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第二十五章 昆仑击兽
　　一.
　　我们醒来时，方圆十里皆无天命府众徒的踪影，才知道原来昨日出泽时走错了方向，此处应是云泽西畔，而他们则在云泽东畔。
　　“走，我们去寻他们。”秦仙拉起我的手欲往东边走。
　　我双脚似定在原处，挪不开步，“传封书信予他们便可，秦仙，我们往昆仑去吧？”
　　“可他们还在等你。”他摇摇头，继续道：“传封书信总归是有不妥…”
　　我未理会这话，迈开脚大步流星往西走，恨不得快些离开这片云雾缭绕之地。
　　听到他在我身后，无奈嘟囔道：“算咯，便任你意吧。”
　　我偷偷地笑，秦芷恒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仙。

　　他只是拿我没办法，自己还是趁我熟睡后去云泽东畔找到了天命府人，向他们道了歉跟他们说单独带我去昆仑…其实我猜到他会这样做，任性不是他的性格，沉稳周全也是我心悦他的理由。
　　“天命府人听说我不仅没能劝云中君出兵，还被你这个云中君的弟子拐跑了是何反应？”我笑问。
　　“其实，司命仙君早就在命格簿子上看到了你我的缘分，”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青罗，这是司命仙君让师伯转交给你的。”
　　我展开帛书，“举首闻鹊语，应知凤求凰。回眸秋水转，束冠风仪扬。仙魁长有志，明月岂无光。琴瑟两相和，四海余音徜。”一字一句，逐渐哽咽。
　　“青罗莫哭，仙君是在祝福我们呢…”
　　“我岂非晓得仙君在祝福我们，可从此以后，就真要与大别与沁安告别了。”
　　二.
　　进入疷阳山脉，呼吸开始变得困难，经历了几日几夜的晕眩与呕吐，我才能够行走。昆仑山地势高显，要去往这天帝下都，经历这番头晕目眩上吐下泻才算开始，幸得一路上有秦芷恒细心照料，否则我无法想象接下来要面对更多险阻，该如何继续前行。
　　“以你们神仙的角度，去昆仑山是不是很容易？如今我也是能轻松控制仙剑之人，没想到竟如此脆弱！”我责备自己。
　　“我初次来昆仑域时，年方二十，无知无畏，一个人背上行李便往西边走，一到了高地就呼吸不畅伏地不起，翌日醒来，远处山峰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光芒，那一刻我开始对昆仑山无比向往。”他向西眺望，眼里神采奕奕，“你猜后来我经历多久才到达昆仑山？”
　　我眨眨眼，等待着他的答案。
　　“五十二日，整整五十二日！我终于找到了昆仑山门。跪拜在山门外的那一刻，我百感交集。后来，我成为一名剑仙，再来昆仑山时，望着连绵的雪白的山峰，初次来昆仑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以仙的角度而言，那个经历五十二日才来到昆仑山的人，庸常又弱小，可于我自己而言，骄傲又自豪。”
　　“那以我这般行进，何时才能到达昆仑山？”
　　“十日方可。”
　　“谢谢你，芷恒。”我知道他在给我自信。
　　他低下头轻轻吻我的额头，用柔情表达对我的信心。

　　“青罗，昆仑山是我历经千辛才寻到的‘圣光’，你心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等昆仑战事结束后，我陪你去。”
　　我们倚在山间湖畔，日落黄昏绵延无尽。
　　“我想去的地方…”我又想起不咸天镜中做的那个梦，在离天很近的村落里，我们坐在茅草屋顶上，残阳如画，牛羊成群，孩童嬉闹。
　　三．
　　死亡之域东延疷阳山脉，北接昆仑域，这意味着我们只要顺利穿过此地，便到达了昆仑域。
　　此时的死亡之域不似往日黄沙漫天，彻骨的寒冷将我们裹卷，一眼望去只是满目的寒冰，单调地宣告无处寻生。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两只身影在纷飞的雪中愈发显得渺小，仿若那雪花一般，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倘若我没有走出死亡之域，便会化成沙土随风飘散。”我停下脚步，蹲下蜷缩成一团。秦芷恒从后面抱住我，在风雪中，那微弱的热量使我依存。
　　凭我们这样零散地前行，终会化成这死亡地带的一缕灰，如果命运在这里终结，我还会心有不甘。
　　我仰头去看秦芷恒，眼神里带着期盼。
　　“我会想办法，带你像仙一样飞越此地。”他回答。

　　我的体温在这冰天雪地中骤减，他抱着我，祈盼能让我感到温暖。
　　我依偎在他怀里，伸出冻得发紫的手抚摸他的脸，我害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便会忘却他的容貌。
　　“青罗…”他唤我。
　　没有回答，因为我开不了口。
　　“赤炀！”他急吼。
　　赤炀…
　　红色的剑气开始在全身游荡，赤炀剑攒集如火般的热量，努力发散光芒。
　　“好些了，”他见状放松一口气，深深吻住我。

　　赤炀剑灵感受到四周被一股熟悉的灵力围堵住，它被这灵力吸引，于是拼命冲撞，想冲破束缚向那灵力尽情而去——
　　“我热…”我猛然睁大眼睛，周身火热，我感觉剑灵快要冲出自己的身体。
　　“赤炀，”他又唤声剑灵的名字，再一次低下头吻我。此时秦芷恒全身如同一块寒冰，我拼命抱紧他，注视着他苍白的脸庞，不敢撒手。
　　——赤炀剑灵终是冲出了我的束缚，朝着散发寒气的玄泸剑灵奔去，二者一点一点缠绕，交融，一股红黑交织的火热气焰瞬息喷涌。
　　忽然，他放声大笑，苍白的面庞出现红晕，双眼通红充满杀气，恣意在脸上蔓延，他搂起我放到肩上，斜睨一眼我满面红彤的脸，目光转向上空。
　　“你竟可以…驾驭阴阳剑灵！”我趴在他肩上，脑子已烧得晕乎，唯能感受到阴阳两剑剑灵合为一体所带来的巨大剑气。
　　阴阳剑灵借玄泸剑身发出紫色虹光映入天际，死亡之域笼罩在紫色极寒之中，萧瑟又肃穆。秦芷恒手握玄泸，仰观夜空八方，唯有乾方现出电闪雷鸣，光芒交错之景象。
　　“昆仑虚！”
　　四.
　　“从未见过驮着家属来打仗的仙，呵，新鲜！”迫近昆仑南渊，尖锐的嗡叫声群起。我左右寻望，见远处飞来密密麻麻一群大蜂。
　　“是一群大蜂！”我告诉秦芷恒。
　　“是钦原兽，要小心，莫让它们蜇到你。”
　　正此时，西边炸响一道火光，我吓得一哆嗦，带着秦芷恒一个趔趄后退几步，尖锐的嗡嗡声又响起，“啊哈哈哈，天界派来的仙就这般？啊哈哈哈哈哈…”
　　“青罗，务必守住我的后背！”秦芷恒嘱托。
　　“放心！”我握紧剑柄。

　　秦芷恒所向的那面传来噼噼啪啪一阵兵器碰撞之声，十几位上仙将一只四角羊兽围困起来，‘当此时，阴阳斩！’我听见秦芷恒的心声，‘一，二…’我屏住呼吸。
　　“天地广成，日月五采，阴阳俱揽，洪荒具出！”紫色虹光俯落而下直插兽身。
　　秦芷恒跪在地上，孤身□□在强大的剑波冲击中，双手紧紧抓住玄泸剑柄。
　　“混元阴阳斩！”众仙惊异。
　　下一瞬，那只四角羊兽炸散成紫色烟花，飘散于呼啸的风中，俄而无影无踪。
　　秦芷恒啐出一口血，仗剑撑跪在雪地上，肩上的我被甩出十米开外。
　　“当年与花仙共毁的阴阳剑，怎会在你手里？”有仙追问。
　　“您看清楚…这不是阴阳剑…这是我的玄泸剑。”他嘴角残存血迹，脆弱地回答。
　　“方才那景象分明只有阴阳剑才会生得，能借玄泸剑运筹阴阳剑灵，鹄鸣剑仙，你着实不简单呐！”
　　另一位仙君接着说道，“听闻当年的阴阳剑灵被摔散了，鹄鸣剑仙，你是从何处寻齐它们？”
　　…
　　在群仙嘈杂的逼问声中，钦原兽嗡嗡叫声隐匿不清。
　　我趴在雪地上，注视着被剑气吓退的钦原，见它们欲仓皇而逃，飞冲出去，手起剑落。
　　众仙听见响动，回过头望向这边，露出惊讶神情：“花灼？”
　　“她不是…”秦芷恒话音未落，北面劈响一道惊雷，众仙北望，雷公电母正在追捕土蝼残群。
　　“走，去捉拿阿斯兰残部！”众仙奋起追去。

　　“芷恒，你怎样了？”我赶忙跑到他身边，蹲下来心疼擦拭着他嘴角的残血。
　　“无碍，我们回去吧。”他站起来往回走。
　　我依依不舍地扭头眺望昆仑山，它横亘千里，蜿蜒如屏，落日余晖染印无边层云，在昆仑与天相接的地方勾勒出一条金色的边纹，金色的光芒从云层里溢渗出来，洒落在绵延的山峰上，熠熠絶彩。
　　一回头，秦芷恒正望着我，温柔地笑。
　　五.
　　“青罗，今日我忽然明白，三界之中唯有你是最美好的存在。”他歪着头目不转睛看着我，篝火映照他明亮的双眸，流淌出无限柔和。
　　“怎么了？”我忍不住笑问。他今日与往日大不一样，温润深情，如水一般。
　　“没什么，夜色深了，寒意加重，多注意保暖。”他起身，拍拍仙袍上的灰尘。
　　“你去哪儿？”
　　“我，我去那儿！”他指向前面的山洞。
　　他是要去运气疗伤吧，我默默跟在他身后，来到洞口。
　　“你不去休息么？”
　　“外面天寒地冻的，我想进洞里休息。”
　　“嗯？”
　　“我是说，你要疗伤不用背着我，”我从他身旁空隙处钻进去，“毕竟我也曾看过师父运气疗伤。”
　　“师父，哪个师父？”他走进来，“是沁安门那个师父，还是涂山派那个师父？”
　　“都看过啊。”
　　“都看过？那就是说涂山派的那位年轻男师父疗伤你也看咯？”
　　“涂山派几时有年轻师父？”
　　“是吗，我怎记得有位英气俊俏的年轻师父教过你剑术？”他从身后抱住我，贴在我耳边说。
　　“剑术？”哪有？涂山派我拜的是夏婴长老为师…等等，他说的该不会是灵遥？好家伙，原来秦芷恒你是在嫉妒！
　　秦芷恒脱掉外袍，“你既要看我疗伤，我岂能拒绝？”
　　“不是，疗伤…疗伤不就是运气吗？”我转过身，“你要做何？”
　　“或是，我这个剑仙与旁人疗伤不一样吧，我运气可是要露赤身。”他浅笑。
　　“为…为何？”
　　他接着脱下贴里，一处结痂伤口显现出来，“开个玩笑你怎面红耳赤？是你自己说要陪我疗伤的。”
　　“没想到你竟伤得如此之重。”我听闻神仙受伤不会在肌肤之上留下痕迹，若是像这般能看出，绝对是伤得异常严重。
　　“好了，你帮我将这药涂在伤口处。”
　　我接过玉药瓶，轻轻将药粉撒在伤口处，偷偷抬眼看他，他面上有一丝痛苦飘过。
　　“若是痛，你不必忍着。”
　　“青罗，”他抓住我的手，“世人皆以为神仙功力深厚，坚韧无比，因此我总将我最坚强的样子展露给世人，从不敢让人知晓我脆弱的一面。到如今，我只在你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模样，你可知我的真心？”
　　我点点头。
　　“青罗，我心悦你！与我成婚，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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