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公子，可休息了。”吴老不由咳了咳，公子座下的并不是石头，而是风相在极北千雪山之地挖来的万年不化的寒冰，他早年身体亏损，受不得寒气。这寒冰虽寒冷迫人，但在其上练功运息比其它地方要快许多，但也不能过贪，否则染了寒毒就麻烦了。
　　风言缓缓睁眼，墨色的眸子亮的渗人，吴老不敢直视。少年起身，朝外走去，端的是身形飘渺，恍从天外来。冰冷清寒的嗓音如冰珠落上玉盘，“父亲那想必还有千年寒冰，叫人磨一块床出来放在我房里。”
　　吴老身躯不由一震，公子早就知道自己教他武功是由相爷默许的了。如此聪慧的孩子，知道万年寒冰他身子受不住，所以选了千年寒冰来夜夜磨练自己身子么。可是，相爷，如此玲珑如水晶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他夜夜与寒冰相伴，日日在朝堂中沉浮。
　　风言看着头顶上已剥落不成样子的红色朱漆，想起那个孩子像猴子一样灵活的攀岩而上，从极隐秘处摸出一窝鸟蛋，黄瘦的脸上笑开了花。
　　竟不知不觉走到这了，竹息院。那个孩子，该在二叔那过得很好吧。
　　走得这样快，大哥还没有成人，你便走了。白衣公子转身离开这片深浅不一碧色覆盖的院落，一阵微风吹过，竹林发出“簌簌”声响，惊飞了归鸟四散。

　　“爹，我饿了。”风行摸着瘪瘪的肚皮，看着不远处清澈的小溪，口水要流了下来。想着这半月简直是霉星高照，一连赶了几天的路，都错过了镇子，露宿在荒郊野岭。渴饮泉水，饿了运气好时能揪到酸涩的野果，差了就要去逮兔子，捉鱼。爹和无止和尚对自己是好的，一路上不知教了自己多少招式。但在吃食上，从来不会帮自己，必要自己动手，偶尔采不到果子，抓不到兔子，那顶好了，三个人一起饿着。
　　风清欢下意识扶住自己的肚子，早就在打鼓了。能不饿吗？早上就啃了俩酸涩的野桃子就上路了，这会都到午时了。昨晚上可就吃了半条烤鱼，一半还是焦的，又苦又腥。
　　和尚双手合十，“娃，你快去吧，为师快要饿死了。”无止幸亏是个酒肉和尚，不然还不得饿死。都是这奸商，说什么要磨练孩子性子，一路上定要阿行独自寻食，生火做饭，一个娃能弄到什么，还要分给两个大男人吃，丢人。却忘了，这个主意一提出来，自己可是拍掌叫好的。
　　风行熟练地从腰上掏出一把弹弓来，从小溪旁抓一把圆滚湿滑的鹅卵石来。丢出一块大的朝密林深处砸去，一时间，惊鸟飞起，有大个的五彩野鸡，张开五色琉璃的翅膀，在阳光下生光；有巴掌大的麻雀，一起就带着一大串，密密麻麻；还有几只黑嘴蓝羽的张飞鸟，“唰”
　　地冲向天。
　　风行打了半个月的野食，发现自己还是打鸟百发百中，瞅准最大的五色锦鸡，左眼微眯，右眼紧紧盯着猎物。双肩持平，下盘稳如磐石，右手居前执弓，丝毫不动，左手拉开皮套如满月。鹅卵石从指缝滑出，恍若流星，激射而去，正中目标。
　　风行雀跃地朝二个不劳等吃的大人挥挥手，朝那五色锦鸡坠落的地方跑去。
　　“看来我回去时，无衣一定很高兴。”风清欢笑着说，“他一定会喜欢阿行的。”
　　“是啊，青羽弓自魏将军伤了手腕后再无人能用其发挥半数实力，现下就有一个好苗子，魏将军怎么能不高兴？”无止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野桃子，边啃边说。
　　“咦，你哪来的桃子。”风清欢饿极了，硕大的星目一动不动地盯着无止手中青红相接的桃子，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
　　无止咬了一口桃肉，酸涩入口，唾液丛生，“昨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磨练己身，饭食只吃一半。”
　　风清欢无力地坐在草地上，倚着一棵大树，“呃，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远处林子中突然百鸟激飞而起，叽喳之声顿起。无止与风清欢相视一眼，身形暴起，朝林中掠去，哪有丝毫饥饿无力之感。
　　密林之中，一身蓝衣短打的少年半跪在零星树叶之中，黑色的发丝凌乱地遮住了他低垂的脸。少年的不远之处，落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嗯？这是……鸡？
　　“好凶的鸡……”无止和尚摩拳擦掌，准备上前，“今天这顿有着落了。”角雕么……
　　“什么鸡？”风清欢一巴掌拍向他的光头，“这是角雕！”没见识的秃驴，风清欢星目中隐隐冒出绿光。紧紧盯着不远处全身雪白，只余脖颈一圈乌黑油亮的黑毛的鸟。唔，才只有自己的小腿这么高，看来才只有几个月大小。风大老板面色不变，心里却将这只有几个月大的小雀儿拔毛剥皮剔骨将价钱算了个清清楚楚，几息时间，心思就转了几回，最后才沉声道，“阿行，别弄死了，活的值钱。”
　　“孩儿省得，”风行略抬头，三道细细的伤痕从他左耳直伸到颔下，渗出密密的血滴。墨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只洁白凶猛的鸡，那只鸡丝毫没有危机感，用自己张开能有孩子手掌大小的爪子拨棱者树叶，洁白的双冠使它如皇者般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和尚见风行受了伤，不由扫了一下那只鸟，“好凶的鸟，我佛如来那只迦楼罗都没这么凶。”
　　“金翅大鹏雕吃人，这只也吃。”风清欢看着还如一只母鸡般大小的角雕，“不过，若是把它抓了，卖钱，”看到和尚一脸古怪，于是缓了缓说道，“不如给阿行当个玩物。”
　　和尚道一句“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好歹也是我佛前圣物，如此不妥。”
　　“刚刚是谁说要把这圣物给吃了。”风清欢凉凉的扫了一眼和尚，无止脸皮颇厚，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
　　此刻风行也动了，他手中攥了一把石子，不慌不忙地拿起弹弓，一边打一边后退，怕打坏了角雕，特意选择它两肋之下。奇怪的是，他不仅打鸟还打旁边的树。角雕吃痛，浑身绒毛倒竖，爬拉着爪子就朝风行冲去，带起一阵尘风叶雨。
　　和尚与风清欢表面谈笑风生，心里还是极挂念风行的，见这鸟如此凶猛，不由提了提心。风清欢背在后面的右手暗暗聚起内力，生怕出了意外。
　　风行倒是不甚紧张，颇有种闲庭信步之感，就当那雕即将一爪子要破了风行面门时，风清欢忍不住出手时，那鸟不动了。白色的鸟仿佛被什么桎梏住一般，不得动弹，徒劳地伸腿瞪眼扇翅膀。
　　风小侠当机立断，脱下外袍将白色的鸟裹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拎在手里却意外地轻，只是挣扎个不停，倒是费力。
　　和尚大感惊奇，忙跑过去，“娃子，这是怎么弄的。”
　　风清欢走到风行射出石子的树旁，在自己齐肩的地方摸到了一小段断掉的丝线，又发现掉在树根处的石子上缠着几圈丝线。不由笑了笑，这孩子倒是聪明，只是未免败家，这可是金蚕丝线。
　　“阿行，你拆了什么？”风清欢笑眯眯地开口，像极了一只狐狸，星星眼看着孩子衣袖下的手，掏出一块白色棉布，按着风行的肩头，轻轻地擦拭他脸上的伤口，“这么不小心。”
　　“一时没注意，”风行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不是什么大伤，爹爹不必如此。”
　　风清欢一时觉得没脸，将帕子收起，正色道，“你当我愿意呢，这帕子好歹也值一个铜子。”右手捏着儿子的下巴转了转，“唔，男孩子有伤也英武些。”
　　无止看风清欢这个别扭样子不由偷笑，“娃，你是怎么做到的？”
　　风行从袖口内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香囊，“年前唯月大姐姐给府里孩子都绣了一个，用的是金蚕丝线，线坚韧且有弹性，阳光下不易发现。以石子诱其发怒，接着将金蚕丝线缠在石子上，使它们绕在两侧的树上，退一步则高一寸，如此数根金蚕丝缠绕，不怕拿不下它。”风行笑得略有腼腆却又有些得意。
　　无止从风行退步时的树上到角雕停止的树上一一看去，果然都有丝线痕迹，且愈往后退愈高，想必是计算了角雕的腾空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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