，我可是你爸的年纪。”斜着眼吊着眉，白背心花裤衩的霍文东活脱脱就是一个流氓形象。
　　“承蒙照顾雪程，他说状态不好，我来看看他。”邵华很是佩服霍文东的才华，话也多些。不倨傲，也不谦卑。
　　“想谢谢我照顾他啊，别整那虚的，我那‘神仙暗卫’还没着落呢，多亏了你的好弟、弟一直NG让我无暇分心接下来的剧情差了个演员怎么拍。”霍文东说着说着开始咬牙切齿，一双棱棱眼朝着张雪程的方向飞出无数把冰刀子。
　　时不时偷看邵华的张雪程猛然对上霍文东杀父仇人状的眼神，一哆嗦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过来。
　　“神仙暗卫”是一个只在结尾露出全部真容的角色，是贯穿整部电影剧情和思想必不可少的角色。作为男主的暗卫，他的每次出场都在阴影中，只露出一部分，或者眼睛，或者嘴巴，或者侧脸，或者背影。默默守护，默默死去。伤痕累累，孤独一人。而主角从小到大只是把他当做“危难时候就会出现的神仙”。
　　这是一个极度要求演员五官精致程度和表情传神的角色，霍文东本来拍电影就“精益求精”，视镜了众多的一线二线三线明星，把人得罪了一遍，又跑到大街上鬼鬼祟祟盯着路人瞅了一个多月，最后差点儿没被人送进警察局。结局以失败告终。
　　造成现在这种局面，霍文东三句不离“帮忙找‘神仙暗卫’”这一茬儿，把当年求人找对象的劲头都拿出来了。最后女友成了初恋，到现在他还在打光棍，只希望“神仙暗卫”这个演员别跟霍文东的“老婆”似的躲着他。
　　“天赐没有演员。”邵华颔首，向来人示意。
　　走过来的青年比邵华略微矮一点儿，刚毅的五官，唯独那双眼睛明亮犀利，两道眉毛眉头窄细，眉峰高隆，眉尾有力的向后斜飞。
　　陆宇。
　　被饥饿折磨的不成人型的陆宇，藏在黑暗的角落中，对着不远处路灯下老乞丐们的手中食物虎视鹰暽。一双眼睛凶狠、犀利，贪婪，势在必得。
　　霍文东蹲了那么多天点儿，看到这一幕立马热血沸腾了。正准备上前和小乞丐谈一下合作事项，异变突起。
　　这个猫在黑暗中的乞丐电光火石间跳起，竹竿一般骨瘦如柴，视线一刻不曾离开事物，用毫无章法的拳脚打翻了老乞丐们，把食物死死地抱在怀里，措手不及的老乞丐们回过神一拥而上把他按在地上，不停的咒骂殴打。
　　霍文东看见他把事物压在身下，双手抱住头，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他的眼睛。清明冷静的睁着，额上淌下的血染红了一只，还是大大的睁开。
　　这场夜色中的单方面殴打持续了一会儿，老乞丐们见是个闷葫芦，逐渐收了手，犹嫌不解气地补上几脚，散了。
　　陆宇神情镇定的哆嗦着手掏出身下糊成一团的不知道是什么吃的东西，马上就要塞进嘴里。
　　一只手拦住他。
　　霍文东被陆宇看向他的眼神一击即中的戳中了心脏。
　　就是这种眼神。为了生存下来不择手段，可以忍受所有的苦难，明知不可能也要赌上性命一试。像伺机而动的猎豹，凶悍敏捷，在绝不会输的时机必然的亮出利爪，。
　　枭雄。
　　“老子包养你吧，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丝毫没有犹豫，陆宇起身就说，“走吧。”简介干脆的回应，把霍文东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
　　这是真正的枭雄。机遇面前，不在乎是否存在陷阱，粉身碎骨也要牢牢抓住。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泛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霍文东一言不发，率先转身。陆宇饿着肚子，毫不留恋的把那团破烂扔进垃圾桶。
　　邵华对于陆宇是持欣赏的态度的，他在陆宇的身上能看到一些自己的影子。
　　“阿阮。”陆宇比邵华大了五岁，出演枭雄那一年和邵华现在一般年纪，两年前因为张雪程的缘故邵华在其他导演的饭局上认识了陆宇，气场相合，便关系很好的互称“阿阮”，“阿宇”。
　　“你敷衍下就好，大叔这两天心焦。”陆宇露出个笑容传授经验。
　　“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你是不是想说我大姨妈来了。”霍文东瞪起眼睛，如果有胡子一定吹得老高。
　　“我哪敢，不过你要是怕他们敷衍你，直接去他们公司蹲点儿不就得了。”陆宇似笑非笑的瞧着这个似师亦友的人。
　　“哼哼”，霍文东转了转眼珠子，“公司不能让我随便进啊。”
　　“借口是找出来的。”
　　豁然开朗的霍文东双手在衣服下摆狠狠地搓了几下，留下点儿汗渍，越过陆宇盯上了现成送上门的邵华。
　　不巧的是，邵华手机响了。
　　霍文东的嘴瘪得像鸭子，忽然灵机一动，边回身拉上陆宇，边半扭着头实则看不见邵华的对他说，根本不理会他在打电话，可能都不知道有人在跟他说话这码事儿。
　　“小软（阮）蛋，下场是陆宇的，我着急给他讲戏，不跟你聊了啊，等有时间我去你公司再看你，哎你不理我是不是生气了，我这老脖子，我可当你默认了，肯定补偿你。”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什么烂借口。陆宇“顺势”被拉走，心里一直偷偷吐槽。
　　秘书在电话里语气很急的说公司网络又被恶意攻击了。邵华按按眉头，连招呼都没打，更没看见霍文东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离开剧组回公司。
　　越曳。
　　特定的一声“枪响”，越曳接起电话。“枪响就一声，是专门为国安特别行动小组设定的，绝对保证了高辨识度。
　　“‘深蓝’，现在马上去A市机场，东西会有人帮你取来。”
　　“别弄坏我的花。”
　　起身，越曳挂断电话，在门口拦下出租车。二十分红后抵达A市国际机场。
　　走进大厅，一个黑色波浪发的女人低着头和越曳擦身而过，掉下一个方形巴掌大的补妆镜。镜子上面用银色的指甲油写着，“去♂WCL3”。
　　弯腰捡起的一瞬间越曳已经看清楚了信息，“小姐，东西掉了。”
　　“谢谢。”女人转过头接过补妆镜塞进包里，道了谢就匆匆往里走。
　　默认是最近的一间男厕所左数第三个。
　　机场卫生间里面人不多，可也需要排队。耐心地等里面的人出来，越曳进去，锁上门，打开马桶盖，在上水器下面的空挡中拎出来一个看似塑料，实则是特殊材质的小袋，越曳登机需要的“证件”都在里面。
　　利用这个伪造的身份坐上飞机，中转两次换乘了三种交通方式方才抵达千里之外的B市。
　　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四肢，打车进入市中心，下了车像散步一样七拐八拐，拐进一个极其普通的白色二层写字楼。一楼遍布着岛屿，坐着和来回走动的大约三四十个办公人员，和都市里川流不息的行人一样普通，见到越曳都很客气的微笑点头示意。他们真正的身份是国安成员。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极具天赋的人才。打过招呼，越曳直奔二楼。
　　二楼有一个很大的会议室和好几间办公室，更像是领导办公的地方。
　　国安特别行动小组。
　　整个小组执行一楼组员因为各种因素限制，无法正常进行的特殊行动，加上越曳一共六个人。
　　身材酷似美国队长般魁梧的行动部长杨天（明面上对外公布的部长另有其人，一旦发生意外，补提杨天，部长换任），28岁，大众脸，20岁因利用专业技能改装枪支故意击杀一个街边小混混入狱获判“死刑”，擅长各种枪支武器，负责火力支援；
　　金毛杰瑞个头不矮，总是弓腰驼背，形容邋遢，睡眼迷蒙的。今年25岁，从小天赋突出进入特殊机构接受专项培养，专攻电脑技术，负责情报收集，排除一切类似红外线扫描、摄像头、热感等干扰限制行动的因素；
　　宫嘉莉30岁，看着像二十岁的，鹅蛋脸，两道柳眉，翦水秋瞳跟会说话儿似的，大三时候在化学实验室做研究，心血来潮将几样特殊物品计算比例混合在一起，被炸进医院，特招进行动小组，负责医疗和火药相关方面；
　　双胞胎兄弟夏尧夏禹,两个平头小胖子，浓眉大眼，都是刚20岁由特殊机构培养输入的，哥哥夏尧眉间有“川”字，脾气较为急躁，弟弟笑眯眯的，却能把哥哥的气焰打压下去，传说中的笑面虎。
　　二十岁入职，每十年有一次离开的机会，错过了就是下一个十年。
　　推开会议室大门，五个人精神极佳地整装待发。
　　“深蓝”，叫习惯了，知道越曳的真名字后也改不过来，而且平时大家为防止出任务时候喊出真名，日常都是小名相称，干脆就继续这么喊越曳，“倭国妄图入侵窃取国家药物实验室最新一种秘密研究进展的相关资料，反击的过程中发现实验室有内部高层人员泄密，部门派出了普通成员监控逮捕这个人，结果发现对方有倭国高手保护，对方擅长反侦察，武力值很高。”能让杨天说“武力值很高”绝对是棘手的人，“第一次行动失败，他们已经进行了转移。现在由我们接手。”
　　杨天拍拍手，示意接下来说的是重点。
　　“这次和以前一样，深蓝你打斗技巧不够，留在这里远程指示我们，小禹小尧留下，三人足够。上级要求行动时间定在明天夜间，白天技侦部会确定对方所在方位通知我们。”杨天自己点点头，“现在开始保持随时战斗的状态，以防有变。”
　　“把上一次网络反击失败的电脑给我看看，或者提供点资料我马上就能定位他。”越曳举手，满脸都写着“有天才不用你使唤小兵”的不满。
　　“知道你厉害，但是能偷懒就别揽活儿了，咱们累的地方多着呢。”杨天挠挠头，很憨厚的说，与方才下达命令时候的严肃、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越曳吹了个口哨，接受了这个劝慰。
　　“头儿，我呢。”金毛杰瑞看越曳说完了，走过来拉拉杨天的袖子。
　　“留守吧。”
　　“自从深蓝来了之后，我从总指挥偶尔上前线变成了奋斗在一线偶尔被留守，他不就是比我厉害么，为什么他来了我就成了备胎。”金毛杰瑞的控诉是带有搞笑成分的，而且有事没事就博同情，不过他说的是事实。
　　莉莉涂着指甲油，包括杨天拍手提醒重点的时候也没停手，举到面前吹了吹，问越曳，“怎么样。”
　　“美人怎么样都好看，这个银色让莉莉更有魅力了。”越曳做捧心状，那双丹凤眼陶醉的看着莉莉。
　　“贫吧你，要说美人你才是呢，当初第一次见面穿着羽绒服还以为你是女的呢，杰瑞激动的要死，一个劲儿叫着‘缘分’啊……”莉莉“咯咯地笑，酥、胸随着胸口不断起伏，杰瑞一边偷琐地偷瞄，一边反唇相讥，“他哪里美了，他有我这颓废气质么……”
　　“饭碗都快丢了的人别说话了，再找工作你就说‘我会用舌头测风向’。”最后一句越曳变着怪调，气的金毛杰瑞又要炸。
　　不赖杰瑞抱怨，当初特招越曳进组的时候，是奔着他的反侦察技术来的，没想到却招来一个计算机全才。三年前担任非公众部长及特动队队长的是楚末彦，他指导越曳的体能和武术训练。性格时而阴沉时而爽朗。健壮而具有爆发力的倒三角身材，有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温柔多情的深棕色狐狸眼，鼻骨尤为高挺。这个人作战指挥极具天赋，进组两年失误很少。一年前他独自接受了极高级别的保密任务，由杨天补替他的位置。临走之前他留下关于越曳的话是，“……深蓝头脑灵活，计算机玩儿的很好，战斗天赋很差，我主要就训练他潜伏暗杀，躲避陷阱和逃跑技能。以前你们不是说无论杰瑞留守，现场有突发情况很不方便么，以后可以带着他了，让深蓝坐阵远程电脑支持。杰瑞虽然属于鸡肋，聊胜于无嘛……”
　　于是本来应该是越曳作为“板凳队”万金油的，现在成了杰瑞。
　　“那大家就各自准备一下，保持最佳状态。小禹，你和小尧做好后续部队的准备，以备不时之需。”杨天在适当的时候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杰瑞胡撸胡撸一头乱毛，鼻子里用力地喷出长气，坐下检查身上的装备。
　　穆光家中。
　　“越曳还没接电话么。”温婉把西瓜切好放在在桌上，“安娜你先吃，别着急，有越曳在，早晚都能解决。”
　　穆光摇摇头，“下午打到现在一直没接，快十点了都，还不回家。手机落家了还是没电了，难不成是丢了？”
　　“别瞎猜了，兴许有事不方便接呢，不急这一天两天，我就是看不下去亭之为了‘鸿运’废寝忘食，他把自己锁在书房，吃喝睡都在里面，想帮他走走捷径。当初越曳说走就走了，也没打声招呼，我和邵华还有你们断了联系”，安娜说到这里抿了抿嘴，想起当初和邵华分手后一直处在低迷期，把朋友什么的都扔在脑后，现在又来找越曳帮忙，就像是要求他报答自已当年“一顿饭”的恩德一样。“还是不了，亭之应该也想靠自己来完成……”
　　“说什么呢，谁都有想一个人的时候，越曳不是那种思想复杂的人，等他看见未接来电，肯定给咱们回过来，我当初那么欺负他……”穆光听明白了安娜的意思，知道她想多了，挂了电话就忍不住了。
　　“你还好意思说……”温婉在穆光的腰上掐了一把，穆光跳脚，“哎呦呦，别掐了，你什么时候跟谁学的这一招啊。”
　　“那个，我先走了，越曳要是回电话了就说咱们想他了，同学聚聚吧，不要提我的事了。”安娜急匆匆的说完，拎起书包落荒而逃。
　　自己只是给出了一顿饭而已，并没有解决越曳的困境。听到穆光说越曳现在电脑技术“出神入化”，她才想起来找越曳，开口就让人家帮忙，太过分了些。
　　“我知道了，霍文东最近没事儿就在你们‘风华’转悠找什么神仙姐姐，他教你的吧，那个老流氓……”
　　“那叫‘神仙暗卫’，你才老流氓……安娜，你别走啊，刚你说什么……等聚会我叫你啊。”
　　越曳家。
　　阮邵华借着夜色仔细的给昙花浇水施肥，末了倚在躺椅上，就那么看着夜幕。
　　数不清的星星明灭不定，衬着浓黑的底色。
　　越曳。
　　你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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