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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雷刑
第二十七章 中天雷刑
一.
鹄鸣剑仙与凡人通婚之事还是传到了天帝耳中,十月廿二,鹄鸣山大雪,天帝诏令传来:“从天司判,即归紫薇垣…”
我站在宫门外为他披上鹤氅,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中,那一瞬天地之间盘旋着无边的寞寂,万物好似失去了灵魂,僵直地延续既往的形态,空空荡荡,索然无味。
“师母,您在门外站许久了,回屋吧。”
“嗯。”我转身回到殿中,屋内每一处都有他的影子,他站着,坐着,笑着,踱步,说话…“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担心他…”我扬起头安慰自己,泪水却从眼角流下。
第三日
从天界打听消息的弟子一脸失望地回来,
“弟子打听无果,天上没有一位仙人告知弟子师父的情况。”
鹄鸣山弟子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许是天帝并未惩罚师父呢?”
“若是天帝事务繁重,忘了师父之事便好。”
“天帝可是三界之首,四海八荒的事皆知晓,怎会忘记师父之事?”
“师母您看,我们该做何?”
我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大家都回去,像往常一样,习武练术修经参道,做自己该做之事。”
“未知师父之况,我们无心修道。”
“我知大家内心焦急,已传信给司命仙君和余音仙君,若得消息,会即刻告知大家,还请大家回山上各司其职。”
“不,师父不回来我们便不回山上,我们要等到师父回来才行!”
他们席地而坐,开始诵经等待。
是夜,大殿中诵经声连连,我推开殿门,凉风嗖嗖涌进。
“师母,您先去休息吧,我们在此等候师父便可。”
“不,我应在此候他归来。”我抬起头仰望月亮,月亮赶忙隐入云中,不见踪影。
“犹记旧年月下林间,你我执剑共舞之景,而今我想舞剑,却不见你。”司命和余音的回信都未提及你,就连赤炀剑也不能感知你是否安好,叫我多担忧,更不知如何跟殿中这些弟子们说。
“师母,余音仙君和司命仙君回信里如何说?”
我摇摇头。
芷恒,你到底在天庭怎样,何时才能回来。
二.
“为何不食?”我指着放在地上的箪笥。
“师祖久久未归,我心忧愁,无心饭食。”
忧愁?我可比你们更忧愁!
我拿起这位二十八岁弟子面前的箪,“既不吃饭,我来喂你。”
“师母可使不得,我自己吃。”他抢过箪筷,大口往嘴里扒米饭。
“等归等,怎的连饭都不吃了?若剑仙归来,看你们一个个不食不饮,我该如何解释?”
“师母,我们吃饭。”
这已是他回天庭的第五日了,每个人的情绪都开始绷不住,有些人回去了山上,也有些人执意要在仙宫中等候。
我尚未出师,但这几日不得不装出沉稳模样安慰他们。
“我自认为作为鹄鸣剑派掌门夫人,应当替掌门打理好派中一切事务,如今这般颓丧景象,是我失职。”
“不,师母,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两日我总想起先前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知大家何时愿回到山上,如从前那般井井度日?”
“这…”
“这倒并非不忠不道之举,望你们能如此思虑。”我知他们中有人并非无此意,只是顾及忠与道二字。
我走出白玉殿,环顾四周,云雾已散去,山川水陆尽收眼底。
若要让整个剑派振作起来,我知道,该做出点改变了。
鹄鸣山每年入冬前会进行一次狩猎,我决定将今年狩猎之务提前。
十月二十七,秋猎。
五匹高头大马昂首立于鹄鸣剑派后场,在一片鸣鼓声和欢呼声中,五支秋猎队伍走进后场。第一支队伍由芷恒的大弟子秦云清带领,他们跨上马直奔鹄鸣山西北面而去,第二支队伍由鹄鸣剑派第三代弟子秦风巳率领,目标则与一队相反,直奔东面山林而去,鹄鸣三长老苏木率领第三支队伍,亦往鹄鸣山东面冲去,紧接着第四、第五支马队出发,向北而猎,这两支队伍领队人皆为二代弟子,一曰淡己一曰淡壬。
一炷鹄鸣宫香燃尽需三个时辰,秋狩规则便是要看一炷宫香燃尽时辰内,哪支队伍捕获到的猎物最多、最凶,以猎物中有猛兽最多者为胜,当两支队伍所猎猛兽数相同时,则以猎物多者为胜。
苏木长老带领的猎队最早归来,每人马上皆驮着猎物,看样子是情理之中的胜者。天暮时,云清、淡壬和淡己三队踩着收赛鼓声陆续回到后场,亦收获颇丰。只是秦风巳所率之队久久未归,我又命人击鼓,但许久仍未见他们归来的迹象。
“苏木长老,您与秦风巳之队同往东行,可知他们的踪迹?”
“出了后场后,他们向东北而猎,我们往东南而去,随后再无罩面。”
“东北面?好,一代弟子随我去寻他们,其余人回派中等候,勿再入林。”
“师母,天色已黑,我们也随您去寻找吧。”
“人多易分散,恐再有闪失。苏木长老,还请您照料好派中其余弟子。”
“夫人请放心。”
三.
“秦风巳——”
“风巳师弟——”
东林蛙声、虫声、鸟声一片,却无半点人声。我们已走出十余里,再往前便是鹄鸣大长老和二长老所居之地,秦云清拦住我。
“师母,前面便是执阏长老和黎卢长老居处,请勿再前行了。”
“听闻二位长老深居于此很少露面,不知是何缘由?”
“弟子也不知,入派后只见过二位长老一面,但派中的规矩,还请师母遵守。”
“好。”我转过身欲往回走。
“来者何人?”前面地上忽蹿起两道铃铛拦住去路。
我们一行人吓得赶紧回头,只见方才黑漆漆的屋舍全都亮起灯烛,两位身披鹤氅的中年男道士走出分别走出东西屋舍。
“执阏长老,黎卢长老,在下秦云清!”
“云清,这位是谁?”
“这位是掌门夫人。”
“掌门夫人?秦掌门何在?”
“掌门去天庭了。”
两位长老走近,望向我,目光犀利,“你们擅闯此地是为何事?”
“回二位长老,派中有五位弟子走丢了,我们出来寻找。”
“此处没有,你们该往南寻。”
“是,多谢二位长老指点。”
“记住,以后莫要再不请自来!”
“是。”
秦云清赶紧推着众人往南走。
“这二位长老倒不和善呐,”我笑着对秦云清说,“他们一向如此吗?”
“我也不知,上次见到他们时只是冷漠,并不凶厉。”
其实我本来想使用观微术搜寻五位走失的弟子,但见到二位长老后,打消了这个念头。观微术毕竟是法术,秦芷恒不在,那两位看起来又不面善,在这仙家地盘还是不随意用术为好。
就这样我同一代弟子们一起老老实实卖力找寻失踪的五人,直至天快亮时,终于在南面山林发现了他们。
四.
芷恒的琴摆在辰欢殿中,我抚摸根根琴弦,想起他曾教我弹的那支曲子。
“师母,快入冬了,我们决意都回山上去,闭藏修行。”殿外有人禀报。
“好,不论如何,都该好好生活。”
我拨响琴弦,回忆着那只曲子慢慢弹奏,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芷恒,你看我这几日是不是也像个有模有样的师父了?”
空殿凄凄,无人作答。
余音仙使来到鹄鸣报信,让我赶往一重天,秦芷恒正在那里遭受天雷之刑。
我想起曾经在大别所受的天雷劫,滚滚雷电劈在身上,痛一瞬间刺穿心脏,而后向全身扩散,当这阵刺骨的痛过去后,却又引起地下电的回击,这一次痛由下往上传遍全身,七窍出血,全身焦灼,脑袋嗡闹,而后阵阵余痛由心再次向周身扩散,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癫颤…
云层里不断闪现鸣雷,仙鹤驮着我穿梭在雷电中,直到天刑台出现在眼前。
“芷恒——”
他被绑在天刑台上,一袭白衣,满身焦痕,长发凌乱,嘴角带血。
当最后一道雷击落在他身上时,鲜血从他嘴中喷涌而出,顺着微微震颤的身子流下,滴落在天刑台上,似朵朵傲然孤挺的红梅。
我跳下仙鹤,扑到刑柱上解开绳索。
“芷恒!”
他从邢台上掉落下来,我奔过去将他搂入怀中。
“青罗,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别哭…一重天的雷刑算不了什么…你别忘了,我可是…三重天的仙。”
五.
我为他换上新药,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庞,心疼不已。
殿外响起吵闹声,仙童禀报是鹄鸣剑派的弟子们前来探望。
“师母,听说师父回来了,我们想看看师父。”
“他在休息,”我回过头望躺在榻上的芷恒,“等他醒来后,我会派仙童告知你们。”
望着弟子们抱礼退出仙苑,我长叹一口气,自一重天回来后,他一直昏迷不醒,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直叫人担心。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三朝清风,三暮云舒。
迷迷糊糊中似有人抚摸我的头发,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见芷恒正趴在床头深情款款凝睇着我。
“你醒啦?!”我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
“怎么不上榻睡?”他摸摸我的头。
“我得守着你呀,万一你突然不舒服,万一有什么坏人、邪祟,怎么办?”
“傻丫头,”他眼眶微微泛红,“如今你都能为我遮风挡雨了。”
我傻呵呵地笑。
“青罗,谢谢你。”
“跟我说何谢谢?你是我的夫君啊。”
“嗯,”他点点头,眼眶愈发红了,“让你受苦了…”
仙童来报,鹄鸣剑派的执阏长老和黎卢长老前来探望。
“二位长老来了?”秦芷恒让我扶他坐起来。
“听闻掌门身负重罚,我们特来探望。”
“多谢二位。”
“以掌门的仙力,怎会经受不住区区天雷?我听闻在昆仑战役中,您能以一己之力驾驭阴阳神剑?”
秦芷恒闭上双眼,“二位欲讲何?”
“不知掌门可还记得当初为仙的初心?”
“自然记得,有劳二位如此费心。”
“看掌门伤得如此之重,怕是不止一份天雷之刑吧?那我们便不叨扰了,望掌门好生休养。”执阏长老和黎卢长老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转身,凌厉地瞥一眼我,“哦对了,掌门,可莫要…被迷心窍!”
我明白两位长老的意思,谣言听得多了,也便不再生气。
“青罗,方才二位长老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已经不在乎了。”
他抱住我,“青罗,有朝一日我要向世人澄清你的身世谣言,要让你无忧无虑地活在阳光下。”
“其实,你能在我身边,我就很快乐了。”
在一重天重见他的那一刻,我心里便又有了久违的踏实感,那时我才明白,不论他是徒手对抗邪魔的仙,还是伤痕累累的秦芷恒,只要他在身边,我便真正觉得踏实安全、幸福快乐。
“此生,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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