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女相

　　穆惜云刚刚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坐定，想着该何时去参拜一下原身的生母云氏，却惊觉身后多出一道身影，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到看清来人，方才放下一颗心。想来也是，能够在处处有人把手的穆家军军营中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用一只手数便也是绰绰有余的。只见罗十三负手而立，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却让人不敢忽视。
　　见他没有说话，穆惜云忙起身行了个礼，“十三叔。”
　　只见对方伸出手打断了她的声音，“姑娘不必多礼，您之前吩咐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十三叔这边说话。”穆惜云闻言，连忙招呼罗十三坐下，并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罗十三也不推辞，干脆得将尚还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方才开口，只是不答反问，“姑娘为何会觉得夫人的死有蹊跷？”
　　穆惜云先是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知晓罗十三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蜘丝马迹，便不隐瞒，“母亲虽不是再世华佗，医术却也是有目共睹，若是说她患上疫病，不可能没有察觉，更不该至死也不诊不问，任由疫病夺去生命。”
　　罗十三闻言，长长叹了口气，“姑娘猜测的不错，经过这几天的寻查，我发现夫人生前最后接触过的那批受伤的士兵们居然一个活着的都没有剩下。”
　　这话听着再明白不过，穆惜云只觉得一阵揪心，果然是有人设计了云氏的死，并不着痕迹得将一切毁去了痕迹。只是正应了那句老话，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清除得干净，越是反而印证了蓄意谋杀的事实。
　　穆惜云脸色不好看，心中更是剜肉一般难受。这个时代不同于她所生活的法制健全的社会，想要为云氏找出真正的凶手必定不容易。
　　见她没有说话，清瘦的小脸又少了一分血色，罗十三复又开口道，“虽然夫人的事儿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我却无意中探听到了另一件令人颇为在意的事。”罗十三语毕，顿了一顿，观察到穆惜云隐含好奇的目光，方才开口，“是军中的事。三个月前，穆家军在番地缴获了一批药材，随即命人用军船将草药运回营地，不料船身在行至江中时出了问题，将士们不得不弃船往岸上游。尽管穆家军向来以水上作战闻名，但也不敌雍江暗潮汹涌，因此药材全部落入江中不说，就连跟船的将士们中也有五六个没能游回来。”
　　这难道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是这件事与她关系不大，并没有人特意告诉过她，只知道营中本来药材便紧缺，临时又有一批药材出了问题，不能到位，至于为何，她倒是不曾知晓，今日听闻罗十三这样说，心下有了计较，“十三叔可是觉得这件事有什么玄机？”
　　只见罗十三垂了垂眼，“那船本是用来作战的，倒是因着这件事，给穆将军提了个醒，又命人将所有的军船检查了一遍，这样一查不要紧，结果发现船底出现问题的船只竟有十七八艘。如出一辙的，那些船只底部被人用锯锯开一个两尺见方的洞，为了隐蔽，均是用枯草压实了塞在里面。”
　　穆惜云略一思忖，却又露出了疑惑，“方才您说那出事的一艘船是在行至江心方才发动，将士们常年在水上作战，若是船底出事，船舱必有异样，不可能行出那般远才发现。若真是只用枯草塞住那么大的洞，根本堵不住水，又怎么还能行了那般远？”
　　这样的问题穆惜云想得到，罗十三这种老江湖更加想得到，只是具体歹人用了什么方法他却是想不到也不愿去想的。
　　“这件事告诉于姑娘，倒也不是想让姑娘烦心那船的事。这件事是一个信号，跟夫人的死同样，军营已经不再安全，有人用心险恶，显然已经将手伸进来，想将水搅混，继而害人性命。这件事我已经与贵娘说过，想必她已经派人送信给穆将军，姑娘只需万事小心，等待穆将军将你们姐弟二人送去安全的地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言罢，罗十三起身就要离去，临走前却放慢脚步，“军中有个姓孙的副将，上个月曾与外界通过书信，只是时间仓促，我并没有查到与他通信的人，在盖棺定论之前，姑娘一定小心着他。”
　　送走了罗十三，穆惜云坐在桌前，久久不能从对方的话语中缓过神来，一想起身边如今危机四伏，她眉头锁得更深，却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穆姑娘。”帐外响起守卫的声音。
　　穆惜云收起自己的情绪，起身匆匆往外去，掀开帐帘，就见守门的护卫双手呈上一只巴掌大的木盒，木盒做工精巧，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却因没有上釉，摸上去难免有些粗砺。只瑕不掩瑜，可见雕刻者的深厚功底。
　　穆惜云接过护卫呈上的木盒，打量一番后，方才揭开盖子，就见木盒中间赫然躺着一直如小指大小的精致金哨子。她自然是想起了早些时候荣坦说过要将白隼长歌赠予自己的话，虽然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但也属实有些高兴，便将小巧的哨子放于唇间，轻吹出声。
　　没过一会儿，就听得头顶阵阵烈风呼啸而过，那不掺一丝杂色的雪白身影出现在军营上空。长歌个头本就不小，双翅展开后更是傲然生风，威风凛凛。
　　穆惜云看着上空那一抹潇洒的身影，不经意间撞上了不远处的一道视线。就见荣坦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衣，面上含笑得望着自己。见被瞧见，倒也不慌乱，而是大大方方得朝着穆惜云走过去。
　　“穆姑娘此番可还满意？”荣坦故意拉长了语调，冲着穆惜云挤眉弄眼，长揖一礼道。
　　看着他拿腔拿调的样子，穆惜云只觉得好笑，便也确实笑着还了一礼，“满意满意，怎敢不满？”
　　荣坦闻言，看着穆惜云的笑容越发诚至，从胸口处掏出另一只金哨子晃了晃，“这哨子天下间仅此一双，是我从南疆一老巫手里得来的，它的声音虽则人耳听不到，但动物却对这种声音十分敏感。哨子不同的长短组合吹出来的声音对于动物而言也是有不同意义的。”
　　说着，荣坦便示范了起来。只见听到哨声的长歌扑棱着翅膀，在空中做出翱翔、俯冲、打圈等等不同的动作，不光是穆惜云，就连她帐外那几个终日不苟言笑的护卫也均是看呆了眼。
　　待长歌表演结束，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势缓缓落在了穆惜云瘦小的肩头，穆惜云有些惊喜。
　　“君子不夺人所好，长歌很好，可是我不要，他只有跟着你才能活得潇洒，跟着我难不成要天天拘在营中？”穆惜云说得是实话，更多的是她清楚，鹰隼这类生物，对于主人的衷心程度可以说是世间罕见，长歌这样对她，无非是听从主人的授意，若是要让他心甘情愿得臣服于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我既然说出了这话，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虽则有些不快，但是听到穆惜云那句句，长歌只有跟着自己才能活得更潇洒。这是不是就是间接得肯定了自己？这样想着，荣坦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这家伙有些脾气，不过十分通人性，你若实在不愿，我也不强求，但是哨子我也不收回，就当长歌是咱们共同养着的。”顿了顿，复又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前方战事实在吃紧，我带着他却看不得他跟我吃苦。这家伙嘴又馋又叼......”
　　说到这里,穆惜云算是明白了，敢情是让她给这只白隼当托管啊！
　　“还有就是，呃…听说过一阵子，穆将军要将你送回雍都了。到时候我们便不能常常见面，你可以把长歌带走，若有什么消息，便叫他带给我。”
　　穆惜云看着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正是初长开的意气风发，怎么就对自己这个十二岁的小朋友有了好感。原本想拒绝的话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便转言道，“敢问这只白隼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荣坦见她这么问，知道她是同意了，不由得一脸喜色，“这家伙饭量大，嘴巴也挑剔，最爱吃肉，特别是牛肉。”
　　穆惜云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世子用它来传递消息，倒不如养只信鸽算了，还能省去不少花销。”
　　“你这小坏蛋，也来打趣我！”荣坦听出穆惜云濡濡软软的揶揄，也不生气，伸手揉了揉穆惜云乌黑顺滑的头发，而后便与她细细讲起了哨子的各种吹法。
　　直到晚饭时分，罗秀宁前来寻人，这二人方才分开。
　　“姐姐怎么跟荣三在一起？他有没有欺负了你？若是他敢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他！”罗秀宁人小鬼大，又怎么没有看出来临走前荣坦那一脸的恋恋不舍。
　　“你该叫他荣三哥，可别当着他的面喊顺口了，再不济人家也是正经八百的皇室子孙。”穆惜云佯装严肃得点了点罗秀宁的额头。
　　“姐姐不会是也喜欢他了吧？”罗秀宁话一出口，便马上后悔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你说什么？什么叫也？”穆惜云牢牢盯着眼前的人，不多说一句话，却也不挪开目光。
　　最终还是年纪小的罗秀宁败下阵来，“是虎子，虎子哥说的，荣三哥他...他喜欢姐姐。”
　　虽然有些不确定，但是穆惜云也不是看不出荣坦对自己的好是格外多的，眼下她却没有太多功夫把心思花在这儿女情长上，更何况自己如今只有十二岁还刚刚失去母亲。
　　打断了罗秀宁的话，“宁儿不要再听人乱嚼舌头，何况你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若是再提，我便不再理你，记住了么？”
　　见穆惜云肃了神色，罗秀宁郑重的点了点头，两人方才携着手回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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