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琐言

作者:於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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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世镜第一世


      第一世,载入画面,镜中有一片河山。
      等到思召的身影渐渐清晰的时候,祁云还看到了一座酒家。思召正在酒家中饮酒。酒器形式古朴,坐客皆以膝着地,看起来,时代很靠前。
      思召走出酒家的时候,一队士兵正从街上走过。他们阵容齐整、兵甲锃亮。祁云操作着思召,对他身边的酒家侍应问道:“这是?”
      侍应答道:“大王要出兵攻打赵国了,这是白起将军的队伍。”
      祁云这才知道,思召现在所在的是战国末期,他现在竟身在秦国的都城之中。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显然这些人都已经对战事习以为常了。
      思召在咸阳游走了一圈,他见到了秦王的宫殿。飞檐构宇,气势恢宏。宫殿外贴着告示,围着许多士兵。思召凑近去看了看,告示上说秦王招收黑衣近卫,有能力的皆可报名一试。
      这是一个暗示,祁云心想。要不要参加呢?错过了,可就不能重来了。
      思召最终还是转身离去。祁云不喜欢秦昭王,理由就这么简单。战国时期的几个有名的国君,他都不怎么感冒。
      走出咸阳,有一个人迎面走来,对思召说道:“你要去哪里?我有最好的车马,只收最实惠的价钱。”
      一张地图在思召的眼前展开。这是一片宽广的河山,就和祁云在载入画面中看到的那样。秦楚齐燕赵魏韩,七国争雄,他该去哪里呢?
      秦王要攻赵,不如去赵国看看吧。
      “邯郸。”思召淡淡地说。
      坐车的过程并不算很漫长,十世镜中的幻境大大地缩短了咸阳到邯郸的实际路程。即便如此,祁云还是看了一路逃难的平民、燃烧的树林、破败的房屋和如血的夕阳。
      战事正在关键时刻,秦要伐败赵国,才能并吞韩、魏,北灭燕,东征齐,南伏楚。但赵将廉颇老而弥坚,据守不出,令秦王很是恼火。
      “不如去拜访乐将军?”祁云心想。他仰慕田单,左右是游戏,到处闲逛也应无妨。
      赵国人心浮动,已不复当年力克强秦的豪气干云。
      秦王切断韩国,韩将冯亭献上党十七城于赵,自此,秦于六国之争的焦点便在秦赵长平一战上。
      望诸君乐毅已染重病,足不能出府。思召刚刚到达他的居处,便见一大队豪华车马迤逦远去。
      “在下游士无妄,求见安平君。”思召说道。他的名字竟被系统自动更改成了“无妄”。看来,每一世镜,他都要面对一个全新的自己,或者说——过去的自己。
      “请进。”
      田单声音苍老嘶哑,果然似是抱病之态。他的家中并不大,仆人二三,自己两鬓霜白,身形枯瘦,躺倒在一张简朴的床上,两眼却是炯炯有神。
      “敢问先生是何方人士?看起来很面生。”
      田单坐起身来,说道。
      “在下是越国人士,一介布衣浪迹天涯,因仰慕望诸君特来探望。”
      思召说道。
      “原来如此。请恕田某染疾不能下床招待贵客,方才赵王来访,我亦未能躬身迎接。”
      田单吩咐仆人给思召拿来一尊酒,“无妄先生请恕蓬户之中无美酒。”
      “闻名不如见面,安平君真是仪表非凡、风骨出神。”思召双手接过酒来,小啜一口,坐到田单的床边,问道,“方才在下到来之前,看到一线车马,那莫不是赵王的舆驾?”
      “想必正是。”田单点了点头。
      “赵王为何来见安平君?”思召问道。
      田单打量了思召半晌,道:“无妄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赵王是否心神不宁,拿不定决战的主意?”
      田单眼中神光一闪,道:“无妄先生看来也心念着长平之局,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我若有什么高见,便不必来探视安平君了。”思召笑道。
      “长平之局,秦赵胜率皆为五成,谁来了,我也只是这般说罢了。”田单忽然叹了口气,重新躺倒了下去。
      “若安平君能够亲自挂帅出征,胜率又有几何?”思召问。
      “仍是五五之数。”
      “若是赵括、廉颇,以安平君为首,胜负之数又有几何?”
      田单吃惊地看着思召。
      “马服子赵括英勇有谋,廉将军稳健善战,我善于心计筹划。若果如先生所说,我们三子能够共同领兵,则不必以我为首,秦国二十年内不能东进一步。”
      “只可惜这种场面,我也只能够想想,永远也不会实现。”
      思召叹声道。
      田单身躯一颤,“是,先生说的是,这种场面是绝不会实现的。”
      “秦赵百万之兵,现在已摆在了大地上,究竟会鹿死谁手呢?”
      “无妄先生究竟想帮助哪一方?”田单疑惑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帮助哪一方?”思召哈哈一笑,“谁胜谁负,有什么太大区别?难道赵国胜了,战乱便会停歇?长平有若蚁穴两窝,谁能得势,谁便能够活得好一些罢了。可天下滔滔,终究皆是蚂蚁,两窝斗罢,还有千窝万窝呢。”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祁云真的感觉自己沉入了梦境,下意识地便说了出来,完全没有经过判断和思索。
      田单圆睁双眼,久久沉默。
      “是,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无论是谁胜,战火都不会停止的。”田单说道,“先生来找我,大概不是为了找我闲聊的吧?”
      “安平君此言差矣,我来找望诸君,真的就只是来闲聊两句罢了。”思召说道,“我们都无法阻止天下大势的发展。您卧病在床,而我无意入世。”
      “赵王方才来找我,便是要问我易帅之事。”田单垂下眼睑,仆人走了进来,给他端来了一杯水。
      “安平君推举了谁?”思召再次喝了一口酒。
      田单摇了摇头,“赵人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英勇善战,坚壁自守非其所长。且如今合纵之局,若赵能破秦,则其他诸国必望风而从,若赵不能破秦,守多久也是无用,迟早要被秦人蚕食。”
      “安平君觉得廉将军的战术不妥?”思召奇道。
      “廉将军战术非为不妥,此时若与秦军决战上党,以赵国的国力,的确是难求一胜。坚壁不出,秦人也无从下手。”
      “那安平君何出此言?”
      “廉将军非是战术不妥,而是看不清全局啊……”田单叹道,“难道先生不知乐毅最终为何没能灭齐?”
      思召思忖了片刻,“我懂了,安平君说的是赵国人心不齐,守又不能尽心尽力地守,战亦不能无所顾忌地战。长此以往,必有间隙为秦人所乘。”
      田单说道:“自从冯亭献上党于赵,赵王贪图这十七座城池,起兵拒秦,便将自己直接陷入了秦兵东进的最前线上,此时东面六国,要守要战,全要看赵国的施为。从国力上看,赵不如秦,但就兵力上看,秦赵相差不远,各有所长。然而,赵王击败了秦人几次之后,便也如那秦王一般,起了争雄天下的野心,势不满足于坚守待秦。秦弱六国,他也削弱燕齐,如此一来,其他国家待他便不能全无戒备!”
      “所以廉将军……”
      “若没有蔺相如的力保,廉颇早就被撤下了。”乐毅说道,“廉将军的战术,在长平战场上固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在整个天下局势上,他既不了解秦昭王,也不能让赵王满意!”
      “依廉将军的战术,秦国自然是要被赵国拖累,长期对垒,对国力的消耗巨大。若换做平常的战争,秦国见无利可图,必会退兵,可他却不知秦昭王是个野心勃勃之徒,铁了心要向东进兵天下,绝不满足于西方千里之地,而赵王也不甘示弱,一心想当东方六国的首领。”
      “若韩、魏与赵国一心,乘秦赵对峙之际,夹击秦军,秦军必破。”思召说道。
      田单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但韩、魏国力虚弱,且秦击韩时不见赵救,如今想要三家齐心协力,只是异想天开,更不要说让他们主动出兵,就算派出再多游说之士也是无用。如今之计,只能派人献计楚王,令他骚扰秦国,使秦国南境不安,如此长平之局可以稍解。”
      “可楚国国君昏庸,兼有佞臣在侧,所以此计也难以实施。”
      “不错。所以,现在易帅意义已然不大,可赵王必定会易帅,决心坚定不移,所以,我也只好无话可说。”
      “至于他会如何做,却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田单本是齐人,赵王以城池易我,只不过是为了削弱齐国使他没有东边的祸患,我一旦掌权,必深为赵人所忌。廉颇虽然与蔺相如友善,但赵国上下,不满他的人太多太多。赵括虽然是将门之后,但没有亲身指挥过多少战斗,对治军并不熟悉,所以,先生所说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情况。”
      “那安平君认为,谁能改变这种局面?”
      祁云并不清楚游戏之中能不能够改变历史,或者,话句话说,重新书写历史。
      “因为若秦国铁了心要与赵国分出胜负,赵国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拖,一边拖一边造谣离间,拖到秦国政局发生动荡不测,又或者发生自然灾害,同时派说客说服其他国家同盟,这便是廉将军和蔺相如的策略。第二种就是战,战就要痛痛快快地战,不能给秦人充足的准备时间疏通粮道、建立前线营寨,要在他们进军长平之际给他们迎头痛击,以此战绩说服合纵诸国与赵同盟,共同拒秦。前几年,赵人选择了第一种,与秦人对垒不出,赵国难受,秦国也难受。这种法子,短时间内败亦小败,胜亦小胜,可以说稳,谁也说不准谁能笑到最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看外交和天命。这第一种选择本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就出在赵王身上。”
      “赵王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所以才会接受上党,急着与秦争天下!”
      “看来,安平君已经知道谁将会代替廉颇为将了。”
      “若要主动出击,除了派赵括领兵还有谁?可叹他的父亲如今已不在人世!”
      “哦?据说安平君与赵括的父亲赵奢曾谁也不服谁,就连赵王当年要用城池换得安平君,也遭他的反对。”
      “那是很久之前的时期啦!”田单轻轻一叹,“赵奢是个好将领,我找不到谁可以比拟他。若是他还在世,想必秦国不会急着与赵国决战。”
      “安平君不记恨他?”
      “记恨?”田单大笑,“我有什么要记恨他的。我本来也不过是想为齐国效力罢了,赵人不肯信任于我,我再做多少计划图谋,终是枉然。”
      一仆人飞快走入。
      “大人,赵王刚刚已经急下命令,召回廉颇,改任赵括为将。”
      田单望着“无妄先生”,“一场惨烈的战争要开始啦,也许天下的命运就在这一刻决定了!”
      思召默然不语,静静地喝完了所有的酒。

      田单与他一见如故,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便一同叙谈,亦无它事。
      消息传来,赵括改军制、换将领,主动出击。秦国以武安君白起为将,诱使赵括步步深入,最后围歼赵军。
      思召正与田单在院落里喝茶。
      “白起真是心狠手辣……”
      思召说道。
      田单摇了摇头,“战争就是战争,若不坑杀,迟则生变。以白起之能,势必尽起秦国之兵,东向灭赵,赵国如今已危在旦夕。”
      “安平侯是否有匡时之策?”
      “至今之计,唯有向他国陈述厉害,请他们出面,与秦国和议。”田单叹道,“秦国虽然彻底击垮了赵国,可他们自己也是元气大伤,若不能灭赵,其他六国多少还存着一点希望。”
      “安平君是否希望有一个国家能够一统天下?”思召微笑着问道。
      田单看着思召,“统一与割据,并不能从表面上去分析利害。”
      “安平君的意思是?”
      “统一之中有可能存着割据,割据之时也可能存着某些统一。”田单仰首望天,“天地之大,谁能真正完成对万事万物的统一呢?就如你所说的,人好比是地上的蚂蚁,争斗来争斗去,何时是个尽头?就算秦、赵或者齐国统一了天下,人们真的就可以停止争斗吗?”
      “不可能。”思召斩钉截铁地说道。
      田单霍然看着思召,“先生的眼光可真是残忍。”
      “想要依靠外部的力量去限制争斗,永远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要从人的内心去解决这种劣根,又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万年的时光……”
      “你我都是看不到的。”田单的话音中透露出一股寂寞。
      “安平君将何所去?”
      “进谏赵王。”
      “谏词安出?”
      “携重金入秦求和,说服韩国、魏国、楚国与我们一道抗秦,别无他法。”
      “仅此而已?”
      “先生既是从越国来,便回越国去吧!天下之大,恐怕将无处容身了!”
      画面忽然切换到了长平。
      皇天在上,厚土为葬。血色的大地上一片荒芜。在范睢的劝说下,秦昭王未能听从白起的意见趁机东进,而是与韩赵议和。此后,又爆发了邯郸之战,魏无忌窃符救赵,使秦军三十万败走邯郸。秦昭王终未能在其在世之时完成统一六国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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