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飞扬

　　等在斑马线上，松仁侧过头，几乎在恍惚中看到年少的赵恺杭拉着穿裙子的他一起奔跑，欢笑着，大叫着，肆意挥洒着青春。
　　年少时总想要长大，以为长大就可以拥有一切，自由、爱情、陪伴…
　　等长大之后却开始思念年少时光，所谓长大只不过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被打磨失去最初的模样，甚至忘了初心。
　　绿灯亮了。
　　松仁走上斑马线。
　　不过，今天注定诸事不顺。
　　一辆车猛地打滑，在雨中旋转了几十度，堪堪擦过松仁的裙角，裙角飞扬，裙上的水珠跳动着落到地面，和斑马线融为一体。
　　松仁被惊吓地跌倒在地，蹭伤了膝盖也扭伤了脚。
　　惊魂未定地松仁抬起手遮住眼睛，那辆差点撞上他的车，车灯实在太过刺眼。
　　赵恺杭推开车门，又用力地摔上车门。
　　瓢泼大雨中，慢慢走向松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站着的人笔直，跌倒的人却是狼狈不堪。
　　“骨折了么？”赵恺杭面无表情地问着，刚刚猛地想起曾经和松仁拉手奔跑的欢乐时光，记忆与现实交错，才会来不及刹车差点撞上人。
　　不过今天似乎太过倒霉了些，所有的倒霉事都是和一个人有关。
　　“我以为你会很遗憾没有直接干掉我。”松仁伸出一只手，红色指甲的手朝向赵恺杭，“扶我起来。”
　　“我确实遗憾没有干掉你。”赵恺杭睨着松仁，长长的卷发已经粘在一起，被雨水浸湿完全看不出漂亮的模样。
　　“我脚扭了。”松仁坚持着，又威胁道，“站不起来。估计多待一会儿，这样的雨天就会发生连环相撞的车祸了吧。”
　　赵恺杭淡漠着眼，伸手用力地将松仁一把拽起来，毫不温柔。
　　松仁故意重心一歪，又扑进了赵恺杭的怀里，两只手撑在赵恺杭的胸膛。
　　“我故意的。”松仁咧嘴一笑，在赵恺杭发怒之前不打自招，拍拍赵恺杭的胸口，“挺结实的啊。”
　　赵恺杭决定，他需要全身消毒。他这辈子都会讨厌女人。
　　“我全身都疼到不行，完了，我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你会对我负责的吧？”松仁看着赵恺杭，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送你去医院检查。”赵恺杭转过身，自己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松仁站在车灯前，定定地看着驾驶座上的赵恺杭，一动不动，说着，“你扶我上车，我脚扭了啊。”
　　太惹人厌了！
　　赵恺杭用力地锤向方向盘。
　　怒气冲冲地再次冲下车，拉起松仁粗鲁地塞到副驾驶，砰地摔上了车门。
　　“要保持愉快驾驶哟~”松仁系上安全带，转过头微笑地说着。
　　赵恺杭猛地踩上油门，他这些年已经慢慢学会了处乱不惊、临危不变，学会了冷静处理所有问题。
　　没想到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陌生人给打破了！
　　“雨天路滑，请小心驾驶。”松仁学着播音员的模样，笑嘻嘻地看着赵恺杭，“你想死，我还不想呢。”
　　赵恺杭将速度降下来，“闭嘴。”
　　松仁一只手从嘴角一侧划向另一侧，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抿着嘴点点头。
　　安静了没有半分钟，就自顾自又比划着手从嘴角另一侧拉向一侧，做了个拉开拉链的动作。
　　“有毛巾吗？”一边说着，一边在车里找着，还真找到一条米色毛巾。
　　赵恺杭拧着眉瞥向抱着毛巾的松仁，又转回视线专心开车。
　　“这是你的毛巾？”松仁挥挥毛巾。
　　“是，你可以用，闭嘴。”
　　“诶？竟然这么大方。”
　　“用完之后我会扔掉。”
　　“哦~”松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毛巾裹在头发上，轻轻嗅着，然后很猥琐地朝着赵恺杭说道，“都是你的味道啊。”
　　赵恺杭嘴角绷起，眼神冷冽，却看也不看松仁一眼。
　　松仁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捏着毛巾一角擦着长长的假发，像是一个痴汉一样，“我正被你的气息包裹着。”
　　赵恺杭停在一个红绿灯前，冷着脸完全无视松仁的话。
　　“哎，怎么刚刚一直没注意到呢，我是在你车里，现在我们两个孤男寡…女，”松仁不自然地顿了顿，又假装淡定地接上了话，“共处一室。”
　　“你不要逼我把你扔下车。”赵恺杭转着方向盘，车转入右边的街道。
　　“啊，你该不会要对我做什么吧！”松仁手臂交错抱着肩膀，“我好怕怕，来吧。”
　　赵恺杭猛地一脚踩下刹车，“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松仁瑟缩了下，赵恺杭的眼神很可怕，是真的动怒了。
　　抿着嘴，好似不在意地撇撇嘴，松仁将视线挪向窗外，安静了下来。
　　安静了不过半晌，压抑的氛围让松仁有些受不了，终于又动了动身体，看向赵恺杭发呆。
　　“有水吗？我渴了。”松仁转过头问道。
　　赵恺杭随手将一瓶水摔进松仁的怀里，“你最好闭嘴，我很讨厌你说话。”
　　松仁接过矿泉水，拧开，突然又合上盖子，晃动着矿泉水瓶，里面的水明显少很多。
　　“你喝过的？”松仁问着。
　　赵恺杭瞥了眼水瓶，这才意识到扔给松仁一个他喝过的水瓶。
　　“拿错了。”赵恺杭皱皱眉，“你自己换一瓶拿。”
　　“那倒不用了。”松仁打量着水瓶，再三确认，“是你喝过的不是别人喝过的？”
　　赵恺杭的耐心被耗光，“是！有问题？！”
　　“没有问题。”松仁笑得不怀好意，拧开水瓶，唇轻轻靠在瓶口，故意让赵恺杭看到，“间接接吻。”
　　“你是不是有毛病！”赵恺杭拧着眉，目光不善看着松仁。松仁的眼神太过温柔，赵恺杭眼神一凝，又转回头继续开车。
　　松仁笑着歪倒在副驾驶上，眼神怔忡，轻笑着看着瓶口，像是想起什么愉快的事情。
　　赵恺杭送给他第一只口红之后，总是很热衷亲手帮他涂口红，每次都技术很烂，直到戳坏了好几根口红之后，赵恺杭才终于学会控制力度。
　　那天他穿着女装画着淡妆，和赵恺杭偷偷地在街上拉手，看起来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早恋小情侣。
　　然后赵恺杭把他堵在墙角，手指抹过他的嘴角，笑的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将手指粘上的口红傻傻地涂到自己嘴上，问他，“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甚至喝过的杯子带上了些口红，赵恺杭也要抢过去凑着那里喝一口，问，“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都只是间接涂口红而已。”那时的松仁最喜欢给赵恺杭泼冷水，然后看着赵恺杭气的跳脚的模样。
　　松仁看着瓶口轻轻叹气，现在轮到赵恺杭给他泼冷水了，今天还说他的口红味道恶心。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松仁小口啜着水，他不喜欢赵恺杭眼睛里淡漠的装不下任何人的模样。
　　明明学生时代，赵恺杭的眼睛亮的会发光，带着童话般奇幻的色彩，每一次松仁凝望那双眼眸的时候都会沉沦到无法自拔。
　　而赵恺杭现在的眼眸，像是将所有人拒绝在外。
　　松仁捏着水瓶的手指发紧，是不是，只有一个人能入得了赵恺杭的眼了呢？唯一那个，是赵恺杭的爱人吧。
　　松仁自嘲笑着，果然还是想要知道赵恺杭的男朋友的信息，这些年究竟是谁陪他走过，又是谁参与到他的人生，成为他无法割离的一部分。
　　“你喜欢的人…”松仁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和你无关。”赵恺杭淡漠开口。
　　“让我猜猜。”松仁笑着，东倒西歪，“是不是很开朗的人？要不然怎么会受得了你这种冷漠的性格。”
　　赵恺杭根本不理会，好似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肯定也和我一样百折不挠…”
　　松仁的话还没有说完，被赵恺杭硬生生地打断，“你比不上他一根寒毛。”语气坚决，带着不悦。
　　松仁止住话头，转过头，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赵恺杭。他觉得有点冷，肯定是因为雨天的缘故，可是，为什么冷到了心里。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寻找了赵恺杭这么多年，久到他已经疲惫的要放弃的时候，却又遇到赵恺杭了，过的似乎幸福的已经不需要那段回忆了。
　　松仁突然想到有一次他被两个混混堵在小路抢劫，赵恺杭拎着板砖怒气冲冲地砸向混混，“你们敢动他一根寒毛试试！”那模样，就像地狱来的阎罗王。
　　“医院到了，你去检查，有任何需要治疗的地方我会付钱。”赵恺杭停下车，不耐烦地说道。
　　“你陪我去吗？”
　　赵恺杭抬起眼看着松仁，“你是已经残障的不能自己去了么。”
　　“我是怕你不付钱啊，万一我花了很多钱检查完之后发现你跑了呢？”
　　赵恺杭拔掉车钥匙，讥讽地笑笑，“你行。”拉开车门，“我陪你去，没有大问题，我也能给你打出来问题。”
　　锐利的眼神像一把尖锐的刀，直直插进松仁的心窝子。
　　松仁推开车门，慢慢站到地上，恶劣笑着，“对了，现在你的车里都要消毒了。”
　　那天的检查，松仁只是脚腕扭伤，膝盖擦伤，其他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松仁依旧将死皮赖脸贯彻到底，即使检查没什么大碍也要求赵恺杭送他回家。
　　到家的时候，小区里的楼已经黑了一片片。
　　“不准备上来坐坐吗？春宵苦短…”松仁站在家门楼下，一只手扒着车门。
　　赵恺杭无视副驾驶半开着的车门，踩着油门唰的就开车离开了。
　　松仁目送赵恺杭离开，这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
　　赵恺杭烦躁地拧着钥匙打开房门，“我回来了了。”照例说了这句之后才换上拖鞋。
　　空荡荡的房间几乎没有一丝人气，像是个毫不温馨的样板间，灰色、米色、黑色…冷色调占据了全部的家具，没有一点温馨的颜色。
　　赵恺杭打开客厅的灯，一件件脱下衣服在浴室里用力地搓洗。
　　仰起头，赵恺杭的五指穿过头发，水流顺着他的额头滑下。
　　整个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些微的水流声，安静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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