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江湖上的大家所居之地，无一不是依山傍水，像风清欢直接住在权贵圈子里的是少之又少。
　　孔雀门就是建在这么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它建造在江南丘陵其中玉林峰的一个半山腰上。从远处来看，此处山林环绕，山脉起伏，正是凤飞于天的地势，好风水！
　　玉林峰山势挺拔，风景优美如画，处处可闻鸟语花香，是一处周游踏青的好地方。
　　风行只觉得心胸开阔，一路行来好不畅快。他身康体健，走了几十里山路毫无压力。
　　苦得是孔御景和孔淮纾，他们俩失了内力，又受了伤，走到这里已经气喘吁吁，浑身瘫软了。特别是孔御景，他受伤很重，此刻早已面如金纸，气息奄奄了。
　　风行瞅着半山腰灯火通明的地方，再看看身边俩个快要没命的家伙，低低地叹了口气：“孔大哥，你们出门就没带什么响箭什么的，好让你们门里的人来接你们？”
　　“有的，只不过……都丢了。”孔淮纾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她倚在一棵树上，不断地喘着气。
　　孔御景已经支撑不住自己，坐在地上抚着胸口苦笑着：“看来……我是……走不上去了，风行，看来……只有你……上去把我师弟……喊……下来了。”
　　真是没用，到家门口了竟然还走不上。去孔御景懊恼地想着。
　　“真的要喊吗？”风行盘腿坐在孔御景身边，一派天真无邪。
　　孔御景费尽气力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金牌核桃大小，圆形的，前面孔雀环绕孔雀门三个篆字，字体浑厚有力，后面刻着孔御景的名字，清秀隽永。“拿这个给他们，他们……会……下来的。”
　　“不用这么麻烦！”风行摆摆手，他对两个人微微一笑，十分狡诈可爱，“把耳朵捂紧了。”身形似猫，动作灵巧地蹿上一棵大树的顶峰。
　　孔家师兄妹还未曾明白过来，只听一声清越长啸，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恍若雏凤展翅高飞，亦如潜龙出海翱翔。啸声清越，吐息悠长，许久不歇。
　　他们急忙捂住双耳，现在身无内力的他们短距离听到如此长啸，极容易震伤耳脉，造成受伤。
　　风行见到原本就灯火通明的孔雀门越发地亮了，恍若白昼。他深深吐了口气，像一片树叶，动作优美轻灵地从树顶缓缓落地，未激起半点尘埃。
　　“好俊的轻功！”孔御景在客栈就知道风行轻功不俗，今夜一见，大大开了他的眼界，忍不住喝彩。而且，风行，那一声长啸，可见内力浑厚。
　　“孔大哥过奖了。”风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知从哪又摸出一块梨花膏叼着，他看了看幽深漆黑的小道。“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孔淮纾原先对风行无能、破落户、骗子的误解也解开了，只是她当初极尽侮辱风行，现在想来，心里难免有几分后悔和尴尬。她见风行吃得开心，活像一个孩子，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多大了，还吃糖？”
　　“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十四岁的生辰了。”
　　“什么！”孔淮纾大吃一惊，俏脸满是怀疑，“你也太小了吧！”
　　孔御景也忍不住微微张了张嘴，他只道风行不及弱冠，没想到这么小，话到嘴边变成了赞扬：“风行正是应了那句话，‘自古英雄出少年！’真是让为兄惭愧啊！”
　　“孔大哥过奖了！”风行微微红了脸，低头应道。
　　孔雀门门主正与夫人呆在爱徒的房间里，他满面愁容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俊朗男子重重叹了口气，“御景这孩子和淮纾采药还没回来，哎，蝉冕快坚持不住了。”
　　坐在床边给齐蝉冕温柔擦汗的女子回过头来柔声说道：“师父放心，二师兄和师姐一定会把药带回来的。”女子一身青衣，相貌温婉可人。
　　“哎！要是御景一个人去我倒是不担心，可是淮纾也跟着去了！”孔夫人一脸焦急，“这都一个月了。”她又看着温婉大方的青衣女子叹道，“要是淮纾和绾绾你一样温柔大方就好了，女孩子学什么武功，把心都学野了！”她又横了一眼门主。
　　青衣女子温婉一笑，并未回答，仍是极细致温柔地去照顾昏睡不醒的男子。
　　门主拧紧了浓眉，转过身子沉声道：“学武当然有好处，我和你这妇人也说不清楚！”
　　孔夫人刚要说话就被严绾绾给截住了，严绾绾呵呵一笑，柔声劝道：“师娘，练武当然有好处了，绾绾身子骨不好，不能练武多大的憾事啊！绾绾不知道多羡慕师姐，可以那么厉害呢！简直就是不输男子的巾帼英雄。”
　　孔夫人被严绾绾几句话说得心花怒放，“哎，还是你这样子的姑娘好！”她拉着严绾绾的手，笑得很是慈祥美丽。保养得宜的手摩挲着女子柔嫩细腻的手，眼里闪过惊羡。
　　要是淮纾的手也有这么细腻柔和就好了，可惜，女儿的手刚硬有力，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孔夫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回过头来不解看着她的严绾绾慈祥一笑。
　　孔门主对着这个不能练武徒儿很是满意，他点点头，多贴心的徒儿，比他不省事的女儿不知道好多少倍！
　　正在此时，从山脚传来一声长啸，孔门主面容一凛，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孔夫人听不得这啸声，难耐头疼地扶着头，惊慌失措，“相公，这是谁啊！”
　　严绾绾身子骨最弱，饶是那声音在山下，也承受不住，只觉得头晕眼花，恶心想吐，直接趴在齐蝉冕身上了。她瞥了一眼齐蝉冕，只见男子眉头紧皱，十分痛苦，顾不得自己也受不了这声音，忙捂上他的耳朵，见他眉头舒展才微微松了口气。
　　孔门主上前一步扶住夫人，又见小徒弟如此，欣慰地点了点头。
　　孔夫人揉了揉鼻梁，舒缓了一下神经才问道：“这是谁？这时候来，莫非是五道门的么？”
　　“如果真是五道门那就糟了，这长啸者内力浑厚绵长，定是高手，真是他们，必有场恶战。”孔门主面色沉重，拍拍夫人的肩膀：“我担心的不止于此，他们半夜而来，比有所倚仗。我担心御景和淮纾已经在他们手里。”
　　“我的淮纾，”孔夫人初闻噩耗，心思震荡，她身子一软，就倒在孔门主怀里。
　　严绾绾捂着嘴，美目圆睁，大滴的眼泪从中落下，她看着师父师娘，又看着躺在那里的齐蝉冕，颤声道：“师父，我不信五道门敢如此嚣张！”
　　“哎，你一个女孩子知道什么，照顾好你师娘。”孔门主抱着孔夫人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去看看，定把淮纾和御景给你带回来。”
　　“相公……”孔夫人拉住她丈夫的手，言辞切切，“你一定要带着他们平安回来！”
　　“夫人放心！”孔门主拍拍夫人的手，又看一眼小徒弟，看到徒弟坚定地点头他才大步迈了出去。
　　严绾绾看着一向高大威武的师父背影竟然隐隐有些鞠偻，又看着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大师兄，一时间悲从心来。
　　孔夫人心中戚戚，却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念经，祈求他们平安归来。
　　孔门主本想要准备周全的下去，又要带手下徒弟，又要磨快兵刃，又要挑选马匹，又要殷切嘱咐一番，如此下来，时间就这么没了。
　　春夜林中湿冷，孔御景身无内力可以防寒，又身受重伤，眼看他都要哆嗦成一个球了。
　　孔淮纾都比师兄好点，但也冷得浑身颤抖，她将所有衣物分摊在自己与师兄身上，可还是冷。那种冷意不是冬日里的刺骨寒风，而是寒意从周边一点点渗透在你的皮肤里，血肉骨髓中。
　　眼看两个人就要被冻死了，原本老神在在地以为山上会下来人的风行也坐不住了。
　　他本以为山上来人一会儿就到，可没想到等了半个时辰还没见人来。他无奈地拍拍手，像只猫儿蹿进林子里，不一会儿带着一大堆枯枝败叶回来，点起了火堆。
　　橘黄色的火苗映着两人惨白的脸上下跳动，份外可怖，好像两只从幽冥逃回来的鬼。
　　“多谢风行！”孔御景嘴唇发紫，哆嗦着道谢。他虽然身体冻僵了，可脑子还在转动。师父莫不是以为是五道门的过来挑衅，才如此犹豫？
　　虽然温润有礼的是个人比较招人喜欢，但是以往风小哥都没有碰到讲礼的。这些日子和温和有礼的孔御景一起生活，不得不说，他道谢不累，他说没事都累了。
　　孔淮纾抿了抿嘴，给火堆添了添柴火，橘色的火苗跳起，映出一双杏眼中少年不甚明朗德身姿。
　　她垂下眸子，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给无聊地正在画小人的风行行了一礼，把风行吓了一跳。
　　女子瓜子脸红彤彤的像个苹果，她难得细声说话：“风行，以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了，你不要再怪我了。”
　　女子一身红衣，美丽张扬，此刻更添了几分柔弱。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把持不住，连连点头了。
　　但是，他是风行，风行从来不信女子，从来不怜香惜玉。
　　孔御景惊诧于师妹的突然开窍了，这在他看来是件好事。他看向低头画小人的少年，看他如何表态。
　　风行墨蓝色的眸子里只余下那红色的身影，一如那晚一样。孔淮纾明明没有喝酒，却有微醺的感觉。这个少年，若是再大几岁，那谁也掩盖不了他的风采。不，如今，就没人掩盖得了。孔淮纾这样想着。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声音雌雄难辨，他轻而慢地说道：“我不会怪你，你以后不要找我麻烦。”
　　孔淮纾大大的杏眼顿时蕴了一汪春水，她定定地看着少年，少年墨蓝色的瞳仁里依旧只有她，再放不下其它。可那眸子是没有情绪的，只是这么单纯地看着她而已。她盯了这眸子片刻，终于忍不住泪水，“哇”地一声朝阴暗处跑去。
　　“风行？”孔御景看着毫无表情的少年，隐约有些心悸。自问一个女子在自己面前这样，他决计不会如此。未免太不讲情面，有违君子之道。
　　风行没有搭理孔御景，突然甩掉在手中把玩的树枝，猛地趴在地上听到远处马蹄轰鸣，由远及近，“快了。”
　　孔御景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果然，过不了多久，马蹄声就逐渐大了起来。
　　“御景？”一匹黑马离他们两丈之处及时地停住了，带起一片灰尘。威严强壮的中年男子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女儿和一旁年纪尚幼的少年。
　　“师父！”孔御景一见师父，喜不自禁，慌忙爬起来。无奈体力不支，险些跌倒，幸亏被风行及时扶住了才没有在师弟面前出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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