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当最后一抹迷醉的胭脂红散于天际，白昼以可见的速度消失时。瘦弱阴沉的少年终于坚持不住，柔弱地倒在了地上。
　　风行一惊，抬眼看时，少年的层层叠叠的裙裾下粗壮冰冷的镣铐锁住了他纤弱的脚踝。一根一寸宽的铁链接在镣铐之间，梏制着少年的行动。悠幽一脸慌乱地将脚踝隐在墨色的裙裾之下。仰起巴掌大的精致面庞泪眼朦胧地看着风行，“少爷……”
　　风行的目光倏然变得陌生起来，他意味不明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瘦弱精致的少年，片刻才伸出手拉他起来。
　　悠幽重重地松了口气，天知道那双血色的眼睛有多么可怕。他尽力使自己的动作优雅起来，双目似勾如缠，哀怨悲伤。
　　当悠幽借势扑到他怀里时，风行眉尖一挑，温和安慰道：“怎么了？有事慢慢说。”
　　“少爷，救我！”他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眼泪似珍珠似的滚落在他雪白细腻的脸颊上，顺着消瘦的下巴滚落到墨色的衣襟上。
　　“有事慢慢说。”他安慰着这个泣不成声，哭晕在自己怀内的少年，眼神却似有若无地盯着那紧紧关闭的雕花朱漆门，似乎那里有些什么比怀里的少年还引人注目。
　　悠幽止了哭声，瞧着风行稚嫩担忧的面庞，心下一酸。他以前，也是这样毫无心机地挥霍自己的同情心，自从哥哥死了后，自己就成了别人同情的对象。
　　“少爷……”他给风行讲了一个故事，那是一个有关仗势欺人，家破人亡的故事。
　　悠幽的哥哥，原来是给商皖作护卫的。商皖这个人，虽是狡诈多变，心思阴狠，却实实在在是个文弱书生。在他小时候，商老爷子给他配了俩护卫，一个是苏青，一个是悠佑。
　　悠哉悠哉，自有天佑。寓意不错，可实在命薄，几年前给商皖挡了灾，受了重伤，没缓过来，就这么去了。
　　商皖心里是有愧疚的，就把悠佑唯一的妹妹接在身边，好抚养她成人。
　　悠幽是个女孩子，这点不会错。
　　女孩子的想法总是和男子不一样，本来相安无事。后来，不知从哪听到的传言，硬是恨上了商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小女孩儿武功不错，心思也够狠，商皖没有防备，差点被她弄死。
　　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何况这个人还是商皖，这个把野心放在心底的男人，不可能放任自流，于是找了个机会，用链子栓了悠幽。
　　恨意在暗地缓缓茁壮成长，总有一天会冲破表面的枷锁，吞噬一切的。
　　“他有病！他……喜欢我哥哥，我哥哥不从，他就……”悠幽原本清秀的小脸因为憎恶而扭曲，恨声道：“少爷，你帮帮我，每次他喊着哥哥的名字对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无力的少女扒在淡漠的少年身上，泣不成声。
　　“少爷，我亲眼看见他和那些人一起对……少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悠幽精致的面容满是无助，她见到不为所动的风行，抛出了一个强有力的砝码，使风行内心的天平倏然失衡。“少爷，我亲眼所见，商皖还有一个账本，平时给你们看的都是假账。”
　　“哦？”风行似笑非笑地盯着悠幽看，看得悠幽忍不住后退两步，那双血色的眸子，好生骇人。
　　“少爷，商家早有不轨之心……”她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她的认知里，商家一直是附属于面前这个少爷的。事实上，她也没错。怪只怪，时下的人对女孩子的教养太少了。一直被商皖半监禁的少女怎会懂得外面世界的圈圈绕绕。
　　风行似笑非笑地扫过少女，朝后一仰，靠在朱红的柱子上，“你恨他，想借我的手，给你自己报仇，对吗？”
　　悠幽睁大葡萄般的眼睛，呆愣了片刻，点了点头。
　　“就凭他私下做了假账给我，我就要灭了他？”小少爷微微勾起嘴角，声音带着嘲讽的愉悦。
　　少女猛然高声，“难道这还不够？”
　　不够，远远不够。风家与商家，早已不是十前绝对的主人与仆人的关系。
　　商老爷子好大的魄力，费了一生的功夫，总算把自己一家脱了奴籍，成了附庸。如今，别说做一本假账糊弄他，就是自立门户，也不能说什么。
　　风行冷漠地看着对他哭诉的少女，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不屑。“你若恨他，自己去拿刀子捅了他好了。你这么恨他，是因为他真的是有龙阳之好，还是不能给你个正式的名分？”
　　早在两天前，风行第一次悠幽时，便知道这个人是个女子，还是和商皖关系匪浅的女子。商老爷子一生心愿，只为商家可以成长起来。嫡子长孙的婚事怎么可能任商皖随心所欲，别说妾室了，商皖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也不知道商老爷子要留着商皖配谁家女儿。
　　悠佑自幼给商皖作护卫，这身份自然不会高，身为他妹妹的悠幽，身份又能高哪里去？一时妄念，害人害己。简直不像那个颇有手段的商皖，简直蠢极了。
　　“你……”悠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疯狂摇头，“你胡说！胡说！”
　　“哼。”轻蔑地冷哼准确地穿过捂住耳朵的手背，清晰地吓人。
　　少女缓缓放下手，迷茫无助，自嘲地开口：“我以为你和商皖不一样，该会怜惜我的。”那个总是灿烂调皮的少爷，会去厨房偷东西吃的少爷，练功之后会在草地上打滚的少爷，怎么会这么铁石心肠，半点怜惜都不给她。
　　错了，错了。
　　风行垂下眸子，遮去了血气。
　　他轻佻地挑起少女精致的下巴，语气悲悯而平静。
　　“商皖或许会凭着往日情分怜惜于你，而我，却半点不会。”
　　少女见到月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更加清冷。
　　本是无情之人，怎会被情所扰？
　　风家少爷漠然扫视悠幽一眼，“你，赌错了！”转身离开，冰冷如斯。
　　少女缓缓瘫倒在地，泣不成声。黑夜的掩映下，那个可怜瘦小的影子，除了偶尔抽动一下，再也没有动静。
　　“早就告诉她，不要招惹这个小少爷，非不听，一定要把我掰倒。”商皖无奈苦笑着，“这个小魔头哪是好招惹的！”
　　宫逸南默不作声，许久才缓缓道：“我想知道，他的事。”
　　“这可不能，”商皖似笑非笑地瞅着宫逸南，一瞬间就回复了奸商本性，刚刚那一脸心痛无奈的人哪是他？
　　或许商人本性就是重利轻情。
　　宫逸南一语不发地盯着商皖，商皖像是感觉不到这份冷意，依旧是那张含笑的脸。
　　宫逸南本就得了不少消息，这条，并不是要紧的。也就看了商皖一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商皖扒在门框上笑着让他下次再来，待到少年失了身影才自说自话道：“原来，竟是这样的么？”
　　五月十五，武林夺宝大会。
　　风行起来一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利落就去找吃的去了。等他找到饭厅的时候，宫逸南已经端坐在那里，优雅地喝着熬的糯香滑的小米粥。
　　“哎呀呀，小南，你怎么这么快！”明明是睡在一张床上的，怎么就察觉不到这人半点动静？他才不会承认是自己睡得死。
　　早年风相府里教他的礼仪全被狗吃了，风行伸手就抓了一个翡翠饺子往嘴里扔，顺势蹲在椅子上去够香气扑鼻的肉馅饼。
　　宫逸南慢条斯理地用丝绸帕子抹了抹嘴角，“我听说，去参加夺宝大会是要有请柬的，不知，你我的请柬？”
　　“欸？”风行吃包子的嘴一停，含糊不清地说道：“票？什么票？”
　　宫逸南似乎早有所料，很是冷静地说道：“看来，你我只好蹲在墙头了。”
　　“这怎么可能？”风行招人把商皖找了过来，问他手里似乎还有余下的请柬吗？商皖一脸惊讶：“咦，你们还没请柬啊！可是我刚刚才把最后两张请柬给卖掉。”说完，还一脸悔不当初的样子，痛心疾首道：“哎！你怎么不早说！”
　　请柬分为两种，一种是写给各大门派的，还有一种就是给江湖上的小门派和游侠准备的。也就三百来张，商机也在此。
　　风行才不信商皖不知道他们没请柬，他想了想，面色一下子惊悚起来。总不会为了替那个想搞死他的女人出气吧！
　　风少爷一语中的，人家两口子就算是相爱相杀，也轮不到外人插手。欺负人家老婆，人家能不和你急眼吗？
　　不过这事仔细想想也不用急，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商皖一眼，商皖顿觉头皮一炸。这都几天了，这小魔头的眼睛怎么还是红色的啊！
　　“苏青，去商老爷子那把我爹的请柬拿过来！”他敲着桌子，毫无压力地使唤苏青，苏青为难地看着商皖，风行提声道：“怎么，还要我亲自去？”
　　商家一直是跟着风家二房的，也就是风清欢。自从风清欢退隐江湖，踪迹消失后，找风清欢的人全都找上商老爷子。一向智慧与魄力并重的商老爷子立马认识到这是个机会，借着风清欢的名头，这生意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否则这次卖请柬的好事也不会大半落到了商家，虽然，确实不可忽视商家这些年的发展。但是儒剑的名头是他不在江湖，依旧可以左右江湖的那般可怕。武林盟主虽然知道风清欢一定不会出席，但还是写了请柬，请柬也一定在商老爷子手中。
　　商皖想象着自家老头子知道风行来了，自己还背地里使绊子，一定会把自己给杀了的！于是立马笑道：“哎～让人觉得你靠老爹出场多没面子！”他一拍脑门，“你看我这个记性，哝，还剩两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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