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有年

　　时槿坐在路边顺着猫的毛，听到有人叫她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这声音越来越大，她抬起头去看，就看到韩旻，跟她隔着一条马路，叫她名字的时候，大手大脚都摆动起来。她的心情还无比糟糕，不仅跟母亲吵了一架，连路边吃她嘴软的流浪猫也是不是很爱理她，可现在有人见了她，却是那么高兴。

　　她想到这个的时候叹了口气，而见他还招着手，就把手也抬了起来。

　　“嗨，韩旻同学。”

　　时槿扬起头，一瓣雪花刚好落在她的眉心，她被冰得闭了闭眼睛，正巧韩旻离她不远，看见了她这样子，笑了笑。

　　“嗨，时槿同学，你这是搁在这儿晒大雪呢？”

　　他抬头看了看从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复又低头瞧她。少女甩了甩头，几根发丝缠住了眼睛。时槿扒了扒脸，睁开眼，只见他还在盯着她傻笑。

　　“你笑什么？”

　　他不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身子往后倾了倾，问：“你的猫？”

　　时槿还没有回答不是，那只的狸花猫好像听得懂有人在说它，转过头，“喵”的叫了一声。

　　韩旻和它看了个对眼，那猫将尾巴一翘，高冷地转过身，又喵了一声，跳了下去。

　　时槿笑出声，没想到这猫不止不理她，对韩旻更是如此。

　　她捡起鱼罐头，一看，空了。

　　雪并没有下得很大，路上行人脚步却越来越匆忙，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时槿想，他们得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待一待。这附近都是麦当劳店，门口过圣诞节用的贴纸还没有撕下来，推拉门把手上挂着一张门牌，正面写着“正在营业”，反过来，上面写“内有暖气提供”。

　　时槿指了指，说：“就它吧。”

　　两个人进去，点了热红茶、薯条和蛋松饼，结账的时候，韩旻跟店员说了一句，他想借他们店里的座机用用。

　　电话是打给表妹手机的，姑妈在那边抱怨：“怎么又在外面跑呀？滑雪鞋不看了？”

　　他说，没办法呀，就是这么巧嘛，刚好在路上碰到了同学。姑妈说，那不要学习太晚了，别忘了晚上要一起吃饭呢。他说，好的，她放一百个心。

　　“骗鬼咧？我都看到了，你就是去玩。”电话里表妹无情拆穿他，等韩英华走远了，说：“你就哄哄我妈吧。”

　　韩旻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知道，无奈地说：“你怎么看到了，看到什么了？”

　　“我就是看到了，我出来找你，然后在二楼就看到了你，还有跟你一起的那个叫什么时......时槿的同学。我当时还叫了你，我还跳起来跟你招手，结果你只顾着跟人家说话呢，看都没看见我。”

　　韩旻心里冤枉，他是真的一点都没听到。

　　“哼，你还骗我妈说去学习，我看你们就是想偷偷跑去玩。”

　　“不是玩，我们是真有事。”

　　“有事？你少骗我了，你们是不是在约会？”

　　“什么约会啊，方晴晴！”韩旻压着嗓子警告她，说完，又觉得刚才自己的声音有点凶，缓和了些：“你不要在姑妈面前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子！”韩旻不敢想，到时候一定会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

　　“OK，让我不要乱说也行，那就……”

　　“那就怎么样？你想要什么？”他松了松肩膀，有商有量就是好的，他没那么紧张了。

　　韩旻摇了摇头，转身，却见时槿似乎被他讲电话的东西吸引了过来，一边咬着吸管，一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们待会还要去哪吗？”等他走过来，她问。

　　他摇了摇头：“不去了，我们就在这里坐坐，暖和一下。”

　　时槿垫着下巴，点了点头：“是呀，外面太冷了。”

　　韩免心虚，又庆幸她没有完全听到。

　　他看着她那样子，懒懒的，又笑了。

　　他自己说不上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对时槿的好奇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无可救药了。他想也许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对时槿的存在太熟悉，对她的习惯也太了解了，了解到甚至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呆的程度。所以他总是在想，总是在猜，好奇她在做什么。

　　在学校的时候还好，他上课的时候她在上课，他下课的时候她也下课了，他午休的时候，她也该午休了。有时候会在图书室温书的时候碰到，他听英语磁带做听力题，她就看她的课外闲书，他们还能一起上体育课，参加象棋社和兵乓球社的活动。学校里他们的作息如此一致，习惯又规律相同，以致于让他有种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错觉，但是一到假期，他就没头绪了。

　　假期的时候，也许他熬夜做题，时槿早就睡了，也许他还在被窝里赖床，时槿早就起来背单词了。他对她在校外的生活一点都不了解，更无从得知，他们的之间的牵连仅限于他们是同校同年级的学生，甚至更多时候，他们还是竞争对手。

　　他第一次碰到这么复杂的感情，心迷茫了，乱了，像窗外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落叶。

　　“你怎么了?”

　　韩旻：“啊？”

　　“你怎么了？”是他不注意，叹出声来。

　　时槿往前趴着，也朝那看去，可那里空空荡荡，除了一颗快掉光叶子的老银杏树，并无其他。

　　“我没怎么啊。”他将食物推到她面前，“趁热吃。”

　　时槿将蘸了番茄酱的薯条递给他。他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

　　时槿像是饿了，一下子就解决了两个蛋松饼。韩旻将纸巾递给她，问：“还要吗？”

　　她将纸巾接过来，擦了擦嘴，又踩了擦手，回答：“不用了。”

　　韩旻问她：“你怎么在街上的？”

　　时槿说：“我就是觉得家里太闷了，所以出来走走。”

　　韩旻想起来，她这个时候应该从云南回来了才对，时槿跟他说过是因为那边亲戚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想来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事，才会让她特意回去一趟，而且似乎还是不太顺利的样子。

　　“是很难办的事情吗？”

　　时槿皱眉，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方便说？”

　　那一片被风吹来吹去的叶子终于掉落下去了，乌云散去，阳光灿烂。时槿瞧见这眼前的少年，影子和人都映在金色的阳光里，看上去无比赤诚。

　　“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她不想跟他继续聊这件事了，总不想让他知道，她没跟他说实话，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他吧。

　　她想了想，说：“这是秘密。”

　　韩旻不问了。

　　桌上的薯条被时槿啃的七零八落，彻底被打入冷宫。时槿看上去又有想要发呆的迹象。

　　韩旻清了清声，讲道：“我也有一个秘密，不过可以告诉你。”

　　“什么？”她不由自主声音低了下来，盯着少年黑色的眼睛。

　　“伸手。”

　　“干嘛？”嘴上说着，手倒自觉地递了过去。

　　“伸过来一点。”

　　她一点一点地移动，韩旻将她的手握了过来，慢慢的，握上她的掌心，另一只手用食指在她掌心写字。

　　“猜猜？”

　　“什么啊？”她摇了摇头，注意力都在这双手握着她的力道和温度上，第一次他在写字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辨别出来。

　　韩旻只好再写一次，这一次，他写得更慢了。时槿静下心来去辨认，等他写完了，她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问：“两个字？”

　　“是什么？”

　　“初年。”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还不知道我的字吧，我的字是我祖父取的。小时候我跟他们生活在镇上，身边的邻居亲人，还有我的同学老师都是叫我初年。我是后来才知道我身份证的名字跟我这个名字不一样，也是到了要上初中的时候，才开始用韩旻这个名字。”

　　“‘韩初年’吗？”时槿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我也可以这么叫你。”

　　韩旻耳根子微微发烫，许是这里的空调开得太高了，又或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秘密啊？”

　　“时槿.......”

　　见他点头，时槿抽回手：“无聊。”

　　她一只手撑着脑袋，头歪着，另一只手摆在桌子上，手指在桌上点了又点。

　　“韩初年”

　　“啊？”

　　时槿指着窗外，弯了唇，“你看，雪给那个铜人送了一顶白帽子。”

　　韩旻只往外看了一眼，便折过来认真地盯着她瞧。是谁说的窈窕佳人，笑容和眉眼却清澈得像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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