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第三十二章 独闯魔域
　　一.
　　“醒了？”司命仙君走过来，冷冷瞥一眼躺在榻上的我，“当真是衣食无忧，一身轻松，否则怎会想到去寻死！”
　　“我…”
　　“你莫要骂了，若非她万念俱焚，心里没了生的希望，岂会动死的念头？”
　　我顺着说话声望去，余音仙君站在一旁，心疼不已。
　　“见过余音仙君，”我吃力地坐起来，向他问礼。
　　“不必，不必…你快些躺下休息！”他赶忙跑过来搀扶我。
　　我连声咳着，垂下头弯腰喘息，只觉得虚弱无力。
　　“请问二位仙君…我怎会…在此处？”
　　“你还有脸问？”司命仙君气愤说道，余音仙君连忙打断他的话，“司命老儿你莫要责备她咯！”转脸笑着对我说，“青罗，有些事不是一两句便能说清，待你身子恢复些，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现下，你且好好调养生息。”

　　“你真要将一切都跟她说？”两位仙君边聊边走出屋子，只听得余音仙君答道：“如今已到该说之时了。”讲完兀自叹了声气。
　　“杨花落时多离愁，只怕你呀，到时候舍不得！”
　　“唉，我的青罗孩儿，也该长大了…即便舍不得，也无法子咯！”
　　“你呀你，何苦！”
　　“司命老儿，若你为人父，就会感知我心中的愧疚与苦楚。”
　　二.
　　“爹爹…？”
　　我凝视着余音仙君的双眸，不确定地开口轻问，余音仙君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充满欣喜，“你喊什么？”
　　“我听见了您与司命仙君的对话，说您是我爹爹？”
　　“青罗，是我，是爹爹！”
　　“怎么会，”我不相信，垂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会？我爹爹他早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您怎会是我爹爹？”
　　“是我呀，是我呀！”
　　“顾青罗，余音仙君不忍看到自己凡世的女儿受尽辛苦，总是悄悄帮你，你怎还怀疑他是不是你爹爹！”司命仙君站在一旁悻悻说道，“余音老儿，你看看，我叫你别说吧！”
　　“住嘴！”我和余音仙君不约而同吼向司命仙君。
　　“唉好好，我住嘴，我不掺和你们的事了，你们…好自为之吧！”司命仙君无奈退出去，重重关上门。

　　“爹爹，原来真的是您，余音岛上第一眼见到您时，我便觉得万分熟悉…”
　　“青罗，自我登仙以来，一直都在打探你和你娘的消息，当我得知你在沁安门习武，万分欣喜，晏师父是个好人，有他教导和照顾你，我也放心许多。”
　　“师父他确是待我很好，可惜中了蛇毒，仓促离世，”我拿出赤炀剑，“对了，这是师父留给我的！”
　　“赤炀剑？百果皆因它起，我但愿你能一直做个天真无邪的习武人，守一隅清宁，无忧无虑。”
　　“此话…何意？”
　　“听闻当年云中君畏惧权势，将所爱之人花灼仙子拱手让给嘲风天君，大婚之日，花灼怀抱云中君送与她的阴阳剑跳下了云廊。那阴阳剑摔为两半，阴剑剑灵散落于人间，而阳剑剑灵与花灼仙灵缠绕在一起，坠入十八层地渊，于那暗黑无光中渡过了五百年，方才随花灼怨灵逃至人间，重见天日…”
　　“花灼之灵转世为人，那人便是我？”我打断他的话，问道。
　　他点点头。
　　“故我一出生时，赤炀剑灵便住在我体内，只是我修为尚浅，功力不够，无法驭剑灵，这些我都听说过，前因后果也因梦悟到些。”
　　“是鹄鸣剑仙告诉你的吧？”他问，“但有些事情他并未说，阳剑剑灵并非住在你体内，而是历经地渊多年，阳剑剑灵已与花灼之灵交融为一体，故你并非普普通通的凡人，你是剑灵本身，水火难克，遇毒不死。”
　　“世人皆说我天生煞气，因此，这煞气便是剑气之煞？”
　　“并不全是，听闻当年云中君负了花灼，故使她怨念深重。她的灵魄是从地渊逃上来，亦积聚了地渊的煞气。地渊的无常一直在找寻私逃出来的花灼怨灵，司命老儿让你去珠玑岛，是怕有朝一日你功力强盛，剑灵觉醒，怨念操控着剑灵行背道之事。而我让鹄鸣剑仙带你去珠玑岛，是怕无常嗅到你的踪迹，珠玑岛与外世隔绝，最为安全，可我偏偏，疏忽了最关键的——剑仙，他是当初散落在人间的阴剑剑灵。”
　　三.
　　“罗儿，你还记得么，小时候我常常带你舞刀弄剑，并非是因我膝下无儿，叫你学得像男伢子一样，在我心里男伢女伢皆平等，我惟愿你做自尊自强之人，独立且顽强。往事皆逝，爹爹盼你能走出过往，不再是花灼，亦不再是鹄鸣剑派掌门夫人，只做你自己，坚强过活。”
　　听得爹爹一席话，我点点头。
　　灵川茅屋不打算再待了，沁安城和鹄鸣山不打算再回了，我打算捉妖除邪，游历天下。

　　“可是顾青罗，你不能走！如今只有你能救剑仙了！”
　　道别之时，司命仙君猝不及防欠身行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芷恒他不是已经仙逝了吗？”
　　“孩子，身为剑灵岂会轻易死去！此事说来话长，当年他在崆峒山被不成形的邪祟打伤，邪祟侵入体内，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后来又相继在霍山、嵖岈山遇到相同邪祟之物侵袭，便确定了此事——海外魔族正一点点地侵入中原，它们化为无形邪祟，居于一座又一座的中原山上，将仙、人打伤，侵入他们体内，企图用邪念惑乱他们的心志——很多仙家可能还未意识到，抑或许多仙家已经意识到这一危险，但没有多少仙家像鹄鸣剑仙一样意志坚定又手握神器，大家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我忽然想到了鹄鸣弟子们所说，芷恒在昆仑战场上被无形邪祟所伤。可昆仑山这样的圣山，怎会有海外魔族邪祟藏匿？
　　“昆仑之战中，为何会出现无形邪祟？”
　　“昆仑兽族与海外魔族信仰虽异但获利相同，故有结盟之可能。鹄鸣剑仙是第一个对抗海外魔族的仙，在伤重之时他意识到，要想打败魔族，必先成为魔。”
　　“您是说…”
　　“自弃仙位，堕仙成魔！”

　　“孩子，如今他身陷魔族，无迹可寻，唯有你的剑灵之力能感知到他，你可愿…”
　　“可愿什么？但说无妨。”
　　“可愿…”仙君声音颤抖，”你可愿，前往魔族，寻他归来。”
　　“不可！”爹爹打断司命仙君的话，“魔族凶险万分，你岂能让罗儿只身犯险？这孩子从小到大活得艰难，司命老儿，且放她过几日逍遥快活的自在日子吧！”
　　“好，待带他归来后，我便去过我想过的肆意生活。”我低下头，从怀里掏出稀碎的休书，缓缓答道。
　　“孩子，多谢你。此去凶险，切记，若遇穷绝境地，别无他法，可以灵驭煞，对抗外邪。”
　　“以灵驭煞？”我愣住，此便是要让我运积周身煞气，以其召唤出拥有思想的剑灵，而后剑灵控制赤炀剑与剑煞作战，所耗精、气、神就等同于以命唤灵！
　　“好，”从小到大旁人皆惧我煞气害人，如今，我终是有了自己的作用。我犹豫片刻后笑答道，满目苍凉。
　　“芷恒，以往都是你来救我，这一次，终于是我去救你了。”
　　四.
　　我骑着仙赤马一路向西奔腾，越过平原大川，越过高山大漠，寻找传说中嗜血的魔域，我心中的挚爱，被困在了那里。
　　“如今你已成魔，若再见面，可还认得我？”我在心里默问，我不惧风餐露宿，行路艰险，不惧以灵驭煞，牺牲性命，唯惧当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却不再认我。
　　刚从灵川出发时，我收到了来自鹄鸣剑派的信，信中提到说，执阏和黎卢长老皆是海外魔族派去的细作，芷恒一‘仙逝’，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细想平日里他们的冷漠和怪异，我害怕芷恒也成了那个样子——冷漠自私，斜眼看人。
　　可是我相信他不会，那样一个温润如玉、心系苍生的翩翩君子，又怎会变得刻薄自私，即便身在魔族，他也一定心存道义，教化着邪魔们放弃邪念，改邪归正。

　　“我有一匹赤马，一日而驰千里，如今借与你，望能助你早日到达魔域。”
　　“我有一圆匣，能收炎火、洪水、风暴，如今送与你，望能助你克服行途险难。”
　　“我有一套仙诀，能御邪祟护灵元，如今教与你，望能护你不受伤害。”
　　当日出发之际，多位仙家拿出自己的宝物，我与她们素不相识，却带着她们的宝物与希冀出发，自觉不能辜负她们的好意，此趟魔域之行，哪怕倾尽全力也必须救回芷恒。
　　怀揣着这信念，我昼夜不停行进，身披日月星辰，不敢回望故土。

　　白人国以西三百里，海礁和密林掩蔽的地方，阴雨绵绵，雾气深重，赤炀剑一进入这里便开始躁动。
　　我打开圆匣，吸去黑雾，终于看清不远处站着一名值守，皮肤釉白，眼眸深邃，与西域人长相相近却轮廓更锋利些。他看到我后一愣，朝半空并射两箭。
　　不好，他在向人报信！我赶紧转身飞奔，一群白民从天而降，拦住我的去路。
　　“呼啊哟呼啊哟——”
　　什么？我完全不知他们呼呼啊啊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赤炀剑的反应越来越强烈，看来，此地便是我要找的魔域了。

　　“擅闯魔域者，一律处死！”
　　闻此声，我回头，发现说话者正是执阏长老。
　　我拔出剑，斩灭提刀向我冲来的魔人。
　　“顾青罗，你只身闯魔域，便是找死！”
　　执阏长老手执长钩甩过来，我横剑抵挡，却发觉他注在长钩上的气力越来越大。
　　“哟，这是谁，怎么这般眼熟？”身后又一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一绳索将我右脚绕住。
　　“黎卢，你这阴险小人！”
　　“呵，这是我们魔族地盘，我们想如何不就如何吗？”
　　五.
　　“顾青罗，我们这索魂钩、离魂绳可不讲情面，你若答应离开，我们便收手。”
　　“好…我离开。”我佯装收起剑，面前那长钩立即收了回去。
　　“好！”黎卢大笑，挥手一甩，离魂绳带着将我甩出十多丈远。
　　“可恶！”我擦去嘴角的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挥剑斩断离魂绳，又以幻影移形之术快速去到黎卢身后，欲挥剑刺杀他。
　　“小心——”执阏飞奔过来，甩出索魂钩。
　　只听“啊”一声，钩子刺穿黎卢的身体。

　　“顾青罗，你好生阴险！”
　　我甩了甩左手，吹吹拍红的手掌，笑道：“没想到黎卢长老身子如此轻薄，我只用一掌之力，便将他推到了你的钩子上。”
　　此时远处，黑压压的身影逼近，看来，执阏的帮手来了。
　　“你莫要得意，顾青罗，你的死期到了！”
　　他从黎卢身上拔出钩子，使劲抛向我。

　　魔人将我团团围住，我的剑套在钩子里，唯有奋力抵抗。
　　“何人擅闯魔族领地，快快束手就擒！”
　　一道黑影骤然飞入圈阵，落地，乌雀群起，魔人皆拜。
　　“佩巢——”
　　执阏见到来者，大喜，“族长既临，荣幸之至。”
　　“怎么，执阏，区区一个中原凡人，你竟对付不了？”
　　那族长转身，青白的脸上露出凶煞。
　　“立刻离开此地，否则后果只有死！”说完挥袖一个气掌将我打倒在地。
　　好不容易找到魔域，我怎会轻易离开，我爬起来，执剑刺向他。
　　他迅疾反手将赤炀剑一把拽过去，连同我一起拽到近前，而后反手一掌将我击落在地。
　　“带回去，关进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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