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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宿舍（二）
顾伦把脏衣服丢进盆里，湿漉漉的头发覆盖下来，他搭了块毛巾在肩上，张宏远先他一步收拾好，站在门口替他掀开头顶的帘子，顾伦按着毛巾擦头发，“我有事，下次吧。”
张宏远瞬间变作苦瓜脸，“什么事啊？”他似是想到什么，“你要出校门？”
顾伦点了点下巴，张宏远反手抹掉脸上因为离得太近而沾上的一滴水，“唉快要月考了，玩的时间更少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语气非常可惜。
“竟然不等我们！”齐明睿从后面追上来，旁边跟着许彬。
张宏远搔搔头，“你和老五平时就黏在一块儿，洗个澡还磨磨蹭蹭的。”
许彬有些不好意思，小明和他先认识，又在生活中多照顾他一些，关系是比其他人要好。
注意到他的羞赧，齐明睿清咳一声把老大的视线吸引过来，“还说我们呢，你和老四最近好得跟穿同一条裤子似的。”齐明睿也玩游戏，但不是老大那样的玩法，老大整个一重度网瘾少年，想到这抬头看了眼老四，“你们是不是要去网吧？”
张宏远反驳：“哪有？我和老四说复习的事呢，可怜的老四一页笔记都没有做。”他扭头对顾伦说：“衣服我带上去，你早去早回。”
顾伦动作一顿，抽走脖子里的毛巾放到盆子里，“谢了。”
他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齐明睿疑惑，“他要去哪里？”
张宏远抬抬眼镜，“不清楚。”
这种日子里连吹上来的风都是火辣辣的，艾伦拍了拍蹭到墙灰的手掌，已经宵禁了，他只能从北门溜出来。钻进公用电话亭，拨通一个号码，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是中年人公熊般的粗喘，夹杂着神志不清的醉话。
“……是谁啊？说话！我叫你说话！妈的”
顾伦挂断电话，到小店后面的巷子里，推着一辆破破的自行车走出来，在月光中拖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影子，影子一直延伸到他现在的住所。他在楼下停好自行车，木质楼梯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被雨水腐蚀掉的部分不小心踩中会失足摔下去。
出租屋里散发着呛鼻的酒气，中年人趴在沙发上发出难受的喊叫，昏暗闪烁的灯光，来回滚动的酒瓶，汩汩涌出的烈酒，组合成一幅始终不曾褪色的画面。顾伦打开窗户通风，捡起地上的酒瓶，倒垃圾，拖地，做完这一切后，他来到窄窄的厨房，就着简陋的素材做了份炒饭。
“热死我了！”中年人扶着墙走进厕所，差点没被自己的尿熏晕过去。
顾伦把炒饭放到桌上，他也出了一身汗，看看墙上的钟，觉得时间差不多该回学校了。
“站住！”
顾大海提着裤子从厕所里出来，看见他要走顿时心头火起，“见到老子连声招呼都不打，眼睛白长脑袋上了是吧？别以为住到学校去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说完系好裤子坐下来吃饭，自觉震慑到了对方，他放松语气，眼角肌肉抽动，摆在脸上的笑容努力做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在学校里有没有交到朋友啊？同学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忙，你就和以前一样问他们收点保护费，我想他们也很乐意，大家都不希望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吧？”
威胁的话语在心上落下沉重的阴影。
“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顾大海重重搁下筷子，他一站起来时屋子就变小了，在这种积威之下感到窒息与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顾伦或者说艾伦不会忍受他的挨打，加注在原主身上长时间的暴/力也该结束了，他不会修复原主的父子关系，变好或是变糟那都不重要。
“你想拿老妈的保险金就要抚养我到成年，否则我向法院提出申请，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艾伦关上门走下楼梯，对他的辱骂充耳不闻，脚下自行车的两只轮子像是夜枭张开的翅膀，在凉茵的街道，稀疏的月光，晚风的吹拂之间划出某种轨迹，倏而隐匿无踪。
他在学校旁边的网吧呆了一晚，天微亮的时候，跟着食堂的运输车进了学校。进入九月后，天气虽然依旧闷热，但初晨已显出几分凉意来，艾伦披着一身寒气走进男生宿舍，宿舍楼里静悄悄的，要不是阿姨不在，他肯定会被盘问一番。
转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脚下踩到一滩水，他看见门框上也有潮湿的痕迹，艾伦拔出钥匙当做没看到一样走进去，恰好与匆忙套着裤子的许彬打了个照面，似是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吓到，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越是着急越是穿不进裤子。
对方双眼泛红像是哭过，艾伦看了一眼没有打招呼，抓着栏杆翻到上铺，他低头看见许彬直勾勾看着自己，再看去时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应该是错觉吧。
许彬磕磕绊绊穿好裤子，把换下来的内裤放进水盆然后塞到床底下，掩盖好一切后他回到了床上，却不敢再睡觉。
齐明睿头一个醒，他一坐起来就发现了顾伦，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把脑袋凑到顾伦上方，眼光毫无障碍的倾倒在那张脸上，他的蚊帐拿去洗了，而顾伦床上光秃秃的只有一个枕头，这使得齐明睿可以比平时更仔细更具体的观察对方。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得意的感觉从哪里来的，大概是基于顾伦总是摆着张臭脸，最近又总是和老大一起玩的关系吧。
“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齐明睿头向后仰，对方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慌张，也是因此他看清了对方眼底犹如湖藻一般的绿色，齐明睿恍惚中想这人睡觉还戴着美瞳啊。
艾伦脸对着他，后脑勺黏在枕头上，睁着眼睛不说话。
齐明睿莫名感到压力，他撇开视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老班查寝，差点被他发现了。”
“早上我躲在运输车屁/股后面溜进来的。”艾伦眼珠随着他动了一下，表情还是乏善可陈的样子。
齐明睿“哦”了一声，问：“那你要起来吗？”
“你先下去。”艾伦垂下睫毛，在青色的眼圈和高挺的鼻梁上刷下一排阴影，只有在这时他才显出一丝困倦来。
齐明睿以为他还想睡，没想到他下去后艾伦也跟着下来了，艾伦见他堵在底下，伸出脚踢他，“走啊。”
齐明睿嘿嘿笑了两声，笑完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许彬看见他俩起来了，也从床上下来，齐明睿与他打了声招呼，“老五早啊。”
许彬虚弱的笑笑，脸上终于有了丝人气儿。随后老大老二也起来了，老大看见艾伦，摸出眼镜戴在耳朵上，“还以为上午的课你要翘了。”
艾伦拿热毛巾捂了捂眼睛，“我要补笔记，去教室之后借我抄抄。”
齐明睿位置离他最近正想答应他，却被张宏远抢白，“可以啊，你哪里有看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高义听到后鬼吼鬼叫，“班长给老四开小灶了！”
齐明睿合上嘴巴，张宏远不会明白他的纠结，张宏远前面和艾伦说话，自然认为艾伦是在向他借笔记。
走的时候是老二关的门，和艾伦一样他看见了门上的痕迹，“老五你是不是把拖把搁这儿了？你看全是水。”他回头问许彬。
他们五个人许彬是最勤快的，经常打扫卫生，所以老二第一想到的人是许彬。
许彬一惊，立刻摇头，“不是我！”
齐明睿看他脸色发白，不禁出声打断，“拖把在阳台呢。”
许彬脸色确实不好看，老二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坏人，他锁上门，心里是有点不畅快的，就没有说话。
随着月考临近，404的气氛都不太对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快要考试的缘故，心气都有些浮躁，先是齐明睿和高义吵了一架，起因是齐明睿发现许彬因为高义打呼睡不着而在床上坐了一夜，再然后是高义晒在阳台的衣服总是干不了，他归咎于许彬把衣服挂在他旁边的原因，那次艾伦在场，高义找上许彬的时候，他没有说话。
“卧槽我这面墙上长霉菌了！”高义跳起来，与他相连的张宏远就感觉床颤了两颤，跟地震一样。
“在哪里？我这不会有吧？！”张宏远找了找没找到，松了口气说：“你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会长霉菌呢？”
高义指着天花板上墙角缝里一块拳头大的黑斑，对他说：“你看。”
张宏远第一反应是叫艾伦，“老五你快看老二床上，真长菌了！”他语气是带着笑的，高义却要被气死了，他爬下床想找个东西清理一下。
那头张宏远还在让艾伦起来看，艾伦抬了下头，“要不是老二先发现，说不准明天就长你头上了。”
张宏远抓抓头发一阵恶寒，他下了床迅速爬到艾伦那头的栏杆上，伸着脑袋和艾伦咬耳朵，“我不管，我今晚要和你睡！”也许是被艾伦的话刺激了，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艾伦伸出手和脚，身体铺满了整张床，也拒绝的十分坚决。
他溜上去时被艾伦及时拦住，气得张宏远抓着栏杆用力蹬了两下，齐明睿“啪”得摘掉耳机，两人正在僵持，他看着又低头戴上了耳机。
许彬抱着复习资料走进宿舍，他刚下晚自习回来，看见高义一个人在下面其他人都上床了，顿时紧张起来。高义原本不想搭理他，但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好像不开口就已经在欺负他，遂叫住他，“老五。”
“什什么？”许彬反应很大，更让高义不舒服的是他一脸惊恐，自己有这么让人害怕吗？
没有人喜欢被当做坏人，高义忍住上升的情绪，“你是不是晚上没有关门？”许彬这几天复习到很晚，熄灯后就用阳台上的灯，高义怀疑他进来的时候忘了关门。
张宏远蹬腿的动作停下来，他身为班长兼宿舍长，在前两次矛盾发生的时候没有阻止，这次绝对不能再让老二吵起来。
“不是老五，我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台门是关上的。”
班级里抄作业现象严重，班主任找到张宏远让他帮忙代收作业，换言之张宏远现在起的最早，他既然这么说，高义的怀疑就不作数。
齐明睿摘下耳机，“老二，你能不能别一有什么事就盯着老五？”
“我X”高义甩了手中的刷子，“齐明睿你他妈再出头试试！合着就我一坏人是吧？”
张宏远上前拦住他，这才发现他的力气有多么大，不由改拦为抱，“好了好了，这不都解释清楚了吗？”张宏远看了眼墙头，“印子不大，我给你刷干净，保管你今晚睡得舒舒服服。”
艾伦划出一只拳头，然后翘起拇指。
张宏远看见了，嘴角咧出一个笑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高义挣开了他，“不劳烦班长，我去王浩宿舍睡。”
“高义！”
他头也不回，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关门声。
许彬从下铺钻出来，脸上灰扑扑的，手里拿着一把刷子，“老大，墙我去刷，我……对不起。”
张宏远怎么会让他去刷，“这事跟你没关系，老二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太放在心上，有些话我会和他说的。老四你下来！”张宏远抢过刷子，跳上栏杆去扯艾伦的手臂。
许彬反手抹了抹脸上的灰，欲言又止。
齐明睿戴上耳机，翻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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