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太长

　　“顾叔叔，我买了点鱼，晚点我们弄点鲜鱼汤喝哈。”文景刚踏入玄关，冲着里厅放声说道。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这是在休息了？不对，这个点一般都在客厅看书来着。文景提着鱼关好门走了进去，发现一身迷彩服的男子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男子对面坐着的正是他刚刚喊着的顾叔。文景看得出此刻顾叔他还有些激动，眼眶也泛红，似是哭过不久……
　　是谁令他这么动容，疑惑浮上心头变成疑问：“你是谁？”
　　男子缓缓的起身，一身迷彩服妥帖地随着他的动作变得笔直，转身看他。
　　文景手里的鱼在震惊中掉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男子见他一副阴晴不定的神色，略带抱歉地出声：“小景……”
　　文景二话不说，冲上去照着男子那张熟悉的脸就是一拳，男子不闪不躲，结实地挨了这一拳，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文景拎起男子的衣领，满腔酸楚，想揍死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却怎么也下不了这一次手，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恼火地瞪着他很快乌青的嘴角和那丝血迹，低吼：“你怎么不躲你他妈怎么不躲！”
　　“我欠你的。”男子扯了扯嘴角，接着说，“你得讨回来。”
　　就是这一副模样，冷静没有一点愧疚情绪，让他当初就那样相信他，没有阻止地让他去救人，才会出事的，想骂人的话在他瞥见男子额头上的疤时，咽了回去：“你……”
　　“我刚想起你们来。”见他实在不想继续打下去，男子才开口。

　　顾平生生来白皙，就算进了部队风吹日晒一整年后，他也不见得能比同期学员的人黑，这样在部队，总被上级来视察的人喊出来实地演练。
　　“欸，就那个看上去白净白净的，出列。障碍跑演练。”
　　“顾平生哪个？出列。”
　　“顾平生，出列。”
　　“……”
　　文景与顾平生打小认识，就算他知道顾平生的为人和实力，亲眼看着跟自己一起进来的顾平生如何一步步完成上级那些要求的刁难演练，心里也是由衷的钦佩。
　　除了第一次顾平生除了点差错挨了罚，但那一次无论叫谁，都会是这样的结果吧，也有可能挨更重的罚，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都没有他挨骂的场面了。自然而然，同个部队的人对顾平生的实力都不敢小觑。
　　“看，那位是A班的顾平生。对，斯斯文文的那个，听说被老蔡逮到，结果反被老蔡夸奖了一番。”
　　“老蔡和他怎么斗？”
　　“格斗。”
　　“……顾平生赢了？”
　　“是……”
　　各种话和议论伴随着顾平生的一次次表现销声匿迹，就是这样一个沉默着用实力成为了众人敬佩的人，在被送到世界上战乱国之一的S国边境时，仍然能保持不寻常的镇定。
　　在下飞机前拉住他：“如果我离开了，我父亲能托付给你么？陪陪他。”
　　文景当时望了望飞机下荒凉的一切，回头接下了：“好。”
　　“还有安予，让她别等我。”
　　文景没来得及回应，便被大队召集整顿，离开他身边时听见了他的叮嘱。
　　“小心。”
　　那一次S国营救国人人质中，他俩都活了下来，顾平生还立了一等功。
　　而三年前再一次踏上S国国土，他却没能回来。

　　三年前。
　　“这次紧急作战实在来得太匆忙了。”飞了将近6个小时，文景心里已经有数了，他们又回来了。只是这次领队是一名被派下来的的少校，年纪很轻也挺有自信。
　　“拿来。”
　　“什么？”小少校不明白眼前站着的人伸手是什么意思。
　　“项链，你的名字。”
　　少校羞赧了脸，觉察到身边的人都解下了刻着名字的项链交到男子手里，才去解自己的，又忍不住好奇，问：“要这做什么？”
　　引来许多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除了这一位少校，在场的大多是老兵，猜都猜到目的地是哪里，内心既沉重又想咆哮，这小子是来玩的？他们等会还要听他指挥？
　　“士死不留名。”
　　少校怔住了。
　　那人看着他，用一贯清冷的声音：“自己注意些。”
　　小少校回过神，见到那人取下了自己的项链，贴在自己的心口一会才和大家的放在一起，他看见了项链上的名字。
　　顾平生。
　　也是少校。

　　当舱门打开，少校才明白自己的无知和胆怯。这是世上战争最频繁，牵扯到最多利益的国家——S国。
　　“这次大家都要万分小心，时刻警惕，一有情况及时汇报，不可擅自行动，明白了么？”平稳得听不出一丝颤抖的声音得到了军人洪亮的回应。
　　硝烟弥漫，枪弹炮轰的声音随时在耳边响起，连脚下的这片土地都为之颤动。
　　“17，下达撤退指令，收到请回答。”平常清淡的声音在此刻十分沉稳地下达命令，文景一个俯身翻滚藏进一个隐蔽处，堪堪躲过了对方的扫射，“17收到。”
　　下达撤退命令，究其原因是顾平生发现这次所谓的救援原来是上级给那位年轻少校的实战演练，而他们碰上的对手已经超乎上级的考虑范围了。避免无谓额牺牲，顾平生以最快的速度下达了命令。
　　愚不可及的少校却一心只听上级的指令，不肯撤下来，那片战场极其容易暴露位置。可是让顾平生扔下一个未殉国的士兵，还是这种因为听上级指令会献身的士兵，他做不到，也做不到看着他白白在那里送死，思量了一番，和部下交代清楚后，开着吉普车去接小少校。
　　可文景记得很清楚，那时少校回来了，一身血迹斑斑倒在阵营前，醒来后哭着说对不起顾平生时，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了，塌得他耳目失聪。
　　救人回来的路上，被敌人轰了个干净，连尸都不在了。这种事他要怎么跟远在国内的人交代……
　　随后的消息，无一不是在告诉他，顾平生真的殉国了。
　　他想起了一年前和顾平生之间的承诺，一时无法遏制的悲痛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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