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武林夺宝大会开了三天，风行也打了三天，两百江湖上的小派游侠留下地不过十余人。大会气氛越来越紧张了，同时暗地里几股暗流涌动，大战一触即发。
　　风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是危险的感觉。像有一只巨大的网，朝他张了开来。
　　墨色的暗星被他把玩在手心中，迎着稀碎泛金的阳光，暗星反射出幽蓝碎金的光芒。门“吱呀”一声打开，风行身形一僵，差点就将暗星丢了出去。
　　“阿行，这是怎么了？”宫逸南提着一壶十年桃花酒被吓了一跳。
　　暗星在修长圆润的手心中转了一圈，插入了朴实无华的墨色刀鞘。“小南，不知怎么，我心慌得很。”
　　一向含着奸诈笑意的眸子满是迷茫慌乱，宫逸南微微吃了一惊，“你……”
　　“我……”风行愈发觉得烦躁，“没事，小南，你这是桃花酒？”
　　“嗯，刚从厨房拿的。”
　　风行：“……”小南，你做得东西又不能吃，用得着天天去做吗？
　　“来，尝尝。”宫逸南拿了杯子，清冽的桃花酒注入洁白无瑕的烤瓷杯，酒香四溢。他递给风行一杯，“味道很好。”
　　“多谢，”风行接过杯子，一口喝干，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宫逸南微微弯了弯嘴角，“你这是牛饮。”
　　“因为，我是个俗人啊！”风行无声地笑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习惯呢。像一只不见日光的老鼠一样，偷偷储藏着所有能见的食物，连喝口水都是匆忙急促。
　　“阿行，”宫逸南取下腰间长箫，轻抵在下唇处。洁白修长如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竹节般莹润幽碧的季后，手指上下翩飞，悠扬乐声恍若山间清溪，潺潺流动。
　　宫逸南吹得兴起，一曲终了回头看风行时，不由宛然一笑。“这么困？”少年安静地靠在椅背上沉睡了过去。没了平时的装疯卖傻，奸诈狡猾，宫逸南看风行格外地顺眼。“只有这个时候，还像个样子。”
　　他轻轻地点上风行肩上一穴，少年肩膀畏缩了一下，又极快地放松下来，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暗的巷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一道白色身影，极快地藏匿在一个角落。紧随而来的是几个黑衣人迅速配合地扫查了一下四周。
　　一个黑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朝另一个使了一个眼色，悄无声息地朝白衣人隐身的地方而去。
　　躲在破烂竹筐里的白衣人似乎感受到什么，默默攥紧了刀柄。
　　“小妹妹，你坐床头，哥哥我把盖头掀……呕……”空寂的巷子里突然回荡起了男人含糊不清的醉语，猛然胃中一片翻滚，这汉子就趴在墙根上吐了。
　　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纷纷隐藏在檐下屋头。
　　白衣人微微松了口气，心神一松，他的眸子立刻茫然起来了。伸入怀中的手碰到一片冰冷的温热。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混合着血液流淌下来，滑过尖尖的下巴。
　　突然远处响起一声极尖锐的哨声，黑衣人回头互相对视一眼，极快地朝哨声去掠去。
　　“阮星竹，谁准你这样干了！”
　　白衣男子正是孔御景，往日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衫沾满血污。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利剑，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不行，”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他说过，有事去找宫逸南……我要去找宫逸南。”瘦弱的青年拖着受伤的躯体，从灰暗的小巷子隐匿身形，就像一只害怕阳光的老鼠，胆怯弱小。却又期盼着那唯一地微弱的光。
　　但是，有些时候，在人掉到井底的时候，总是有人在上面砸石头下来。

　　“阿行，你爹来信了。”商皖从门外兴冲冲地走进来，将一封黄色信封递给风行。
　　风行正在嗑瓜子，“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他瞧了瞧放在漆黑桃木桌上的信封，圆润地下巴一扬，示意跟在商皖身后的护卫苏青把信封拆了。
　　苏青受宠若惊，反应不过来，直到商皖锤了他一下才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准备去捧那封信。
　　那可是儒剑大侠风清欢的亲笔信啊！江湖上哪个少年不崇拜这个男人，为侠者，当武功盖世，侠义心肠，英姿飒爽，潇洒不羁，温润如玉……
　　在他这么大的江湖人心中，风清欢就是一个神，男孩子都梦想以后可以成为儒剑大侠这样一个人，仗剑天涯，好不快意！
　　商皖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掉苏青因激动而汗津津的手，利落地拿起信封撕开，潇洒地抖开那张叠地雪白的信纸。
　　苏青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主子那利落地一撕而破碎了，那可是风清欢大侠的信封，怎么可以这样粗鲁！
　　风行嗑着瓜子，半垂的眼帘中渗出的目光一盯着被撕扯坏了的信封，倏然目光一冷。狭长的凤眸微眯，目光如利剑地射向商皖。
　　“你爹说，他要让你回临越一趟，下个月十三，就是你大哥行及冠礼的时候，你要去观礼的。”商皖快速扫了一眼信纸，将纸上写得挑了些说了出来。他刚抬头看向风行，却被这审视的目光吓了一跳，他勉强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事，”风行不急不缓地继续剥着瓜子。
　　商皖只觉得心突突地直跳，他想转开目光，却移不开自己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风行剥了一个又一个瓜子。
　　风行的手很长，很圆润，剥瓜子的时候动作缓慢而优雅。但这并不是他一直盯着他看的原因，这种感觉……就像你突然面对了一个巨大的恐惧，被他的强大震慑住了，无法动弹。
　　宫逸南饶有趣味地盯着风行和商皖，他嘴角微微上翘着。阿行的内力已经这么深厚了吗？没有三十年的功力是无法做这种事情的。
　　他与自己交过手，阿行就算被人输过内力也不过十年，他内力的积累最多只有二十年。
　　以自己自身的气场来震慑他人，通常都是在某条路上走得非常长久的人。
　　比方说，久经沙场的将军自身就形成一种杀气，武林中的内力化臻的高手以自身内力震慑他人，在朝堂了沉浮已久的老油条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如果是阿行，若非不是内力深厚，那么就是豪门世家子弟自小的培养了。
　　如果这样，阿行的爹，风清欢，真的只是一个江湖人吗？就现在来看，恐怕不是呢。何况，他的师父，可是征战四方的将军呢。
　　宫逸南把玩着手中的薄胎白瓷茶盏，青碧色的茶汤中映出一双墨中透碧的眸子，神秘诡异。
　　“无事。”风行斜眼瞟了一眼乐得看戏的宫逸南，挑了挑秀气的远山眉，“你去准备吧，过几日我就出发。”
　　“嗯。”商皖应了一声，就要朝外走去，在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你要为你大哥准备什么吗？”
　　“哦，”风行趴在桌上，左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有什么东西？”
　　“倒是有个东西，”商皖冲风行狡黠地一笑，“过会让苏青送过来。”
　　风行目送商皖走出院门，盯着那封信，似乎喃喃自语，“信倒是不像假的，不过商皖什么时候这么粗暴地对待我老爹写得东西？”
　　宫逸南修长如竹般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拈起放在桌上的雪白信纸，“哗啦”，随着手腕轻轻一抖，信纸随风抖开。他那恍如林间小溪潺潺流动，又如春日冰雪初融的声音就随着薄唇一开一合淌了出来。
　　“阿行吾儿，见字如见人。下月十三，乃是你大堂兄风言的及冠礼，你务必到场。父风清欢书。”泠叮水声，玉珠四迸的声音停止，接着又淌得极为欢快，“阿行，你堂兄是？”
　　“哦，是我大伯的儿子，也是风家的嫡长子。”风行接过那封言简意赅的信，微微扫了一眼，随意应道。
　　“嫡长子？”风家？靖朝某些家族的势力通天，甚至不弱于一些皇族，不知道风家又如何？
　　“嗯。”风行又拣起牛皮色的信封，纤长圆润的指节微微摩挲着有些粗糙的信纸。
　　大堂哥也是够厉害了，风家虽说只是个二流世家，嫡系也有几百人。加上分支有数千人，在这一代嫡系中最先出生，可真不是一般的运气。当然也可能是大伯做了丞相，位极人臣，为了家族的发展才抑制嫡系族人生子吧！
　　就为了这一个嫡长子的尊崇身份？可笑。
　　“那阿行又是老几呢？”宫逸南狭长的桃花眸子微眯，敏锐地捕捉到风行的手极快地颤抖一下，接着又稳健地拿着信封。
　　“我？老十七。”风行笑嘻嘻地说道，“我老爹太不争气，早年在江湖上闯荡，受了内伤，没办法留下丁点血脉。后来，就从我大伯那把我要来，当儿子。”
　　笼烟罩雾的桃花眸子闪出惊讶的水光，他看着这个嘻嘻哈哈，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心口有点微微的钝痛。
　　“阿行……”
　　“其实我还占了便宜呢，我娘是风相的丫鬟，连妾都不是，我连当庶子都勉强。老爹把我要过去了，我就是他的嫡子长子，族里排位嫡十七。”风行的眼睛亮晶晶的，一闪一闪地灼伤了宫逸南幽碧沁凉的眼。
　　“笑得真难看。”宫逸南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抹布甩在风行脸上，风行恼怒从脸上扯下抹布，鼻子一闻就知道这是擦桌上的油渍的，登时大怒，就要去抓宫逸南 。
　　宫逸南岂会让他抓住，两个人就在屋内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宫逸南有意戏耍风行，逗得风行团团转。风行自然大叫不服，可他步下功夫偏偏比宫逸南弱了一分，只有被耍的份。
　　直到俩个人都累了，才倒在柔韧清凉的青草上休息。风行虽满鼻子都是青草泥土香味，但还是闻到那人身上清雅的竹香。那是一种，可以安心，可以信任的味道。
　　“小南……”
　　宫逸南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如羽扇一样轻轻颤动着。淡粉色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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